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彈指間年關又至。
節度使制度被廢除後的第一個年頭,收成十分喜人。東征淮西時,武元衡軍事與經濟兩手都沒有放鬆。淮西雖然蒙受戰亂,但農桑與鹽井都沒有受到很大創傷。到了年底清算時發現,僅淮西鹽井上交的國稅,幾乎就相當於以往國稅總收入的一半。國庫變得空前的充盈。為了裝下國稅錢物,甚至還加修了幾間庫房。
天下節度被廢,所有農桑副牧的收成,都收入了國庫。今年一年的糧稅、布稅與其他收入,幾乎全部翻了兩倍還不止。這還是投入了巨大資金重建河北的前提下實現的。由此可見,剷除了那些節度使吸血鬼,國家真的能變得富強許多。
手中有糧,心中不慌;手中有錢,萬事好辦。在國家變得富裕的同時,百姓們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大唐境內,基本上已經杜絕了大規模的百姓流浪。連最貧窮的百姓,也至少能夠保證一日三餐的溫飽。倉稟實而知禮節。在百姓生活得到了保障的同時,治安變得十分良好,社會風氣也呈良性發展。安史之亂後,大唐國內混亂、蕭條、貧窮、兵荒馬亂的面貌基本上已經改觀。短短的三四年時間,大唐皇朝已經煥然一新,如同換了人間這一年的軍費開支,也比早兩年要少了許多。一來,是僱傭軍的數量又減少了不少。全國各地的龍驤衛義務兵都發展了起來,為國家節約了許多的軍費開支。最大的一筆投入,就是終南山下的飛龍廄。這六萬名健兒,全部由國家聘用並支付了相當可觀的軍餉,以保證他們後顧無憂。
這一支裝備優良、訓練刻苦、精心打造的大唐彪騎,已露出了崢嶸之色。連帶兵一生地李晟、馬燧這些人,也時常嘖嘖的讚歎飛龍騎的獨到之處,歎為觀止。
李懷光在飛龍廄窩了一年了。整支飛龍騎。都烙上了他的印記。李懷光素來就以治軍嚴厲、練兵有方而著稱。但是嚴厲的同時,他又把將士們當作自己的親人來對待,因此很容易就能獲得很高的聲望。從名義上講,高固和野詩良輔是飛龍騎地頭兒。可高固是聰明人,他能明白皇帝的心意。雖然皇帝只任命李懷光當了個五品將軍來輔助他們,但其用意,無非就是要讓李懷光主持訓練這支軍隊。因此。但凡李懷光有什麼主張和意見,他都會悉心聽取。野詩良輔一向粗枝大葉慣了。誰來當頭兒這種事情他根本不關心。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騎著大黑馬在沙場上往來衝馳,這就足夠了。
於是,飛龍騎實際意義上的統帥,成了李懷光。他的經驗、態度。直接決定了這一支軍隊地氣質。一年以後,眾人驚奇的發現,現在的這支飛龍騎,除了戰鬥力比以往更勝一籌,其他的各方面都像極了當年的朔方軍。號令嚴明一絲不苟。將士團結如同親人。奔如惡虎下崗,靜如伏豹屏息。這一切,都和李懷光直接相關。他在軍事上地執著和狂熱。給這支軍隊注入了非同尋常的特質。
對於這一點,李世民自然是非常的滿意。這就是他想要地飛龍騎。以前,飛龍騎基本上只是作為應急的機動部隊,在突發事件當中能突然一下爆發出強悍到驚人的戰鬥力,令敵人悴不及防。可是現在,飛龍騎已經不是秘密了。如果自己不尋求突破和進步,再面對敵人時就要吃大虧。恰好,李懷光替他完成了這個任務。李懷光在邊塞帶兵多年。深黯用兵、訓兵之道。他也非常的瞭解,與吐蕃、回鶻這些蠻族在戈壁和草原上對抗,需要做到一些什麼。在他的努力之下,飛龍騎已然具備了長途奔襲和打持久戰的能力,在面對複雜多變的塞外情況時。也會游刃有餘。飛龍騎將士對有可能遇到的突發情況地處理能力,也大大提高。甚至是個人的生存應變能力。也不可同日而語。
這在外行人看來,或許算不了什麼。可這恰好就是李世民最渴望得到的結果。因為要想平復河隴、重霸西域,沒有一支能遠征的強悍騎兵,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無論李懷光犯過什麼樣地大錯,他為大唐量身打造了這樣一支鏗鏘鐵軍,就是大功一件!
