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笑呵呵的說道:「沒錯,就是破而後立。在所有人看來,大唐因為殿下的這一次兵變,神形俱毀陷入了癱瘓狀態。帝都之內人心惶惶,皇帝原有的一套班子零落不堪,朝廷的各個衙門機構運轉得也不是很順暢。淮西河北鬧起了叛亂,關內皇族怨聲載道,仕人百姓對太子殿下的人品作風,也提出了一些懷疑。乍眼一看,的確是危機重重甚為棘手。可是,對於真正的霸者和有能力的人來說,危機也未嘗不是好事。」
李勉接著說道:「老道友說得有道理。這就如同,一個人經歷了生死歷練,一切從頭開始。殿下處理危機的能力已經是爐火純青無庸置疑。但如果能夠利用眼前的這些危機,做一些有利於長遠的事情來,那才是真正的高手。相信殿下會明白凡事皆有利有弊這樣的道理。老道友這些年來一直在朝堂上的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看來對於這類事情很有心德。太子可要向他悉心討教啊!」
李世民甚感興趣的看著李泌,說道:「願聞其詳,請先生賜教。」
李泌微笑著,不急不徐的說道:「既然朝廷的官員們人心不定,那就乾脆給他們來個徹底的清洗,重組班底。誰該走,誰該留;誰該萬劫不復,誰該平步青雲,相信這些事情在殿下自己心中,都已經有了一本帳。與其讓那些人悶頭悶腦的想著自己的前途命運,但不如來個雷霆萬鈞的手段,給所有人來個痛快的判決。到那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人心自然就會安定下來了。而且太子殿下,也將獲得一批真正效忠於自己的能人志士,圍繞在自己的身邊。清除異己也好,提拔才俊也罷。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最好的時機。如果等到殿下登基之後,這樣地事情反而還沒那麼好辦。因為到那時候,殿下身為九五之尊,任何一次微小的變故,可都要由你來負責和承受了。現在你還只是太子,大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做這些事情。因為,上頭還有皇帝給你頂著呢!」
聽完這些話。李世民不由得發起笑來:「照先生的意思……就是讓皇帝給我背黑鍋了?」
「你要這麼理解,也未嘗不可。」李泌呵呵的笑道,「皇帝的命運已然注定,他也該為自己當初做錯的一些事情,負上一些責任。不過。這些責任對他來說,也構不成什麼傷害。而且,又能為太子今後鋪平道路。因為現在,他已經沒有實際掌權了,任何地輿論都煩不到他。任何的危機也不會讓他頭疼。既然這樣。他又何樂而不為呢?既能彌補以往的過錯,又能為你贏得一些好處。這樣兩相有利的事情,可不是尋常能夠遇到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破而後立的大好時機——就是現在!」
李世民肯定地一點頭:「聽完了先生這段話,真是讓我茅塞頓開。我心中,再無半點猶豫了。明天我就進宮,親自說服父皇,讓他准許我整飭朝廷官員,狠狠查辦裴延齡等人。」
李泌呵呵的笑道:「或許……到時候還會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哦!」
「意想不到的收穫?」李世民疑惑的重複了一聲,李泌卻是含笑不答了。李世民自己尋思了一陣,仍然不得要領。李泌一副高深莫測地樣子。很是讓人捉摸不透。
第二天散朝之後,李世民進了大明宮,來到玄武殿求見皇帝。
玄武殿位於大明宮北面,是李適親自欽點的養閒之處。這裡地處幽靜,離護國天王寺、跑馬樓和鬥雞台很近。平常也沒什麼人來打擾。景色優雅氣氛清閒,倒是個不問世事享受人生的好地方。
李適地樣子。較之兵變的時候,好看了許多。神色也不像當初那麼頹喪了,精神頭好了許多。敢情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還沒有真正享受過這麼安逸的日子。再加上李世民並沒有殘害他身邊的親人,也讓他安心了許多。想通了一些事情後,他反而過得心安理得悠哉游哉了。
李世民心中暗自冷笑:本來,他也就是這樣胸無大志的人。現在不必承受壓力只要享福了,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李適對他這個養子,也少了許多的敵意。二人見禮寒暄了一陣以後,李適淡淡說道:「太子事務繁忙,今日怎麼想到來看看朕了?」
話語之中,仍然有些譏諷的味道。不過比之以前地咆哮怒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父皇。」李世民也懶得跟他逞口舌之爭,開門見山的說道,「兒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徵求父皇的意見。」
「哦?說來聽聽。」李世民有些驚訝。這可是兵變之後,太子第一次來問他重要的事情。究竟會有什麼事情,還用得著他這個廢棄了地傀儡皇帝呢?
