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門——那扇緊閉了數月、吐蕃做夢都在覬覦的維州大門,轟然打開!
厚重的大鐵門,三十餘人才奮力的推了開來,因為門旁塞滿了屍體。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憤怒從這個門洞裡,如同驚濤駭浪一般的奔洩出來。
野詩良輔嫌鎧甲太過礙手礙腳,早就將它從身上卸了下來。這時,他又稀里嘩啦的扯碎了身上的衣服,露出渾身的傷疤和黑鐵一般的肌肉。他手提一根巨大的鐵棒,頭一個猛衝了出來。
「雜碎們!爺爺來報仇了!」從衝出門的那一刻起,野詩良輔就感覺腦子裡一陣嗡嗡作響,全然陷入了瘋狂。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顧不著了。
他匹馬單槍衝在最前,飛快的趕上了正在撤退的吐蕃殘兵。那一根重逾百斤的大鐵棒蠻橫無匹的就當空砸了下去。
誰可抵擋?!
不管是人頭、肢體還是馬匹,在那根大鐵棒下,都如同泡沫一般的粉碎。刀槍劍戟,就像紙糊的一樣盡皆寸斷!
「殺、殺殺殺!——」野詩良輔狠咬牙根連聲巨吼,宛如出關的猛獸,瘋狂的殺戮。他身後率領的一隊飛龍騎,同樣狂暴的開始了本能的殺戮。長槍鐵劍,毫無憐憫、肆無忌憚的瘋狂飛舞。噴薄的怒氣,讓每一個唐軍將士幾乎都變成了惡魔,開始了一場血腥的大屠殺。
別提仁德,此刻我就是一個屠夫!
別說道義,現在我心中只剩下仇恨!
三千顆平民的人頭,三千腔無辜的鮮血,注定要用十倍、百倍的代價來償還!
連平常最為沉穩老練的高固,此刻也忘情的怒吼起來。這一次,他提上了許久未曾用過的狼牙棒。緊跟在野詩良輔身後,率領一隊飛龍騎衝殺了出來。
二萬飛龍騎!二萬張勾魂地奪命幡!
無需顧忌,沒有憐憫,此刻只需要鮮血與殺戮,來平息無邊的痛苦與憤怒!
按照武元衡的安排,飛龍騎沒有直接參預守城戰,此刻個個體力充沛鬥志昂揚。血性與憤怒已經在他們心中積壓成災。劍川軍最精銳的戰士們。身披墨甲黑袍,從轟然洞開的玄門關大門裡衝殺出來。在吐蕃人的身後,發出了一陣宛如九天龍吟的長嘯,開始了絕情大屠殺!
心驚膽裂!
剛剛還在拚死攻城地吐蕃步兵,此時個個連滾帶爬。信念完全崩塌。在被怒火燒紅了眼睛的飛龍騎面前,他們就如同土雞瓦犬那樣不堪一擊!
洞穿!粉碎!撕裂!賤踏!
全部都要死!
玄門關前,出現了人間最慘烈的一場大屠殺。訓練有素鬥志爆棚的飛龍騎,搖身一變成了地獄來的劊子手,瘋狂而又霸道地殺戮著吐蕃敗軍;他們胸中的憤怒。首發更是化成了誅仙滅神的利刃,將吐蕃人一向引以為豪的驕傲與狂妄,撕裂成了碎片。散落在了肢體與鮮血堆積的黑紅土地上。
玄門關地上空,一股幾乎肉眼可見的殺氣、怒氣、怨氣,沖天而起。一陣狂風嘯響,飛龍騎將士們的黑色斗篷傲然飄揚,每個吐蕃人地心中,泛起了一股徹骨的寒意。他們的雙腿開始哆嗦,心中的信念逐漸變得頹喪,連握著刀槍的手也似乎有些不穩。
赤松德贊完全相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瘦死的駱駝,永遠比馬要大。雖然現在他的大軍面臨圍擊夾攻,但這畢竟是十八萬精銳鐵騎。無論如何至少可以與唐軍戰個平分秋色。
可是他沒有想到,完全沒想到!
