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面帶笑容的凝視了赤松德讚許久,認真的說了一句:「多謝。」
赤松德贊微微一怔,抬頭看向他:「你謝我?」
「是的。朕必須謝你。」李世民吁了一口氣,認真說道,「不管怎麼樣,站在歷史的角度上講,此刻的赤松德贊於大唐是個大功臣。
大非川一役的戰場之上,你主動停止了戰爭,減少了無數的流血與犧牲。這對兩軍將士來說,那是功德無量。現在,你答應了跟朕合作,一起緩解漢、蕃兩族矛盾,促進兩族融合。這將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無量功德。」
「哼……」赤松德贊冷笑,「你不用把話說得那麼好聽,我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可以任你糊弄。眼下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怎麼可能向你妥協?」
「你就不用再謙虛了。」李世民哈哈的笑,「你是一個眼光長遠、冷靜又睿智的贊普。在戰場之上我永遠沒有把握敢說絕對能夠戰勝你。在處理政治的問題上,朕也相信你是一個明智的人。要不然,大非川數十萬大軍激戰的戰場之上,你是做不出退兵的決定的。說實話,朕有點佩服你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還能站到高處看到全局的局勢,不是所有人都能辦到的。」
「夠了……」赤松德贊冷峻但是無力的說道,「你這副勝利者的姿態,著實非常的輕浮與令人生厭。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話,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但是請你記住一點。你可以滅掉我的軍隊、殺光吐蕃全族。但是,你永遠也征服不了赤松贊普這顆驕傲的心!」
李世民看著赤松德贊,呵呵的笑了起來:「這對我來說,不定就是壞事。」
「嗯?」赤松德贊有些愕然。
李世民繼續在笑:「你想一想。朕從一個落魄郡王混跡到了大唐的帝位之上。然後挑著大唐這副亂攤子一路振興,現在已是改天換日如日中天。大唐的版圖已經囊括了草原、高原、河隴與西域,超越了昔日盛唐景向。為人君者。這樣的事情都辦到了,還有什麼事情能值得我挑戰呢?感謝你有一顆驕傲地心。朕,總有一天會把它征服的!這件事情。非常的具有挑戰性!」
赤松德贊地臉皮輕輕顫抖了一下:「你這瘋子!」
「哈哈哈,你還真是罵對了!」李世民突然疏狂的大笑起來,「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立志逆天改命?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從你赤松德讚的手中搶過墨衣、冒天下之大不韙憑借孱弱西川與吐蕃數十萬鐵騎為敵?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明知是你的詭計在挑撥我與李適,還迎難而上深入虎穴北上長安?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將大唐拆散了重組,一切從頭來過?削王爵、整吏治、組軍伍、破格提拔青年才俊賢能之輩重組朝堂。一切改天換地?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再度啟用叛臣李懷光,讓他揮兵北上平定草原收復北庭如今深入西域重振大唐神威?朕若沒有幾分瘋癲。又怎敢輕離帝都、親率數十萬大軍與你決一死戰?!赤松德贊,朕不僅要征服高聳入雲的千里雪山。更要征服你高懸於天際的那顆梟雄之心!你就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的對朕俯首稱臣!」
赤松德贊被李世民一陣連珠炮似的轟炸。情緒也有些起伏。他憤然的瞪著李世民:「你做夢!」
「那我們拭目以待吧!」李世民站起身來大步流雲地朝門口走去。然後停頓了一下說道,「好好保重。安心歇養。大約一兩個月以後,我們就啟程往長安去。那不是你夢寐以求都想去的地方嗎?朕很快就成全你了。」
「你!……」赤松德贊簡直氣結說不出話來,一手捂著胸口,看似又被氣得心疼了。
李世民說得沒錯。赤松德讚的確是夢寐以求都想長安——是想以一個征服者地姿態,入主長安,將這個繁榮富庶的天下第一城據為己有。現如今,卻是被作為戰俘「押」往長安。
從天堂到地獄,莫過於就是這種感覺。
李世民看了赤松德贊一眼,嘴角輕揚露出滿足而又冷洌地微笑,走出了房間。
身後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桌椅摔打聲,李世民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濃,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李愬和薛平上前來參拜:「陛下可曾受到傷害?」
「你們說呢?」李世民看著這兩員小將發笑,「走吧,讓赤松德讚好好地發洩一下。我們還有很重要地事情要做。」
李世民帶著兩員小將和自己的飛龍騎衛隊,來到了城外地大軍營裡。
李光進和渾瑊正在清點人馬準備糧草輜重,以備出征。同時,吐蕃俘虜的譴散也正在進行。城外的大軍營裡,時常煙塵滾滾,數十萬人在忙碌不休。
