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那樣一個從來不在旁人面前大發雷霆的皇帝,今天居然動了真怒!
「將馬燧拿下」——這幾個字吼出來的時候,滿朝臣工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馬燧本人自然也是惶然一驚。這個時候,幾個宮庭侍衛已經從門口跑了進來。
皇帝的這一舉動,讓李晟、渾和李懷光這三人,有了一種同仇敵愾的味道。李晟穩妥冷靜,還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沒有發作。眼看著渾和李懷光二人也按捺不住了,李晟慌忙給二人遞眼色。渾離得近一些,被他從旁拉了一下袍袖回過了神來。李懷光的性子本來就烈,被扣在長安這些日子以來,早就滿肚子怒氣了,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了許多。
「皇帝陛下!」李懷光上前一步踏到馬燧面前,大聲喝道,「你聽不進忠言,居然還要將馬大帥給抓了!這樣下去,遲早眾叛親離!漢王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他不就是能幹了一點、忠心了一點麼?你身為皇帝,能有這麼能幹的皇子應該感到慶幸!沒想到,你卻是嫉賢妒能,處處為難漢王!大唐天下,就是因為你這個心胸狹隘的皇帝,一天不如一天!」
「放肆!放肆!」李適暴跳如雷,將龍桌拍得啪啪作響,「反了!反了!來人,將李懷光也給朕拿下!連同馬燧一起,投入天牢!」
「啊——」滿朝文武百官頓時一片嘩然。
七八個宮庭侍衛已然跑到了李懷光和馬燧面前,就要拿人。
李懷光也正到了氣頭上,猛然轉過身來怒目瞪著那些侍衛:「誰敢動我?!」
眾侍衛惶然一驚,居然都愣住了,不敢動彈。
馬燧長歎了一聲,對李懷光說道:「李兄……我們做臣子的,不要壞了做臣子的本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罷了。你我就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吧!」說罷,他轉過身來,對著皇帝恭恭敬敬的跪下,叩了幾個響頭。然後對那些侍衛們說道:「帶老夫下去吧。」
幾個侍衛猶豫不決的上前,將馬燧架住。
李懷光恨恨的瞪了皇帝幾眼,粗聲道:「照這樣下去。大唐遲早完蛋!——混小子們,帶老子去天牢吧!」
二人被侍衛們架走。
滿朝文武百官,噤若寒蟬,沒一個再出聲。
場面安靜得出奇。
李適紅著臉喘了一陣粗氣,半晌才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他彷彿又有點後悔了。可是眼下,他已經全然沒了台階可下,只得赤裸裸的面對自己一手弄成的這個局面。
李晟與渾,悄然地退到了一邊,不說話了。李適尷尬極了。
過了許久。太子才站出身來打破了場面的沉寂,說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講。」
「說吧。」李適暗自吁了一口氣。放鬆了一下自己,坐到了龍椅上。
「兒臣以為……馬燧等人的提議,雖然言辭過於激烈,但也有採納的價值。」李誦不急不徐的說道,「夫妻父子團聚,的確是人倫之情。但是眼下,漢王留在長安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辦。不如……陛下下旨,將漢王一家寶眷。請到長安來住進漢王府,一家人團聚。」
李適心中一動:還是我那孩兒聰明……李誼不能去西川,可他地夫人孩子卻是可以來長安嘛!而且李誦剛才隱晦的說到,住進漢王府,看來是暗示我。暫時將李誼從東宮放出來……這樣也好,至少可以平息一下眼前洶湧澎湃的輿論。
想通了這些。李適馬上說道:「太子言之有理。這樣吧,傳朕旨令,宣漢王妃獨孤氏與世子進京,即日請漢王重回漢王府。待王妃與世子到達長安後,朕再給他們封賞賜爵,漢王一家團聚。」
滿朝的臣工們,包括李晟和渾,都沒有再說什麼。皇帝的用意已經十分地明顯了,死活就是不放漢王回川。誰敢再上前觸霉頭,馬燧與李懷光,就是榜樣!