從那個白衣書生怒喝出聲、玄門關大門開啟的那一刻開始,從那一撮衣甲怪異地鐵騎飛奔出來開始——每一個唐軍的心中。都燃起了近乎於瘋狂的鬥志。憤怒,讓他們忘卻了生死;憤怒。讓他們無懼傷亡!連那些翻山越嶺而來、個個衣甲殘破的蠻兵聯軍,也被這種憤怒所感染,變得極其驍勇;李誼親率而來的那批接近虛脫邊緣地疲憊之師,也彷彿浴火重生了一般,重生煥發出了驚人的鬥志與力量。
在這股驚人地氣勢威壓之下,吐蕃的每一個人,都開始變得膽怯,毫無戰心。龐大的十八萬大軍的巨大軍陣,被李世民的部隊與玄門關殺出的騎兵衝散,分割成了數塊。統一的軍令無法下達,吐蕃大軍陷入了混亂的各自為戰。
尚結贊跟在赤松德贊身邊,不停的驚聲大叫抱頭鼠躥。赤松德贊氣得渾身發抖,在身邊數百鐵衛的保護之下朝東北方向急撤。看到尚結讚這個樣子,赤松德贊越發的怒不可遏。他揚起馬鞭憤怒的抽在了尚結讚的頭臉上:「你這個蠢貨!有史以來最大的蠢貨!」尚結贊哇哇的大叫,慌忙策馬躲到了一邊,離赤松德贊遠遠的。
抽了幾鞭發洩了一下怒氣,赤松德贊算是冷靜了一些。其實在他心中,更多的是在埋怨自己。他怪自己,一時不察聽信了尚結讚這個蠢貨的意見,當著唐軍的面斬殺漢奴。的確,正如尚結贊所料,唐軍的確瘋狂了。但是,他們並沒有瘋狂的失去理智,仍然個個堅守在崗位。而且,他們將憤怒化成了力量,將憤怒化成了攻無不克、無堅不摧的鬥志!
對於一支軍隊來說,還有什麼比士氣、鬥志更重要?!
赤松德贊心中,深深的懊悔——這簡直是他數十年來做出的最愚蠢的一個決定!
一直以來,他都在研究漢學,試圖最大程度的瞭解漢人。漢人,體質上跟吐蕃人相差太多,軟弱太多。他們就像溫馴的綿羊與慢吞吞的家畜。他們張口經典閉口詩辭,個個花裡胡哨搖頭晃腦,喜歡口若懸河唾沫飛濺的空談國事。可是……漢人有一種很奇怪的特質。那就是,當他們面臨欺壓、面臨羞辱被激怒以後,就會化作一團鐵融成一團鋼。溫馴的綿羊也會變成怒吼的雄獅,手無縛雞之力地書生。也能抱著必死之心與敵人同歸於盡!
他們溫文而雅慢條斯禮,可是血管裡有一股比高原上強壯的吐蕃人更狂熱、更野蠻的東西!
赤松德贊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微微的發抖。心中暗自沉吟道:漢人,把這種狂熱與野蠻,稱之為信念中原幾千年的歷史幾經沉浮,唯有這種信念殘留在了每一個漢人的血管裡。這種信念,因為憤怒而變成了瘋狂……太可怕了!