由於行軍長史李吉甫與司馬韓愈都被分派了別的職事,因此軍中後勤缺人料理。李世民親自擔當起了糧草管理的活計,為李光進和渾瑊兩路大軍分點糧草。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可是事關成敗的大事。由於戰勝了赤松德讚得了大批的糧草,再加上中原秋收已經在進行,長安也不停的有糧草運來,因此現在軍中糧草頗為豐富。李世民將大批的糧草批給了李光進和渾瑊,並且劃給了他們許多的金銀綢緞和其他戰利品。一來是對將士們的犒賞鼓勵。二來,兩路兵馬深入吐蕃腹地以後,也難免會有跟吐蕃地方人打交道的時候。胡人麼,從來都是重利的。多帶點錢在身上總是好辦事。
李光進和渾瑊出征的準備工作進行了幾
切妥當就緒。在這之前,馬勳與史敬奉的兩路兵馬了。分別回到了大非川和積石山駐守,一來充當河隴屏障以防吐蕃餘黨反撲,二來也可以事先為李、渾二人的兵馬開道。
幾天以後,李世民親自為李光進和渾瑊的大軍餞行。兩路兵馬共計六萬精銳步騎,整裝待發士氣飽滿。軍中既定的祭祀按部就班的進行。祭皇天祀后土,叩拜山河神明與祖宗社稷,足足忙碌了大半個時辰。
然後。李世民親自拿起酒,走到了四員大將面前。
李光進首當其衝。李世民讓近侍賜酒,令他滿上。
「李光進。朕借李太白的一句詩來稱頌於你『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李世民一臉溫和的笑意,「朕不僅有四大元帥這些個擎天大柱,現在更多了像你李光進這樣地股胘之臣得力將戰。朕,非常的欣慰,高興。」
李光進激動的舉著酒杯就要拜倒,李世民將他拉住:「不必再拜。朕就在長安等著你地捷報傳來。拜上千次萬次,也不如一份捷報讓朕開心,讓朕明白你的忠心與能幹。」
「末將遵旨!」
李世民豪氣的一舉杯:「請滿飲此杯!」
「——謝陛下賜酒!」
李世民再拿起一杯酒到了渾瑊面前:「渾瑊。四大元帥當中,數你最年輕。但是,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此去高原凶險莫測。環境惡劣路途辛苦,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陛下請放心。」渾瑊也拿過了皇帝賜的酒。「末將生得粗、吃得苦。那一點點冰雪高原還扎騰不死我這幾斤老骨頭!」
「其他的朕就不必多說了。你辦事,朕放心。」李世民微笑的看著渾瑊,「朕就只有一個要求。要你平安。」
渾瑊虎熊一般的身軀輕輕一震。雙眼凝視著皇帝。突然一下雙膝下跪轟然拜道:「陛下!老臣雖肝腦塗地百劫成灰,難報陛下聖恩於萬一!」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李世民急忙伸手將渾瑊拉了起來,「來,朕敬你一杯。祝你旗開得勝一路凱歌!」
「謝陛下!」渾瑊的如同奔雷一般地嗓音已然發抖,眼眶也有了一些濕潤。他鄭重的舉著酒杯,仰脖將杯中美酒喝了個乾淨。
李世民拍了拍渾瑊結實的胳膊,又走到了李光顏地面前:「李光顏,你讓朕想起了一個笑話。」
李光顏愕然的一愣,不知道皇帝所指何事,還以為自己鬧了笑話。
李世民笑道:「昔日李良器去世之後,蕃隴胡人曾放言說,大唐再無猛將,不足為懼。這難道不是天下最大地笑話嗎?現在朕的面前,就有繼李晟之後的大唐萬人敵——李光顏。」
李光顏這才釋然,不好意思地哈哈笑了起來。
李世民賜給李光顏一杯酒,說道:「朕對你只有一個要求:此去崑崙、高原、西域,打出威風、打出氣勢來。讓吐蕃人、西域人和大食人,見識一下我大唐萬人敵地厲害!」
「末將遵旨!」李光顏歡欣鼓舞。
「來,滿飲此杯壯士酒,陣前殺敵去吧!」
最後,李世民來到了小將徐韜面前,也賜了他一杯酒。
「徐韜,你跟了朕有多久了?」
徐韜很少經歷這樣地大場面,顯得略有點侷促,結巴的說道:「回陛下話,末將跟隨陛下有……七、七年了。」
「七年,時間過得真快啊!」李世民如同溫和長者看著徐韜,「當年你父親隨朕一起出征奇襲鄂陵湖,英勇戰死勳國。然後,朕就收養了你。徐韜,你徐家地祖上是大唐最有名的大將、元帥。你看看你,也是生得這樣一副天生虎將的雄軀。不要辱沒了你祖上的英名,也不要辱沒了你父親的名聲。此去吐蕃,你可以說是故地重遊,那裡也曾是你的故鄉。你心裡有什麼想法沒有?」
「俺……俺也不知道有啥想法。」徐韜都不敢正視皇帝,只是嘿嘿的笑,「俺就是高興!俺終於可以像大師兄、二師兄他們一樣,跟著渾大元帥出去幹點大事了。俺一定用力殺敵、用心辦事。」
「哈哈哈!」眾人都笑了起來。徐韜尷尬得臉都紅了。
李世民也是哈哈的大笑,他用拳頭砸了一砸李愬結實的胸前,說道:「來,朕敬你一杯酒!」
「謝陛下!」徐韜有些愣頭,拿過酒來一仰脖就喝了個乾淨。李世民的酒卻都還沒來得及喝。
眾人再次大笑起來。李世民毫不在意徐韜的魯莽,他放下杯子拿起酒壺遞到了徐韜的面前:「徐韜,這壺酒朕可不是給你喝的。經過鄂陵湖的時候,你用此酒去拜祭一下你的父親,還有戰死在那裡的唐軍將士們。跟他們說,朕恐怕不能親自去祭奠了,希望他們能夠寬宥。」
「哦?……好啊!」徐韜拿過酒壺就笑了,「末將也很早就想去那裡拜祭一下父親了!」
李世民滿意的看著徐韜點了一點頭,轉身走到了點將台上。
四員大將,六萬兵馬。兵戈如雪旗旌翻滾。威武雄壯的軍姿能讓人看一眼就熱血沸騰;昂揚澎湃的鬥志氣吞萬里如虎。
李世民親自拿起鼓槌來走到軍鼓面前,一言不發就敲響了大鼓。
眾將士只聽了第一個音符,就感覺渾身有些躁熱——是那首激揚慷慨的《秦王破陣樂》!
一曲終了,李世民扔掉鼓槌將手向天際揮揚:「去吧,英雄們!——讓大唐之風,襲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