散朝之後,李適餘怒未消,獨自在書房中生起了悶氣。李誦求見,父子二人聚到了一起。
「父皇……」李誦皺著眉頭說道,「剛剛的早朝上,父皇是不是太衝動了一點?再怎麼樣,也不該將馬燧投入大牢的。這樣恐怕……」
「我知道的。我自有分寸。」李適死鴨子嘴硬,說道,「馬燧是我們自己人,打幾下罵幾下,不會有什麼問題。朕就是要拿他開刀,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稍後再去安撫他一下就行了。你沒有看到,朕拿下了馬燧和李懷光以後,連李晟和渾,也不敢造次了麼?」
李誦仍然憂心忡忡:「李懷光雄踞朔方十餘年,數萬朔方軍對他死命效忠……兒臣恐怕,會生出什麼變故。馬燧被投進了大牢,兒臣會去親自撫慰,但願不會出什麼問題。」
李誦心裡驚了一驚,面上卻沒有什麼表現,擺了擺手:「馬燧地事情,交給你了。李懷光……先關幾天再說。朕累了,你且先退下。」
李誦滿是擔擾的看了李適幾眼,無奈,只得拱手退下。
李晟與渾,自從散朝後就各自徑直回了家,沒跟任何人打照面。他們的府院外,也增加了百餘名侍衛——當然是皇帝派來地跟班和隨從。名為保護,實則監視。
朝堂之上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幽居在東宮裡的漢王,卻是渾然不覺。
太子今天來訪的時候,表情神態顯得極為輕鬆。
「皇兄,近段日子以來,過得可好?」李誦一如往日的問候。
「托太子鴻福,微臣一直過得很好。」李世民微笑的回話。他注意著李誦的表情,隱約感覺,他今天似乎有些異樣。
「愚弟今日前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皇兄。」李誦好不容易做出了一副興奮的樣子。高興地說道,「皇兄聽了,可別太過高興。」
「是什麼?你快講!」李世民心中一個悸蕩,馬上就想起了自己遠在西川的女人和孩子。
「恭喜皇兄,賀喜皇兄!」李誦連連拱手拜道,「皇兄有後了——獨孤王妃,為皇兄生了一個世子!」
「啊?!——太好了!」李世民興奮得一跺腳。連連搓著手問道,「他們,母子可曾平安?是哪一天出生地?!」
這種興奮與快樂,可不是詳裝出來的。李誦看到漢王這副表情,心中也暗自有些愧疚。詳細的一一作答。
李世民連聲說好,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終於有後了!——這對他來說,可是天下最好地消息!
「看到皇兄這麼同舉,愚弟也跟著高興。」李誦說道,「父皇已經下旨。請漢王妃獨孤氏與漢王世子,一起進京來,與漢王團聚。愚弟雖然希望皇兄在東宮裡能多住些日子。與愚弟一敘兄弟之情。但是,也不能冷落了王妃和世子呀!因此,愚弟也就不敢再留皇兄住在東宮了。皇兄作做準備,隨時都可以搬入漢王府居住。」
「哦?……」李世民的心中頓時翻騰出千百個念頭,此時也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拱了拱手說道:「微臣打擾了太子這麼長的時間,真是過意不去。改日太子有時間,一定要到敝府上小住幾日。讓微臣一盡地主之誼。」
「一定,一定。」李誦客套地笑了笑。
二人閒聊了幾句,李誦便請告辭。
李世民緊緊攥起拳頭來在半空中揚了幾下,心中自言自語道:我的兒子!你出生得太是時候了!墨衣呀墨衣,你真是我李世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獨孤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李世民的房中。聲如冰塊的靜靜說道:「皇帝要把我妹子和外甥搬到長安來,你還有心情高興成這樣?你莫非真地是瘋了?」