夜幕低垂。星月無光。唯有陰風怒號,重雲飛遁。數十里大戰場上,濃厚的血腥味讓人聞之作嘔。無休止地大廝殺,絲毫沒有任何停頓的跡象。
李世民率領著這批唐軍騎軍,急襲數十里。殺敗了論悉諾的二萬大軍阻截,沒有作任何休息與整頓,又投入了這一個大戰場。
從清晨起兵到現在,每一個人的身體都要虛脫了,每一個人的精神都要麻木了。在鮮血與生命地縫隙裡穿行。他們全都變成了地獄來的凶神。
李世民的渾身上下,幾乎沒了一絲乾爽的地方。鎧甲上全是新舊的血跡,傷缺纍纍。腥紅地戰袍也變成了醬紫色。幾乎就要破碎成了亂布條。他的身上,也負了幾處小傷,被流矢和冷槍傷破了皮肉流出血來。可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知道忘我的廝殺。墨衣有獨孤凡這個絕頂高手從旁保護,居然毫髮無傷,但卻早就體力耗盡了,幾乎就要在馬上坐不穩。可她仍然死死地跟在漢王身後,緊咬銀牙拚死搏鬥。看到漢王身上的傷痕與血跡。她芳心如絞,誓死也不讓獨孤凡將她拖離戰場。
四五萬蠻兵,二萬飛龍騎,再加上李世民激戰後殘剩的近萬騎兵,一共七萬餘人。與吐蕃敗軍開始了生死大較量。
七萬人,一半以上都是疲憊之卒。可是。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撐著他們,爆發出了空前的戰鬥力,將吐蕃人打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
野詩良輔就像是一頭被烈火燒紅了眼睛的狂獸,揮舞著大鐵棒就殺進了吐蕃軍的核心人叢中。高大的身軀、殘忍地殺手鑭,讓吐蕃人聞風喪膽避之猶恐不及。他率領的一隊飛龍騎,表現也最為彪悍。就如同一枚燒紅的鐵箭頭深深的扎進了雪堆裡,所向披靡。反觀高固,則比他穩妥謹慎。他率領大部份的飛龍騎,有意識地朝漢王那一方陣角靠近。因為他清楚,漢王這一路人馬肯定是身衰力竭了,全憑意志在支撐,處境頗為凶險。
終於,高固率領飛龍騎,順利的在戰陣中找到了那一面飛揚地李字帥旗,與李世民合兵到了一處。
墨衣幾乎喜極而泣:「高將軍,快請殿下進城!他負了幾處傷了!」
高固心中一緊,慌忙上前扯住李世民的馬頭:「殿下,快請進城!」
「放手!」李世民怒目圓瞪,大聲喝道,「本王誓與將士同生死、共存亡!不擊潰吐蕃人,誓不回城!」
高固愕然的一愣,這幾乎是他頭一次聽到漢王這樣對他毫不客氣的咆哮如雷。他驚呆了一般的看向墨衣,柞立當場不知所措。
墨衣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咬著嘴唇尋思了一下,轉頭對身邊的獨孤凡輕聲道:「大哥,求你了……將漢王請進維州城好嗎?」
獨孤凡也在喘著粗氣了,這時哼了一聲「容易」,飛身就朝李世民撲來。李世民何嘗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這個精通點穴之術的高手,可以輕鬆的將自己制服,然後拖進維州城。
可是此刻,他真的不願意離開這片戰場!
哧啦一聲,李世民怒劃長槍,將獨孤凡生生的逼退連衣服撕裂了一片。然後他大聲喝道:「墨衣、高固,你們要是再敢阻擋於我,以違抗軍令之罪,斬立決!獨孤凡,你縱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休想在本王身上胡來!」
三人愕然的呆立當場,墨衣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李世民大喝一聲:「休作兒女之態——殺敵!」
高固一咬牙:「殺敵!——兄弟們,跟隨漢王,擊殺吐蕃殘兵!」
墨衣渾身驚顫,又緊緊握住了手中銀槍,發出陣陣嬌斥追上了李世民,死死跟在他的身後。
唐旗飄揚,喊殺如雷。李世民率領著高固與墨衣,三人組成了一個品字形的鋒矢,朝吐蕃人的戰陣核心衝殺而去。
玄門關城頭,武元衡提著千斤重的腳步,緩緩走到了城頭前。他背剪著手,雙眉緊鎖衣袂飄飄,看似十分的平靜。突然,他的身體朝前倒去伸手扶住了牆闕,猛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殷紅的血跡落在了勝雪的白衣上,觸目驚心。
身旁的小卒驚聲大叫,都跑到他的身邊將他扶住。武元衡擺了擺手讓這些人走開自己站了起來,抽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又昂然的站得直了。就在剛才,他眼前一陣金星亂冒險些暈厥了過去。但吐出那口鮮血之後,心神反而安寧了許多。此刻,他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像野詩良輔、高固那樣親提刀槍,上陣斬殺那些吐蕃仇人。
那些屠殺無辜漢人同胞的仇人!——從那一刻起,這一股鮮血就在他的胸膛裡鬱積,洶湧澎湃。
眼看著將士們英勇無畏的殺戮仇人,武元衡的心中的熱血再度沸騰,終於忍捺不住吐出血來。他臉上露出了標誌性的微笑,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烏蒙山腳下,赤松德讚的手握著刀柄骨骨作響。他真的很強翻身回去,和唐軍決一死戰。可是理智與現實告訴他,現在必須撤退。他忍不住憤怒的仰天長嘯:「今日之恥,他日必當百倍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