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可怎麼辦?朕沒有將軍可用了!」李適獨自在書房裡焦躁的來回踱著步子,險些將自己的頭撓破。
「父皇!——」李誦略帶一點淒厲的驚呼在門外響起,然後整個人跌跌撞撞的就闖了進來。
「啊——誦兒!你不是在漢王府麼,怎麼回來了?」李適接到李誦,萬分驚愕。
「大事不妙了!」李誦無比驚恐的叫道,「馬燧派大將段佐率領三千鐵甲,搶奪了漢王府!兒臣手下的五百士兵全部被趕了回來。看樣子、看樣子,他們是要反哪!」
「啊、啊!!——」李適嚇得跳了起來,連聲驚叫。他的臉已經變成了刷白,渾身上下不停的發抖。
朱叛亂時的景象瞬間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滿地的鮮血與屍體,混亂無比的皇宮,倉皇出逃時的狼狽,在奉天時的種種遭遇,以及夭折的女兒唐安公主——全都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李適渾身篩糠似的發抖,嘴唇都嚇得青了,喃喃自語道:「怎、怎麼辦?怎麼辦?李誼可比朱還要厲害。馬燧也要反了……朕的十萬大軍可都在他手上啊!」
「父、父皇……」李誦也是連連哆嗦,狠嚥了一口唾沫說道,「為今之際,就是要擒賊擒王。沒了領頭之人,一切局勢就都好控制了。皇宮之內還有近萬神策御林軍,兒臣的東宮六率也有六千餘鐵甲。不如……我們將全部兵馬都調集起來,前去圍剿漢王府。只要將李誼和馬燧等人拿下,他們群龍無首,就再也無法造次了!」
李適心頭一震,眼中閃過一道駭然和凶悍的神色,一揚拳頭狠狠說道:「也好!於今之際,只能先發制人了——湧兒。朕命你為御前兵馬大元帥,統率皇宮一萬五千兵馬,前去踏平漢王府,剿滅漢王和馬燧一黨。如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啊?!——」李誦一下就頭大了,驚慌道,「可是。兒臣不會領兵打仗啊!」
李適鬱悶的皺起了眉頭瞪了李誦一眼,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說道:「罷了!竇文場、王希遷,你們進來!」
兩個宦官屁顛顛的跑了進來,跪倒在地。
「你們二人。是朕的心腹重臣,更是神策軍左右兵馬使。」李適說得義正言辭,「朕現在就命你們率領神策軍與東宮六率,前去征剿叛逆的漢王一干人等。如有反抗不管是誰,一律格殺!」
「啊?……是、是!」竇文場與王希遷滿心叫苦。無奈只得硬著頭皮領了聖旨,前去點兵發將了。
李適仍然坐立不安,連連喝乾了幾杯茶水平靜自己地心情。李誦站在一旁。神情很是沮喪。
李適看著李誦那副樣子,腦海裡又想起李誼來,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他對李誦招了招手,說道:「湧兒,過來。們父子倆……好好說說話。」
漢王府中。
李世民半閉著眼睛斜躺在榻上,盡量避免扯動傷口。
李晟、渾和李懷光,三人已經跪倒在了榻前。馬燧呆呆的站在三人旁邊,頭上包紮著一塊滲著血漬的布帶。神情很是落寞和傷感。
「殿下,時間不多了,你就趕快下令吧!」李晟的話語擲地有聲,朗朗說道,「社稷不幸。皇綱失統。上位者不肖,我等當仿伊尹、霍光之故事。扶正乾坤另立新君。皇帝已經翻臉不認人,點起兵馬要來征討了。此情此景,於公於私,漢王殿下都要當即立斷,力挽狂瀾!」
李懷光大聲吼道:「殿下,你就下令吧!末將身邊現在雖然沒有一兵一卒,但仍然能夠匹馬單槍殺開一條血路!皇帝不認你了,你也沒必要再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亂世之中,本來就沒必要講究太多的規矩和道理。誰有實力,誰就往上爬。一味的婦人之仁姑息他人,就是對自己地殘忍!」
渾也大聲道:「殿下,末將全聽你的。你如果認為末將是叛賊,只要扔出一句話來,末將馬上自剔當場!否則,請殿下盡快做決定。不然,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都要完了!大唐,就沒有希望了!」
馬燧呆呆的站在那裡,聽著自己三個同僚的震震話語,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
兩行老淚,從他地眼中流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皇帝與漢王之間的矛盾,現在已經無法調和,居然要用武力來解決……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李世民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四人一眼,輕輕揚了一下手:「都起來。」
李晟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不決的站了起來。
「扶我起來。」四人上前,將漢王小心的從榻上扶得站了起來。期間不免又扯動了新傷的傷口,李世民疼得臉上一陣抽搐。
站穩身形後,李世民輕輕推開了身邊地人,獨自走到了一面牆邊。
那裡,用支架架著一副金黃的鎧甲,牆壁上懸著一柄劍。
李世民緩緩伸出手,慢慢的撫摩著盔甲上大小地傷痕。牆上劍也被他取了下來,緩緩的從劍鞘中抽離。
劍如秋水,寒氣自溢。
「劍名承影,皇帝所賜。」李世民輕撫劍身,喃喃自語道,「這副盔甲,也是太子當年所贈。」
李晟等人靜靜的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他們贈我劍,贈我甲,是用來殺敵和保護自己的。」李世民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誰又能想到,我卻會在今天,用這樣的盔甲與刀劍,與他們陣前敵對。」
