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下酒杯,正色看著頡干迦斯問道:「大相有何事賜教?」
「老夫收有一義女,年方十六七歲,生得異常美麗,而且是賢淑知禮。與尋常的回鶻女子絕不相同。」頡干迦斯突然一下轉過頭來,用他的虎眼瞪著李,沉聲說道,「我想將我女兒,嫁給李大將軍為妻,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嗯?」李恍然一愣,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喃喃的道,「這……這……」
頡干迦斯放聲大笑起來:「怎麼,在戰場上睥睨千軍威風八面的大將軍,還會怕了一個女人嗎?」
「不是,話不能這麼說。」李尷尬的笑道,「在下年紀尚幼,一直沒想過婚娶的事情。再說……如今在下身負重擔,應該以國事為先,不該想太多的兒女私情。」
「你這話,說得也還有些道理。你們中原人,向來都是有許多規矩的。」頡干迦斯尋思了一下,臉上的笑意變得柔和起來,點點頭說道,「以老夫數十年的識人閱歷,你是一個好男兒。我頡干迦斯一生生了七個兒子,唯獨沒有女兒。兩年前收了一個義女,卻比親生兒子還要看得親。李將軍,你可別以為我是為了某種利益,拿一個便宜女兒來跟你套近乎。我是真心的想讓你和我女兒結成伉儷,彼此相伴一生正在這時,李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穿透了喧鬧的歌舞人群射到了自己的臉上。他本能的偏頭瞅了一眼,只見在不遠處,綠城公主正直直的盯著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李的臉頓時有些發紅,連忙對頡干迦斯說道:「大相地一番好意。在下確實是能夠感受得到,實則多謝。不過,我們不妨先處理好國家大事,此許兒女小事,稍後再慢慢相談如何?」
「嗯,也好。」頡干迦斯眼色微變,十分讚賞的看著李,點頭道,「胸懷國事,少年老成……不錯。很不錯。我,的確沒有看錯人。李將軍,那就等日後,我們再提此事。若有哪日方便,老夫會讓你見上一見我那義女的。相信到時候,你自己也會十分滿意的。哈哈!」
頡干迦斯笑得很粗放,也很開心。大笑一陣後,他滿意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時不時的瞅一眼李。那種眼神,是從頭到腳的打量。彷彿就是在審視自己的女婿一樣。弄得李如坐針氈,很不舒服。
待頡干迦斯坐回座位以後,席間地歌舞曲樂聲更濃了。阿啜輕輕的鬆了一口氣。湊在李身邊輕聲說道:「兄長,幸好你隨機應變,沒有當場答應,也沒有當場拒絕。不然……都不好收場啊!」
李微微一笑:「我知道。不必再提,喝酒吧。」他自己心中也揪成了一根弦,想了許多事情。眼下回鶻的局面雖然大致穩定了。可仍然十分的敏感。大相頡干迦斯手握回鶻兵權。是左右一切大局的人物。他的態度與想法,將決定藥羅葛家族的命運、回鶻的命運和大唐北庭、安西的命運。如果李在自己的私人事情人觸怒了頡干迦斯,那是非常不值地。儘管李自己對那個什麼頡干迦斯的義女絲毫沒有興趣。甚至還有一點受人挾迫的反感。打從心眼裡是很抗拒地。可是現在,他也唯有忍氣吞聲。等李懷光的大軍來了再說。假如自己過於委曲求全的答應了他,那麼頡干迦斯就會尾大不悼,認為唐人好欺負,為將來埋下不利的種子。而且……綠城的眼神,實在太過奇怪。雖然她和李說的話不到十句,但李隱隱有一種奇怪地感覺,而且自己會不自覺地去在乎她的感受。
真奇怪!……李心中一歎,不由自主的又朝綠城看了一眼。剛好二人視線相對,李馬上心虛地瞟向了一邊。綠城地臉色也不是太善,始終崩得緊緊的。
酒宴散後,好酒地頡干迦斯喝得大醉,被軍士攙回了帳中歇息。李也辭別了阿啜,和楊鋒等人一起回了驛館。
回鶻人建起金帳之後,也仿造大唐的式樣,建了許多的房子。尤其是這種安排外賓的客房,就和中原的鴻臚寺一樣構造,只是規模小了許多。其中的擺設裝簧和飲食器具,都和在中原沒什麼大的差別。李等人在驛館裡,還是住得很習慣的。
入夜之後,李心事纏繞無法入睡。正準備出門閒逛一下,門被敲響了。開門一看,居然是綠城。
綠城換了一套深綠色的對花襟襖,頭上的瓣子紮成了細條,纏上了細碎的絲絛,純粹的回鶻姑娘打扮。她的嘴角有些略微上揚,總是給人一種挑釁甚至是挑逗的味道。黑亮的瞳仁中,永遠裝滿了說不完的心事。
「李。是你讓我這樣叫你的哦?」綠城直來直去。
「嗯。公主殿下好。」李心裡崩得緊緊的,將綠城迎了進來,讓她坐下。他歷來家教極嚴。像這種半夜私會女子的事情,還真是生平頭一次干。
綠城毫不客氣的坐到了李房中,左右環視了一眼,用她靈動的大眼睛看著李,說道:「怎麼樣,住得還習慣嗎?」
李站在桌邊,回道:「謝公主關心。末將住得很好。」
「我叫你李,你也要叫我綠城。不然就不公平了。」綠城用手捋了一下瓣子,揚起嘴角來怪怪的笑道,「你……答應了頡干迦斯大相的要求了嗎?」
李心頭微微一震,飛快的答道:「沒有。」
綠城的眼角閃過一道不易查覺的光芒,仍然平靜的說道:「那你是拒絕了?」
「也沒有。」李如實的答道。
綠城輕輕的皺了一下鼻子,顯然有些不滿,但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來。她靜了片刻,突然開口說道:「今後他若再次說起,你應該拒絕。」
「為什麼?」李當然想知道原因了。
「因為……」綠城突然詭譎的一笑,「你將成為回鶻的駙馬。你要娶地人。是我。」
李無論如何沒有想到,這個綠城會大膽到這個程度。他一時怔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綠城彷彿絲毫沒有在意李的感受,繼續說道:「而且,頡干迦斯大相的義女,你是不能娶的。」