「那就是,裴延齡一案。」李世民說道,「裴延齡利用職務之變,貪污國庫黃金,人神共憤國法難容。兒臣命宰相陸贄與御史中丞李景略徹查二人,現在案情已有眉目。但兒臣從東都回來以後,聽聞父皇曾找二人訓過話,讓他們從輕發落裴延齡,將此案模糊處理。兒臣以為,這樣斷不可行。朝廷律法,豈容踐踏?所以,就來肯求父皇,容兒臣嚴辦裴延齡一干人等。」
李適的眉頭深深皺起,甚是不滿地看了李世民一陣,然後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都決定了,又來問我做甚?」
李世民微微一笑,說道:「父皇……這裡沒有外人,有些話,兒臣可就直說了。」
「說吧。」李適有些不耐煩,其實心裡已經七上八下了。
李世民說道:「裴延齡與竇參,這二人都是父皇提拔並信任的宰相。這一次的貪污案直接將他們揪了出來,而且涉案的黃金,是國庫裡的。兒臣想問一問……父皇自己,與此案可曾有關?」
李適駭然一驚:「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世民不急不徐的說道:「按理說,證據確鑿。裴延齡沒理由不招。可是到現在,他卻只是招出了共同涉案的竇參一人。而且,也是一位宰相。他這是不是在向我們暗示,他們所做的這些,就是父皇指使地呢?兩名宰相一起犯案,這樣的事情,可不常見。而且。對於失落的黃金,裴延齡也一直三箴其口不肯實說。如果不是幕後還有重大的隱情,他又何苦這樣做呢?」
李適的臉色頓時變得刷白,驚魂不定的看著李世民,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他才又驚又恨的說道:「你果然比一般人都聰明了許多。不錯,當初,正是朕下令讓裴延齡和竇參,將國庫中地黃金轉移走。因為朕就要逃離皇宮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這筆黃金對朕來說至關重要。朕不想它落在你的手中。裴延齡和竇參,聽了我的指令,才轉走了黃金。所以。他們二人實際上也算不得是怎麼貪污了。只是後來……成王敗寇,在你的眼裡,他就成了罪犯。所以朕才讓陸贄和李景略,對他們從輕發落。好了,現在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你可以放過他們二人了麼?」
李世民微微一笑:「事情如果真的是這麼簡單,恐怕裴延齡自己早就招認了吧?」
李適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突然又發起怒來:「你不要逼人太甚了!」
李世民仍然是一臉微笑。淡淡說道:「至從朱之亂後,這些年來你瘋狂地斂財。可是斂來的錢財,卻絲毫沒有進入國庫,而是被你收入了私緡之中。其實,裴延齡並不是被你指使去轉運黃金的。他就是要偷了這筆黃金獨吞。或者是與竇參分贓。而你又心甘情願的為他們二人背黑鍋……那麼,我可不可以作這樣一個設想?裴延齡和竇參。就是替你掌管私緡的人。你害怕他們在情急之下,招出你地私緡的事情,讓你之前所做的一些事情,在天下人面前暴露顏面盡失?再或者,你害怕我會搶奪了你地私緡,讓你變得一無所有?」
「你、你不要胡亂揣測了!」李適又急又怒的喝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朕所說的,就是實情!」
李世民卻是呵呵的大笑起來:「父皇,我早就說過了。今天這沒有外人,你沒必要這麼激動。我所說的是不是實情,你自己心中自然有數。其實,我對你的私緡沒什麼興趣。我現在所要做的,是想重組朝堂,將一些奸佞小人清除出去,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你地錢,我分文不要。我要的,是裴延齡和竇參的人頭!」
李適渾身一顫:「你、你要殺了他們?」
李世民的臉色也變得陰沉了一些,目光中殺氣溢溢:「偷盜國庫,罪同叛國。這還不夠殺他們麼?!」
李適乾嚥了一口唾沫:「等一下!」
李世民靜靜道:「父皇想到了什麼?」
李適猶豫了一陣,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朕只是說,如果……他們臨死之前,說出了朕的私緡地事情……你會如何處理?」
李世民笑了起來:「這麼說,父皇承認了?」
李適既惱怒又有些無奈:「就算是吧!這些年來,朕讓裴延齡和竇參替我掌管私緡。朕的家底,他們最是清楚。」
李世民歎了一口氣,搖頭道:「父皇,你知不知道,你真地做錯了很多的事情?兒臣本來不想當著你的面這樣指責你的。可是時至今日,也不得不說幾句了。你讓裴延齡和竇參替你掌管私緡,實際上就是讓他們替你收刮錢財。他們為了完全你交給的皇命,可就是有些不擇手段了。只要能收到錢,他們什麼都願意做。於是,誰想陞官入爵的,給他們遞錢就行;誰犯了事情不想被律法懲治的,找二位宰相行賄一定萬事大吉。還有那些節度使,為了少交貢賦或是謊報軍力,也來給他們塞錢。到後來,二位宰相的確是讓你的私緡裡的錢飛速膨脹了,可是大唐的天下,也被他們折騰的更加混亂了。而且與此同時,他們自己落了多少好處,父皇又知道麼?國庫一天比一天空虛,父皇的私緡卻一天比一天富有,裴延齡和竇參的腰包,也不斷的膨脹了起來。可是,你們三人的巨富,卻是以大唐天下的不斷廢退為代價的!」
李適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你、你居然知道得這麼多?!」
李世民歎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其實知道這些事情的人,遠不止我一人。朝中許多的官員甚至是長安市中的百姓,都心知肚明,這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只是父皇仍然以為,沒什麼人知道,悠然自得的掩耳盜鈴泰然處之。時至今日,兒臣想要嚴辦裴延齡和竇參還大唐律法一個公道,你還出面阻攔……兒臣就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情該如何來辦了。莫非真的要讓天下人對我們李家完全喪失了信任、大唐江山病入膏肓無可收拾了,父皇才會醒悟麼?」
李適的表情,變得十分的難堪起來。雖然他不是什麼聖君、明君,但是還沒想過要讓大唐的江山在自己手中斷送。李世民的這一席話,就如同當頭棒喝,打得他暈頭轉向狗血淋頭。李適既難堪又惶恐,更多的是惱怒與尷尬的看著李世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世民也不著急,只是面帶微笑的看著李適,如同獵人看著探手可得的獵物,勝券在握不急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