與此同時,已經六十二歲高齡的李懷光,又煥發出了少年人地激情,活得神采奕奕。昔日那個邋遢糊塗的糟老頭再也不見了。飛龍騎將士所認識的,只是嚴酷而溫情的李懷光將軍。那個猛如餓虎、氣勢無雙的朔方之王,又復活了。
臘月初一,一股寒流襲來。氣溫斗降,讓關內陷入了一片嚴寒。軍隊的操練卻如火如荼絲毫沒有停歇。
長安城裡,卻變得冷清蕭條了一些。突如其來的嚴寒,讓許多人悴不及防,一下很難適應。街上的行人商旅,少去了許多,大多都躲在家裡或是鑽進了酒樓,瀟灑避寒去了。
李世民的武德殿書房裡添上了爐火,溫暖如春。
景興三年的收成,讓他和滿朝臣子的心中都變得輕鬆而愉悅。這個時候,他正和武元衡在書房中對弈,輕鬆品茶。
閒聊間,武元衡就問起了李懷光的事情。
「陛下。現在看來,李懷光在飛龍騎當真是幹得不錯。」武元衡不吝言辭的讚賞道,「本來就戰鬥力非凡的飛龍騎,至從有了李懷光,彷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的飛龍騎,除了以前陛下賜予的霸氣,更多了一股狂勁和野性。這樣的軍隊要是上了戰場,定能給敵人毀滅性的打擊。從肉體到心靈的毀滅性打擊。」
「說得不錯。」李世民也志得意滿的笑道,「朕,就是看中了李懷光身上這股獨有的特質。你看,李晟以治軍嚴謹、善長謀略而著稱;馬燧長於臨陣制敵隨機應變;渾強於身先士卒帶軍突擊。但要說起軍隊的氣質,朕還是最欣賞李懷光。當年的朔方軍,全軍上下幾萬條漢子,就像是一家人。團結一心。而且那些朔方軍將士,都像李懷光一樣,身上有一股子狠勁、狂勁;有那股不怕死、敢為兄弟死地傻勁。這樣的軍隊,是可怕的。這也是為什麼,李懷光在朔方獨自面對吐蕃和回鶻的夾擊數十年,都巋然不倒的重要原因。他手下的軍隊,就是和別人的不同。強而且橫。而且是那種融成一團鐵、化作一團鋼地強橫。這就是他對付粗野蠻族的不敗利器。」
「原來如此。」武元衡微笑道,「微臣總算是明白了,陛下當初為何要那樣對待李懷光。」
「朕如何對待他了?」李世民明知故問的笑道。
「呵呵,微臣是在想,陛下的手段。著實高明。」武元衡笑道,「這讓微臣,想起了白山黑水間的渤海人熬鷹地故事。」
「嗯,說來聽聽。」李世民在棋盤上信手投下一子,興致勃勃的聽武元衡說事。
「在白山黑水之間。有一種鷹,名叫海東青。那裡的渤海國人和其他部族,將它當成聖物一樣現貢奉。尊他為神鳥圖騰。」武元衡說道,「海東青是一種異常兇猛的猛禽,要抓獲十分的不易。抓到後,也要經過十分嚴苛地訓練,才能讓它隨獵人一起外出捕獵。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餓它。餓得它肚子裡一點油水也沒有,而且馴得它服服帖帖,就可以讓他上獵場了。到時候。海東青就是最強悍的獵手,和最忠於獵人地飛鷹。」
李世民笑了一笑,並不答話,手中只顧著下棋。心中卻在暗自道:武元衡這個比方,倒也打得貼切。所謂鷹犬。就是這麼回事。說白了,朝中每一個大臣。都是皇帝的鷹犬。這話雖然有點露骨,卻是事實。像李懷光那樣的角色,就是一隻典型的海東青。先前在嶺南將他餓得慌了,然後又放了回來。起初只是讓他當個最卑微的馬伕,就如同在極度飢餓的海東青面前擺了一盤香甜的肉絲,卻不給它吃一樣。就這樣,脾氣火爆的海東青在獵人面前沒了脾氣,從此死心蹋地地就範。只等他日風起草長,李懷光這只海東青就可以翱翔蒼穹博擊長空了。
而且,除了李懷光,其他人都不太適合這種熬鷹式的待遇。李晟、馬燧等人,已是名犬寶馬,不可虐待。其他的一些人,資質上還達不到海東青的標準。
李世民心中有些得意,感覺自己就是一名出色的獵人。這種運用到出神入化地熬鷹之法,就是自己這兩輩子以來運用得滾瓜爛熟了的帝王心術。
二人談性正濃,棋也正下到了妙趣。突然間,武德殿外遠遠奔來一人,口中大呼:「報-
李世民眉頭一皺:「出了大事?!」
除非有緊急軍情或是重大變故,否則是沒人敢在皇宮裡如此喧嘩吵鬧地。
二人棄了棋局,同時起身出了御書房來到正廳。
俱文珍正迎了出去,接到那名報信之人。看那衣著,是一名軍中小卒。正要盤問,皇帝在後面喚道:「俱文珍,讓他進來說話。」
李世民回到正廳坐下,看那名快步走進來的小卒,一身煙土滿臉緊張疲憊之色,呼吸急促步履沉重,看似急趕了很長的路。
小卒倒拜,李世民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慢慢道來,別急。」
小卒神色緊張動作倉促的從懷裡拿出一份書信,正要伸手呈上,突然一下朝前一撲,吐出了一口鮮血。
俱文珍嚇得神色俱變,怒聲道:「你這天殺的小奴,盡敢血污皇宮!」
「住口!」李世民急道,「來人,速速請這名小卒下去休息。他是勞累過度,累成這樣的。請來御醫為他醫治,無惜代價為他治傷。稍後,朕還要親自問話。折子遞上來。」
「是!」俱文珍慌忙遞上了折子,然後帶著幾個小宦官,將小卒領了下去。
李世民急忙拆開折子來看,眉頭馬上就鎖了起來。
武元衡急切的道:「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世民將折子遞給他,說道:「你自己來看吧。怪不得這名小卒直接跑到了朕的面前,原來是一封外使急報,要直接面呈於朕的。其他的侍衛和衙門,都不敢阻擋。」
武元衡展開一看,也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居然……是這樣!李世民站起身來,背剪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眉頭緊鎖不開。武元衡靜靜的立於一旁,密切的注意著皇帝的舉止。
半晌後,李世民一抬眼瞼,下令道:「伯蒼,朕要馬上召開御前會議。你去準備。」
「微臣遵旨!」武元衡不敢怠慢,急忙快步離開了武德殿,出去準備了。
李世民緩緩的踱著步子,出了武德殿,朝弘文館而去。一陣凜冽的寒風刮起,將皇城中武德殿外御花園裡的一些落葉攬上了天際,翻飛翩千。陰霾的天空烏雲重重,彷彿就要落下雨來。
李世民心中暗自道:該來的,總會是要來。好吧,朕已經做好準備了。從現在起,朕要拿回本該屬於朕、屬於大唐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