我們,我們·春光乍現 正文 第53節 阿飛博客精選 1
    阿飛——顛倒眾生地糊塗為什麼要在冬天唱歌冬天快到時,我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樂隊。你知道,在北京城,是個人都會有樂隊,而且多數還是朋克。所以說,有一支樂隊並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我耐心的等待並沒有落空,我有了一個吉他,一個鼓,一個貝司,另一把節奏吉他我自己彈——那是樂隊中唯一的非電聲樂器,由於我的無能,它的聲音總會被電聲的噪音無情地吞沒。下午,我要騎車兩個小時,穿過幾個高校,立交橋,路越來越偏,橋越來越窄,到三環邊上一個名叫八里莊的地方,有一個租下的地下室,我們和外地的商人、民工、妓女一起排練。晚上我還要一個人騎車回去。我還要在學校裡上課,偶爾到某個電腦公司混事兒。和所有的無產階級一樣,我自力更生,然而並不為此自豪。我穿過城市的地鐵站時總是由衷地感到虛弱。到了週末我常常攝取大量的麵包,一直吃到要嘔吐為止,從而獲得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滿足。這和一個風流的小報記者從他的女同事的碩大**上得到安慰的原理是一樣的。當我在主幹道上逆流狂奔的時候,我知道這與我想像的糜爛的生活相差甚遠。這個冬天我在奮發圖強地看舊書,村上春樹、杜拉斯、馬爾克斯和張愛玲,一切色彩艷麗和淒涼的故事,都和一個末路窮途的小資產階級的心情暗中謀合。我還想寫風月小說,這回不要那麼生硬和陰森,應該是溫暖和艷情的——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個士大夫和一個南方的獠族女子,一個房地產記者,一個拯救地球的女博士,看起來很庸俗,實際上也可能很庸俗,什麼東西到我手裡都會變得難以置信的庸俗。今年我終於發現自己毫無寫作的天分,想像力枯竭,詞彙貧乏,一到男主人公和不同的女人做愛時我就卡殼,因為我不知道肉體的差別是不是類似一隻橘子和一隻蘋果的差別,還是一隻南方橘子和北方橘子的差別。這個城市的所有單身漢幾乎都有一張大大的雙人床和成打的避孕套,可是他們都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不知出何居心。所以我處處卡殼。我只好唱歌。不停地唱歌。我是殺人的人/我是被殺的人/我是殺人者的妻子/我是它的幫兇事實上,交流幾乎是不可能的。在傳達自己的意圖時,我總是膽怯和猶豫不決。我們在《現場》這首歌卡殼了。我羞於提及我的企圖,可能這件事情根本就是漫無目的,是任性和徒勞的。"開始是陰森的、若有若無的哼鳴……自言自語,然後#39;啪#39;一聲全打開,嘈噪,緊張、恐怖……在殺人;然後是民間送葬的嘹亮、高昂的嗩吶,喜慶的,然後是溫柔的小調,撫慰死者……"我徒勞地打著手勢。我們面面相覷。送葬是什麼樣子的?我曾經在清晨聽過。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有人死了,是個有錢人,吹了三天三夜。很高興。人死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中國人的生死觀很奇特。然而莊子的鼓盆而歌業已失傳。本土的,熱烈的,送葬。美麗和歡快。這樣的冬天。"要用七和弦。"貝司說。可是這與和弦無關。我和貝司打了。他不知說了句什麼,我說你媽逼,他說你媽逼。我拖著吉他撲了上去,被他在頭上打了一記。我哭了起來,很大聲。眼淚掉在地上。我沒想到眼淚這麼巨大,大得讓我充滿了好奇。最後我抬頭嫣然一笑你打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老婆。鼓手年齡最小,業務最好,所以被我們寵愛。他失戀後迅速墮入了另一場戀愛。我幫他買來素雅而美麗的信紙,我們一起為它的第一封情書出謀劃策,一起對那個年方十七的女主角進行嚴密的心理分析。一個地下室的女人總喜歡跑過來,在吉他手的身上摸來摸去,並大驚小怪地尖叫。其實早已經不是戀愛的季節了。E-MIL裡總是寫著新郵件0封。夏天女孩子的藍色長裙,地鐵站裡曇花一現的擁吻,公共汽車上透明的陽光,情人頭髮裡殘餘的香波氣味。總是到了秋天我才會明白,幸福是永遠的烏托邦。我總是來不及對幸福做出規劃,包括做飯,洗衣、購物、做愛。清晨我像一個民工一樣穿過淒冷的街,那條街的名字叫幸福大街,而我因為對幸福心懷鬼胎而神色倉皇。偶爾,排練回來我會經過一個教徒的家。他有黑澤明、伯格曼、阿莫多瓦以及數不清D.他完全可以活在一個色彩絢麗的聲音和顏色的世界裡。鍋裡歡快地煮著白粥。他坐在我對面,默默地遞來一本小小的箴言錄,第38條他說。第38條是主對我們千篇一律的告誡,不要沉迷於慾望之中。我想,為什麼他不站起來,邀請我和他一起上床呢?屋裡這麼溫暖,床這麼潔淨,而我又那麼寂寞,那麼地需要安慰,我一定不會拒絕的。然而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我的對面。墮落也是需要資本的。必須有一點姿色,一個豐滿的胸部,和一點點廉價的香水。而我只能面無表情,用乾巴巴的聲音唱歌。沒有人看到你所說的那種更為美好的生活,我說。大一的時候,我想嫁給一個攤煎餅的人;大二的時候,我想和一個修自行車的人結婚。現在,我只是希望每個週末都有巧克力吃。你看,我並不是那種有很多奢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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