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靜室,李世民的心情異常的煩悶。他讓獨孤凡領著侍衛們嚴密看守李懷光和徐庭光,自己換了套平服,帶上幾個貼身侍衛出了皇宮。
天色已晚,朱雀門外的西市上,仍然是熱鬧非凡。心中抑鬱寡歡的李世民,就帶著人朝熱鬧的地方走去。西市大街上,各式的攤點小吃都擺了出來。從大江南北湧來的手藝人,帶著自己地方的特色小吃在西市大街上叫賣,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這在其他的城市,是極為少見的。從一兩文錢一籠的江南小米糕,到西域特產的極品熊掌,應有盡有。青樓的女子們,塗著濃香的脂粉,站在繡樓或是門口邊拉著過往的客人。文人騷客或是達官貴人們,魚貫出入,享受著活色生香的美妙時光。
至從他登基以後,廢除宮市、五坊小兒,減免了大量的苛捐雜稅,長安的市集已經比以往熱鬧了許多。再加上治安良好時局也趨於穩定,百姓們在經歷了之前的一段動盪以後,已經在長安城中安居樂業。
看到這樣的情景,李世民一邊感慨安寧來之不易,一邊又越發的痛恨那些密謀造反的人。尤其是李懷光……心中對他那種又恨又憐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
「你們有誰知道武元衡住在哪裡?」李世民問身邊的侍衛們。
「回公子爺話,小人曾經聽說,武大人好像就住在離西市不遠的懷德坊。」身邊的侍衛答道,「不過具體住在哪一街哪一府,卻是不清楚。」
「那走吧,去懷德坊。」李世民揚了一下手帶著人朝前走去。不巧這一揚手還惹到了在街上拉客的兩個青樓女子。這兩個濃妝艷抹宛如水蛇般的女人嬌媚的擠到了李世民身邊,嗲聲嗲氣的說道:「俊俏公子爺兒,如此良辰美景,不如進來小酌一杯歇息片刻吧?我們樓裡的女子。個個琴棋書畫無不精通,舞姿超絕媚眼如絲,勾魂得緊呢!」
李世民苦笑了一笑,說道:「本公子今天事忙,改天再說。」說罷就讓兩個侍衛將拉客地姑娘擋開,大步流星的走了。他心中暗道:這些女人拉客的本事,的確不一般。要不是今日心事繁重。我說不定還真的被拉進去喝杯花酒了。關內這地方,浮華奢靡慣了。稍一安定,男人們就飽暖思淫慾。我這一進去,會碰到多少朝廷的官員和王公貴戚呢?要整頓風氣,看來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眾人走了一段路。橫穿了西市,來到了懷德坊。進了裡坊大門,七八條街道橫列在眼前,不知道走哪一條路才是。李世民派人問了一陣路,居然大部分地人不知道武元衡這個朝堂三品大員住在哪裡。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一間不起眼的小街道裡。抬頭一看,一塊青灰的木板上寫著武宅二字。李世民認得,那是武元衡親筆所題。不由得心中暗笑了一笑:現在當官的人,誰不是門庭風光大加修飾。十六文學網武元衡的這棟宅子,怎麼看也像是個落拓書生地家院。
派人上去敲了敲門,半晌,才聽到一個老態龍鍾的聲音上來應聲。門吱丫丫的被打開了,老漢探出一個頭來問道:「幾位先生,這是要找誰呀?」
李世民上前一步,微微笑了一笑說道:「劉老伯。你還認得我嗎?」李世民認得這個老頭子。當年在華原縣第一次去拜會武元衡時,這老頭就在他府上當家丁。這麼多年了,這個孤寡老頭就從來沒有離開過。
「哦?你是……皇帝呀!」劉老頭慌忙拉開了門跪到一邊就磕起了頭。
「起來。」李世民說道,「武元衡在家裡嗎?」
「先生正在裡間讀書。老漢去請他來迎駕。」劉老頭說著就要往裡走,李世民將他攔住。說道,「不用。你去忙你的。朕今日就是來隨便走走。」
進了院落裡。李世民等人看到,這間面積窄小簡陋的院落,雖然有點寒酸,卻甚是乾淨整齊,給人一種很舒服地感覺。夜色籠罩之下,青灰色的過廊小道裡點著昏黃的燈籠。兩旁簡單地花圃裡,傳來茶花的幽香。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裝飾。尋常官宦人家常見的假山流水、亭台樓榭與奇花異草,一樣也沒有。府裡的人丁也極少,除了剛才那個老漢,靠西邊的僕奴房間也極小,頂多就能容納三到四人。
侍衛們走了幾步,驚歎道:「陛下,這武大人家裡,怎的如此寒酸簡陋?長安城中,一個小小的六七品官員,家中也比這樣闊氣得多了。光看這屋子,人家還會以為武大人是個入試不第地窮書生呢!」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武元衡從來就是崇尚這樣的生活。簡單,舒適。不追求浮華與奢侈。」心中卻道:他武元衡要大擺排場造房置捨還不容易嗎?豈不說我往日對他的賞賜足夠豐厚,他現在這個吏部尚書正肩負著朝堂官員重組的重任。想發財,豈不是太容易了一點?武元衡可不是一般的俗吏,我地眼光,不會錯的。
正在這時,不遠處地一排拱房裡,傳來一陣孩子們的朗朗讀書聲:「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大半夜的,居然有認在讀書!」眾侍衛們低聲驚道。李世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提步朝那邊走去。
一棟四間房的拱屋,中間的正堂正亮著光。七八個學生坐在矮几前,手捧書本,跟著堂前的白衣先生們在唸書。
白衣先生,自然就是武元衡了。只見他盤腿坐在一張矮几前,神色很是和藹,手捧一本書,教孩子們一字一句的讀著《論語》。那七八個孩子,年齡大小不一,大的應該有十一二歲,小的才五六歲。個個都非常認真,跟著這個朝廷的三品教書先生。認真的讀著書。