「為什麼?」李不由自主的又問了這在個字。
「不為什麼。」綠城笑得越發詭異了,站起身來背對著李踱了幾下步子,突然一下轉過頭來看著李,正色說道,「相信我。那個女人。你是不能娶的!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再見。」說罷,這個妖精一般的女人一轉身,就走出了房間外。留給李的,只是一個模糊和佈滿迷團的背影。
弘文館裡,李世民地背影在燭光的照射下搖搖晃晃。桌面上的奏折推放得整整齊齊,都是已經批閱過了的。
李世民放下筆來,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看向台下的武元衡和陸贄。說道:「朕批過這次折子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唐的折子都要改成藍批了。陸贄,武元衡。你們二人再加上馬燧,三人會審代朕行使權力,然後交由太上皇審定堪發決議。」
「臣遵旨。」陸贄和武元衡一起拜道。馬燧在長安城外和李光顏一起操練兵馬,並沒有在弘文館裡。
「稍後馬燧回來,你們跟他說。」李世民交待道,「但凡三省六部九卿和宮中的大事。都必須要你們三人共同會審同意。才能通過。如果是實在拿不定主意的重大事件,八百里加急送到朕那裡。一般地事情,你們就自己辦了吧。另外。也可以問問太上皇的意見。他畢竟處事老練。能給你們許多意見的。」
二人拱手應命。心中各自想道:皇帝就算是遠在千里之外,朝堂一切也盡在掌握。這一手御率親征、太上皇監國地手段。端的玩得漂亮。本來皇帝離京,關於儲君之爭的事情將懸在所有人心頭。現在好了,這一切的紛爭都因為太上皇監國而化為烏有。這樣的大事,皇帝不會讓它不受控制的自行發展地。他只會做最有把握地決斷。
「另外,朕打算再提兩個人入閣部,擔任宰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世民說道,「人選,朕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分別就是:刑部尚書杜黃裳、諫議大夫薛存誠。再加上之前就行走弘文館的大理寺卿許孟容和御史大夫張萬福,弘文館的人手將增加到七人。人多了,你們辦起事來會輕鬆一些。但在關鍵地問題上,朕會更加在意你們二人和馬燧地意見。你們明白朕的意思嗎?」
「臣明白。」陸、武二人一起拱手再拜。他們清楚,皇帝在離京之前做這樣地人事變動,無外乎就是要避免自己離京之後,朝堂權力過份集中在少數人的手中。弘文館行宰相事的官員增加到了七人,彼此就會有鉗制和監督。但是,皇帝也沒有讓弘文館的人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陸贄、武元衡和馬燧,就是文武百官的首領。唯一有點奇怪的是,武元衡現在還只是一個尚書左丞,連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都沒有。不過這些在朝臣的心目中已然不重要了。一來武元衡的身份特殊——他現在可是當朝國舅;二來,他的功績、能力和品行,也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的。他現在就和當年的李泌一段時間的情況很相似——無冕宰相。
正在這時,在御書房外值守的韓愈進來報道:「陛下,馬燧回宮見駕。」
「讓他進來吧。」李世民宣見,馬燧大步走了進來,滿面春風的樣子。
李世民看他精神頭不錯,笑道:「看,咱們的馬大帥才練了幾天兵,就如同少年人一般的精神了,返老還童了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馬燧拱手拜道:「陛下不要取笑老臣。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臣心中當真是高興哪!」
「什麼好事,說來聽聽?」李世民問道。
馬燧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一份厚厚的奏折,舉上頭頂正式而謙恭的拜道:「陛下請過目!老臣剛剛進宮,是準備向陛下報告一下這幾日操練兵馬的事情。不料在朱雀門碰到了邊關快馬送往軍機處的急報,於是就先截了下來。老臣自己是已經看過了,高興得不得了。相信陛下看了,也會如此。」
陸贄急忙上前取過折子,遞給了皇帝。李世民展折一看,頓時龍顏大悅,一手拍上桌子大聲道:「好!好個李,真是虎父無犬子!」
陸贄和武元衡也迫不及待的拿過折子看了起來,紛紛露出歡喜的笑容。
李世民長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踱著步子,欣慰的說道:「不容易啊!千里襲敵孤身奮戰,還是那樣惡劣的天氣情況。一般人能在那樣的冰天雪地活下來都殊屬不易了,他李還能成就這一段蓋世奇功!我大唐,真是將才輩出令人欣慰啊!」
馬燧也有些動情的說道:「有些捷報,李良器在天之靈也可安息了。他的兒子,沒給他丟臉,大大的長了他的志氣和大唐的志氣。李,當真是我朝難得的一員年輕虎將。老臣等人雖然年邁無用,卻也可以放下心來了。」
「洵美這是什麼話?要說披堅執銳衝陣殺敵,你可能的確是老了。」李世民微笑道,「可是料理軍國大事、統籌大局指揮千軍,大唐又如何又少得了你馬大元帥呢?李懷光出發已經有些日子了,李那邊又傳來了捷報。看來回鶻的事情,不久即可處理妥當。朕,也是時候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