四人靜默無語。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漢王這樣的低靡和消沉。
「你們……幫我穿上盔甲!」李世民一揚劍,歸鞘。錚然作響。
「漢王……」四人猶豫不決。
「動手!」李世民的聲音陡然提高厲聲大喝,然後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傷口傳來陣陣劇痛,他不得不扶住了牆。
李晟等人慌忙上前,替他看治傷口,然後極為小心地穿上了那副黃金戰甲,披上了腥紅戰袍。
李世民雙手拿起頭盔,緩緩套到了頭上。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當年玄武門的一幕幕,全部浮現在了眼前。
心,傳來一陣絞疼。
他地身體一陣搖晃,險些摔倒。李晟慌忙上前將他扶住:「殿下……不必親自上陣。有末將等人在此,一切都有照料。」
李世民搖了搖頭。將李晟推開。他將劍小心的懸在了腰上,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有些事情,既然是無法迴避的,就該坦然去面對。我自己地事情。終究要自己來完成,不會只讓你們去出面。」
就在這時,剛剛緊閉的朱雀大門轟然打開。萬餘兵馬發出海呼山嘯地大吼。直朝漢王府撲殺而來。
漢王府的臥室中,這個聲音聽得十分地清楚。
「來了!」李晟等人的心神瞬時緊繃。
大將軍段佐衝到漢王臥室外,大聲說道:「報漢王殿下!皇帝派竇文場與王希遷,率領萬餘兵馬,正朝漢王府殺來——他們大喊收剿漢王與馬燧叛黨,反抗者格殺勿論!」
「叛、叛黨馬燧……」馬燧愕然的喃喃自語了幾句,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恍然失神。
「殿下!下令吧!」李晟等人再度跪下。
李世民身上的那副盔甲。從來沒有感覺像現在這樣地沉重。他挪著步子,緩緩朝門口靠近,推開了門。
段佐和吳仲孺等數十人,齊齊退後,跪倒下來。
李世民扶著門框。吃力的說道:「都起來罷……」
眾人站起,齊齊的看著漢
一個明明很虛弱的男人。臉上的神情卻讓人感覺到無比地剛毅與沉著。這樣的一個人,似乎永遠也不會被擊倒,永遠也不會被打敗。「諸位……」李世民聲音低沉的說道,「今天發生地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也不用我多說什麼了。」
府外,喊殺聲已起。三千鐵甲與皇帝派來的圍剿大軍,已經廝殺在了一起。段佐帶著身邊數名近衛,也快步跑出了漢王府,去參加戰鬥了。
「我不想解釋,也不想多說什麼。」李世民仍然扶著門框,眼睛環視著眾人,平靜的說道,「一切因我而起,也會因我而結束。皇帝與我之間,已經不是簡單的誤會二字可以說得清楚。」
「他想要我的命……而我,卻始終對他抱有幻想,希望我們父子和兄弟之間,不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結局。」
「事實證明,我錯了,錯得很厲害。」
「我高估了親情的作用,高估了皇帝的仁慈與大義。」
「到如今。我已經沒了退路。大唐,不能如此消亡。」
「我——李漠!」李世民大聲地喊道,「以身上流淌的太宗皇帝之血起誓!」
「定要重振大唐,光復盛世!」
眾人心中渾然一驚:李漠!
那是漢王李誼之前的名字!當漢王過繼給當今皇帝、並被封為舒王以後,才被皇帝改名為李誼。他現在說自己是李漠……意思相當明確了!他不再認皇帝那個父親!他要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該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激動萬分,情不能自已,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府門外地喊殺聲越來越大。遠遠的,更傳來一陣馬蹄驟響,似乎有千軍萬軍席捲而來。
馬燧恍然如癡地喃喃道:「是老夫……的神策大軍主力,開進長安城來了。」
李世民的手離開了門框,如一桿槍一般標標直直的站在門前,雙眉深鎖,神情剛果。
「馬燧……」李世民轉頭,對馬燧說話了。
馬燧怔了一怔,轉身走到李世民面前,單膝一拜跪了下去:「罪臣馬燧,聽候漢王殿下調譴!」
「讓你的人……平定眼下漢王府的騷亂。記住,盡量少殺人。他們,都是我大唐的軍人和同胞。另外,請你借我一千鐵甲來用。」李世民的聲音很輕柔,不像是下軍令,倒像是在和朋友敘話。
馬燧慨然長歎一聲,連連搖頭,說道:「罪臣……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子。事以至此,罪臣也再無選擇和退路。罪臣手下的十萬大軍,悉數交給漢王——漢王殿下,就儘管下令吧!」說罷,就將軍令符和印信掏了出來,遞到了李世民身前。
李晟等人也在這時跪在身前,齊聲道:「漢王殿下,就請下令吧!」
李世民的手有些哆嗦和發抖,緩緩向前拿起了令牌和印信,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傳本王令:馬燧麾下神策軍,即刻全部開進長安,鎮守長安九門,戒嚴長安城中各裡坊街道。令,李懷光率領左營二萬人馬,平定漢王府的混亂,不許濫殺一人;渾率領右營二萬人馬,接手長安九門防務;馬燧與段佐等將,率領前後二營的二萬人馬,負責城中治安。如有人趁亂打劫,一概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