李世民看了一會兒,越發覺得有意思了。他還不知道,武元衡回家以後還幹起了這個副業。他走到正堂間,跟著念著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武元衡和孩子們一齊看向了門口,都驚住了。武元衡更是慌忙起身要來迎駕,李世民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嚇到了孩子。武元衡醒神,微微笑了一笑,對孩子們說道:「今日就學到這裡。回去之後要好好溫習,明日酉時,我再來教大家讀《論語》。」
孩子們都十分懂事的站起身來。對武元衡彎腰行禮:「多謝先生,學生告退。」
七八孩子們收拾好書本,嘻嘻哈哈地鬧騰著進了另一間房間中,卻沒有離開院落回家。
武元衡這才迎上前來,拜倒在李世民面前:「陛下光臨。微臣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伯蒼平身。」李世民笑呵呵的說道,「你的日子。倒是比朕過得愜意多了。白天忙於公務,晚上還當上了教書先生。」
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說道:「這些孩子,都是孤兒。現在正被微臣收養在家中。」
「哦?」李世民有些驚訝,說道,「這不僅僅是你的學生,還是收養來的孤兒?」
「正是。」武元衡說道,「微臣收養他們。已經有兩三個月了。」
李世民點了點頭,感歎道:「朕現在明白,你的房舍為什麼如此簡陋了。朕賞賜給你的那些錢財,你都拿來賑濟窮人、收養孤兒了吧?」
武元衡微微地笑了一笑,並不作答。拱手說道:「陛下快請入內安坐。微臣馬上讓家人準備酒菜伺候。」
「酒就不用了,今天喝了太多。來一壺茶吧。」李世民輕鬆的走進了武元衡的正堂裡間坐了下來。隨意的說道,「京城這地方,這會有這麼多的孤兒嗎?」
武元衡遲疑了一下,說道:「當初朱雀門叛亂時……有許多人家地孩子,成了孤兒。他們的父親因為被那些達官貴戚們趨使參預了暴動,後來被誅殺。這些孩子們還沒有達到浪放的年齡(十五歲),於是就滯留在長安成了流浪的孤兒。」
李世民愕然的怔了一怔,說道:「原來……是朕造就了這些孤兒?」
武元衡惶然一驚,慌忙跪倒:「陛下,微臣絕沒有二心……微臣見他們很可憐,擔心他們流浪在市井變壞,於是就收養在了家中。哪怕只有一碗冷飯,也比在外面乞討地強。」
李世民托了一下讓他站起來,輕歎了一聲說道:「就算你這個二心,朕又會怪你嗎?朕殺了他們的父親,你收養這些孩子,無非就是為了讓他們消除對朕的仇恨。你這是在幫我抵消罪孽呀!現在,朕也更加明白了。許多地事情,不是光憑殺戮就可以解決問題的。原本以為,朱雀門的血可以嚇退天下所有的人。沒有想到,馬上就又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而且這一次,居然就是朕最親近的人,要站出來反對朕。」
武元衡眉頭一皺,輕聲說道:「陛下,發生了什麼大事?」
李世民搖了搖頭,苦笑道:「如果朕告訴你,李懷光聯合幾位王爺和郡王謀反,要弒殺朕,你會相信嗎?」
「這!……」武元衡惶然一驚,明顯的不可置信。誰不知道,四大元帥與皇帝的關係,那就跟親人一樣地親密無間。尤其是李懷光,當初皇帝將他從謀叛的路上勸回來,一起征朱、收長安,在西線的時候,也曾一起並肩抵禦赤松德贊。皇帝甚至還親口為李懷光吸吮過箭毒。天下人幾乎都知道,生性狂傲的李懷光,誰也不服,只聽皇帝一個人的。
沒有想到,時至今日,就發生了這樣地事情。
李世民輕歎了一聲,喝下半杯茶水,說道:「這是真的。朕已經將李懷光拿下,拘押在了武德殿中。」
「武德殿,不是御史台?」武元衡疑惑道。
「是地,武德殿御書房旁邊的靜室中。」李世民說道,「朕,還沒想明白究竟該怎麼處置他。不過,朕是絕對不想殺他的。剛剛來你家之前,朕和他痛飲了一場,李懷光也跟朕說了許多心裡的話。朕心情煩悶不堪,於是就出來走走,順道就逛到你家裡了。」
「原來是這樣……」武元衡表情肅然,明顯已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他說道:「陛下,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微臣都還沒有收到消息,看來事態並沒有擴大。」
「是不多。」李世民說道,「李懷光和徐庭光這兩個主謀,已經被朕拘押了。報信的張和路嗣恭父子知道,另外還有李懷光的一個親信侍衛,也被朕拿下了。李晟也知道,但此刻他正在收編李懷光的軍隊。另外知道這件事的兩個人,現在就都在這裡了。」
武元衡嚴肅的說道:「照此說來,陛下應該已經掌握了所有黨羽的詳細情況了?」
「的確是掌握了。」李世民有些鬱悶的說道,「可是,朕這一次,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他們。伯蒼,你既是當朝三品,更是朕的知己。你給朕說說,這一次,朕該怎麼辦?」
武元衡不禁有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這一次的事件雖然沒有爆發,可是連皇帝都感覺棘手了,看來定然牽涉及廣。雖然他還不知道有哪些人參預了這一事件,可是從皇帝的支言片語中瞭解到,除了李懷光和朔方軍,還有皇族的王爺和郡王。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可都是能讓大唐天下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