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與你為伍。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李世民也坐下了下來,悠然的說道,「我此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利益——抗擊外敵,打贏這一場戰爭,為大唐天下減災去禍,為百姓萬民求福求壽。你心中明明清楚,這是一場完全可避免的戰爭和災難!大唐命運已是多舛,我們為什麼還要內鬥不休、讓外敵有機可伺呢?我不想成為和歷史的罪人。與此同時,我也不願意相信馬燧大元帥是一個為了自己的虛榮和私利,而置天下生靈不顧的惡徒。你明白我在說什麼的,對麼?」
馬燧雙眼如炬,兩道刀鋒一般的眼神直直投到了李世民的臉上,平靜的說道:「你終於說出你的真實意圖了?」
李世民不動聲色的答道:「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約會你一起對付赤松德贊。他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而我與皇帝、與朝廷之間的誤會,完全可以通過其他途徑來解決。我之所以中途轉道回了西川沒有去長安,坦承的說,我的確是知道了皇帝要拿我的消息。我也是人,也怕死。而且我不想這麼死得不明不白。更重要的是,我料想到了赤松德贊肯定會趁這個時機來襲取西川。到後來,我的料想完全得到了證實。這足以證明,皇帝對我採取的這些行動,與吐蕃人脫不了干係。要不然赤松德贊怎麼會行動得那麼快?這麼明顯的事情,我想不用我多作解釋你也能明白。皇帝是鐵了心要滅我,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我也就毫無選擇餘地的只能奮起反抗——因為我不能就這樣毫無價值的死去。至少在這之前,我有責任保住西川的安寧。」
馬燧的表情依舊淡定,徐徐說道:「這才是你最心底的聲音對麼?不管你表現得多麼乖張不羈荒誕無稽,你始終還是把握著大局地那個人。老夫不得不承認,你的確比所有人都站得要高,看得更遠。可是你想過沒有。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會你的良苦用心。你的這些行為,讓你如履薄冰,隨時都有可能輕易的送掉性命,從而前功盡棄。如此冒險,值得麼?」
「有道是,寶貴險中求。」李世民自嘲的笑了一笑,說道。「我這個人,天生好勝。如果只求不敗,我有不少於十個法子。但要求勝,就唯有鋌而走險。沒有風險,哪裡來的收穫。」
「這也就是你連番取勝地要領麼?」馬燧說道。「你跟我說句實話。如果我真的率軍攻打劍閣,你有幾成把握力守不失,或是擊敗於我?」李世民呵呵的笑了幾聲,靜了半晌,然後認真的說道:「如果你一定要聽實話。那我也不妨直說。你十五萬大軍,的確聲勢很大,神策軍地戰鬥力我也是知根知底。如果你正面強攻想打下劍閣……不是我誇口。雖然我只有三萬人,你卻毫無機會。但是我若想殺出城關力挽戰局反過來將你擊敗,也很不容易。頂多只有三成勝算。」
馬燧有些不服氣的冷笑起來:「說你能守住劍閣天險,這我倒是能夠相信。是你僅有三萬人馬,卻誇口說能擊敗我十五萬大軍……這未免有些駭人聽聞了。」
李世民自信的微笑:「昔日統領三十萬大軍氣勢洶洶湧而來的赤松德贊,也不相信。可我的確是辦到了。戰場之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地。關鍵就在於……不僅要相信奇跡,也要懂得珍惜機會去創造奇跡。我永遠都不會說。我沒有勝算。不管面對什麼樣的逆境和絕境,我都永遠相信會有三成勝算。守衛奉天時如此,收復長安時如此,打下岐山如此,擊退赤松德贊和再度面對你們的夾擊時。一樣如此。身為統帥,無論何時何地也不能失去了信心。不然。對我所統領地軍隊來說,就是毀滅性的災難。」
「想不到……」馬燧搖了搖頭,撫著灰須說道,「我為將一生年近六旬,還被你這個青年人教訓了一次。我早就知道不能夠把你當作等閒之輩。現在看來,我仍然是有些低估你了。倒不是低估了你排兵佈陣的能力,而是沒有想到,你不僅僅是一個出色的統帥,更有縱觀大局的眼光,和超乎常人的胸襟和膽魄。看來,漢王倔起,不是偶然。皇帝的猜忌和忌憚,也情有可原了……你文韜武略胸襟城府,遠超皇帝和太子。這樣的人存在於世,怎麼可能不受到一點非常待遇?」
「我地事情,現在沒必要多作討論了。我是忠是奸,自有公論。皇帝那邊,我也會有個交待。」李世民轉移了話題說道,「言歸正傳,還是說一說我此來的目的吧。相信你已經想通了,現在既不能把我押往長安,也不能挾漢王已令西川。你只能把我放回去。所以,你還不如回頭考慮一下我的提議。讓神策軍與劍川軍和盟,一起夾攻赤松德贊,抗擊外辱。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解決眼下的危機。不是西川地危機,更不是我李誼一個人的危機。而是名族和大唐王朝地危機。至於你此行目的,我想等到解決了赤松德贊,自然會有一個解決的辦法。」
「會有什麼解決的辦法?」馬燧冷笑一聲,說道,「到時候,你會乖乖的跟我回長安麼?到頭來,我只是被你利用了一把,卻還要攤上一個與反賊共謀的罪名。整件事情按你說的法子折騰下來,我落不到一絲的好處,還要被你拖下水。你說,我馬燧真的會傻到發了瘋,跟你幹這樣的事情麼?」