李世民將手指放在唇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先離開東宮再說——讓其他人準備一下。我們今天就回漢王府。皇帝,已經不敢再將我軟禁在東宮了。我們的機會,來了!」
「機會……麼?」獨孤凡愣了一愣,隨即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最先要宰了那個李誦!」
「別胡說!」李世民臉色一沉,「我所說的機會,可不是你理解地那種機會。」
「有區別麼?」獨孤凡冷哼一聲,將頭偏向一邊。
漢王一行人,在天黑之前,又搬回了漢王府。
表面上看來,漢王還真的是在東宮享受了一頓好招待,做了一回客然後回來了。可是現在的漢王府,從內到外布了六七層崗哨和侍衛,全是皇宮近衛,戒備得如同鐵桶一般。看到這般情形,是人都會明白,皇帝只不過是將軟禁地地點,換在了漢王府罷了。
這個時候,李世民也終於知道了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一些念頭,在他心中飛快的盤算了開來。
入夜之後,李世民以侍候入寢為名,將蘇菲兒和仍然做女裝打扮的獨孤凡叫到房裡。也只有這樣,那些侍衛們才不會懷疑什麼——漢王要享用女人,這可是誰也管不著。
蘇菲兒幫李世民洗腳,獨孤凡自然是靜靜站在一旁,一聲不吭。門外,就有幾個侍衛賊頭賊腦的朝裡面張望。李世民朝門口瞟了一眼,故意大聲說道:「你們二人,上床來。給本王侍寢。」
蘇菲兒不明就理,頓時臉紅作一片,一陣手忙腳亂。獨孤凡自然明白他想幹什麼,上前扯了蘇菲兒一把,二女順從的爬上了床,將床簾放下。
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竊笑。
李世民將被子拉過來將三人罩住,蘇菲兒甚至還低聲的驚叫了一聲。李世民也沒管那麼多了,蘇菲兒這樣驚叫一下,或許還逼真一些。他低聲說道:「獨孤凡,本王要你做一件很重要地事情!」
「說吧。」
蘇菲兒這才明白了漢王的用意,一顆七上八下的芳心,算是漸漸安定了下來。
「行刺我!」
「什麼?!」蘇菲兒和獨孤凡異口同聲的驚呼。
「想不明白麼?」李世民說道,「現在,局勢已經到了蓄勢待發、無可收拾的地步。這個時候,最需要一顆藥引子,引發所有地事情。而你,就是這一顆最重要的藥引子。」
獨孤凡也是聰明人,尋思了一陣,說道:「明白了。你說吧,想受什麼程度地傷?」
「不比上次那一劍差。」李世民說道,「而且,你在人越多的地方下手,效果就越好。過幾天,我會邀太子來東宮做客。你就這個時候動手好了。」
「你這不是欲蓋彌障麼?」獨孤凡說道,「誰會相信太子會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你?他要殺你,直接讓門外的幾個侍衛動手不就得了?」
「我就是要將水攪渾。」李世民說道,「這一次,不成功,就成仁。箇中的詳細緣由,你沒必要知道得太清楚。你只要記得,一定要將行刺做得逼真,而且不要怕傷了我。明白麼?」
「我可從來沒有怕過傷害你。其實,我還很樂意。」獨孤凡的聲音冷冷的。
不過李世民清楚,他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得很漂亮。這就足夠了。
李世民吁了一口氣:「可以了。睡覺吧。」
「就這樣睡?」二人異口同聲質疑。
「那當然!」
獨孤凡馬上轉身,背對著漢王睡了過去。蘇菲兒則是瑟縮起身子,不敢去挨近漢王的身體。那個男人的體溫從身邊襲來,讓她一顆心如同小鹿亂撞,不得安寧。
李世民被夾在中間,卻全無心思在乎這些瑣事,只是想道:要把我不足百天的孩子和剛剛生產的女人抓到京城來一起軟禁,你也實在是太沒有人性了。既然這樣,我用上什麼樣的手段,也就合情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