「真金白銀陞官發財這樣的好處,自然是沒有。不過,站在民族和大唐帝國的立場上考慮,我們都能收穫巨大的好處。」李世民用意頗深的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我的話,說完了。孰輕孰重孰是孰非,我想你馬大帥自己能區分得清楚。該如何取捨。你也能自己拿主意。你我都是聰明人,更是明白人。有些話想必不用挑得太明。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吧。這酒喝得差不多了,本王也該回牢籠裡睡覺去了。」
李世民喝完了最後一杯酒站起身來,緩步朝帳外走去。馬燧眼睜睜的看著他,這一次卻沒有阻止。
漢王走了,馬燧呆坐在帥位上。紋絲不動。油盞裡的燈油已經快要燒乾,一線***搖搖曳曳。馬燧古銅色地臉上,表情變化莫測,濃眉深鎖。
夜已入深,軍營裡已敲過了幾陣梆子。士卒們都安歇了,唯有一些巡哨的兵卒在營地裡走來走去。馬燧仍然獨自在帥帳中,背剪著手來回的踱著步子。
許久……
他仰起頭來,不見青天,只有灰暗的帥帳帳頂。伸出一手輕撫灰白的長鬚。喃喃自語了一句:「為了……大唐?!……」
翌日清晨,鐵馬車的車廂被打開。唰的一聲巨響,將正在宿醉沉睡地李世民吵了醒來。
「漢王殿下。大帥有請!」小卒居然彬彬有禮。而且洗漱用具都搬到了馬車前。
李世民伸了一個懶腰扯了一個哈欠,呵呵笑了幾聲說道:「馬大帥還真是好客。」
洗漱罷了,李世民跟著小卒來到了帥帳。
馬燧依舊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帥位上,可臉色明顯很是憔悴,雙眼也佈滿了血絲。看得出,肯定是熬夜了。
「殿下請坐。」馬燧一手支腰一手指向馬札,示意李世民入座。這是唐軍軍中慣用的禮數。就算是皇帝來了,為將為帥者。一般也只這樣見禮算數。
李世民抱拳回了一禮端坐下去。
「我想了一夜。」馬燧的聲音有些嘶啞。畢竟是年近六旬的人了,熬了一個夜,明顯有些老態畢露。
世民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傾聽。
「雖然我主觀上仍然很難對你產生認同,也很難接受你這個盟友身份。但是……」馬燧眉頭一擰,下定決心地說道。「我答應你!」
李世民心中一陣悸蕩和狂喜,臉上表情卻是依舊淡定:「多謝。」
「不過!」馬燧話鋒一轉,大聲說道,「你必須要給我一個承諾。假如我們能夠聯合擊敗赤松德贊,到最後,你該如何給皇帝一個交待?你不得不承認,我是在幫你。而最後我卻有可能被你拖下水。這樣不厚道的事情,不應該是名震天下的漢王該干的。」
李世民面色沉寂的看著馬燧:「你想我給你一個什麼樣地承諾?」
馬燧冷峻的盯著李世民,一字一頓的說道:「事成之後,跟我回長安。」
李世民眉頭一擰,也眼神然地看向了馬燧。二人四目相對各不相讓,如同兩道閃電在拚鬥。
半晌以後,李世民嘴唇翕動,徐徐說道:「好,我答應你!」
「痛快!」馬燧重重的一巴掌拍到了帥桌上,大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有約定了!漢王,我馬燧生平從不服人,現在你算是半個。希望到最後,你能夠堅守承諾。我希望能與頂天立地的英雄漢王共事一場,而不是助長了欺世盜名的奸詐小人。」
李世民緩慢而鄭重的點了點頭:「如你所願。」
「話說到這份上,應該足夠了。」馬燧盯著李世民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說道,「好吧,來跟我說說你具體的行軍計劃。」
「好!」
二人一起到了大地圖前。
李世民將早已成竹在胸的行軍計劃,對馬燧全盤說出:「赤松德贊最大的軟肋和要害,就在於羌水一帶。那裡是吐谷渾舊地最重要地所在。也是他最忌憚出問題的後方。如果你能取道文州,在崇山峻嶺之間來個急行軍襲殺到疊州,一切都能成功了。」
馬燧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奇襲?」
「不錯!」李世民說道,「盡選精銳,輕裝上陣來一場奇襲。與此同時,你不妨詳攻劍門關。看到我劍閣打響,赤松德贊肯定也會行動,來攻打維州。他怎麼也想不到,我們兩方會達成默契襲他身後。只要你能拿下疊州就可以一舉佔據整個羌水流域。赤松德贊就會成為無根飄萍。這一場大戰,高下立判。」
馬燧心頭一震,撫著灰須點頭讚道:「不錯,很不錯……的確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奇計、險計。如你所說,我親率五萬精銳輕兵,轉道北上繞走文州,急襲疊州。與此同時,劍閣這裡也要大造聲勢做出一派生死廝鬥地樣子。」
「不錯!」
馬燧笑了一笑,有些狡黠的看著李世民說道:「可是,你就不怕我真打,當真攻下你地劍閣麼?或者說,你又會不會趁我空虛,趁勢對我來個大反攻,把我的老巢和根基給端了?」
李世民正色看著馬燧:「這就是一個誠信與大局觀的問題。我想,我們都不是鼠目寸光而不顧大局的人。」
「那麼……」馬燧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而莊重,「我答應你!」
「擊掌為誓!」李世民伸出了手來。馬燧也揚起一手,二人重重的連擊三掌。
「你、你們幹什麼?!」竇文場突然一下闖入,恰好見到二人擊掌。
李世民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轉頭對馬燧說道:「馬大帥,事關重大,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馬燧也全然無視竇文場的存在,目光炯炯的看著李世民,點頭說道:「一言為定!」
「馬燧!」竇文場幾乎跳了起來,「你想跟著李誼造反?!」
「來人!」馬燧大聲怒喝,「竇文場咆哮軍營污蔑主帥,給我拉出去,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