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
正在維州北門玄門關檢查佈防情況的李世民,正好遇到了前來送信的吐蕃使者。
看完赤松德贊寫來的信後,李世民暗自發起笑來。對身邊的小卒說道:「去,將武長史和徐戰徐將軍請來。」小卒馬上去了,沒多久就將二人請了來。
李世民將信遞給武元衡:「看看吧。有意思了。赤松德贊寫來的信。」
武元衡和徐戰各自驚疑了一陣,一起看了信。徐戰馬上驚聲道:「殿下,萬萬不可前去!」
李世民微笑道:「為什麼?」
「赤松德贊是個梟雄!此人心狠手辣,什麼樣的事情都幹得出來的。」徐戰驚慌的說道,「只要是對他稍有忤逆的人,他就能將人生剜心肝,或是割舌挖眼。吐蕃國內,只要是犯下罪過的人,就要被藏在二三丈深不見天日的地下,二三年才能出來。殿下萬金之軀,豈能親身犯險去見那樣的人?」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對武元衡說道:「伯蒼,你的意思呢?」
武元衡略作思索,說道:「赤松德贊,是一國之君。但現在兩國交戰,殿下對他的邀請不予理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臣下估計,此行雖然凶險,但只要準備充分,殿下也並非是不能去的。赤松德贊大言不慚讓殿下沿路設伏去截擊他,還在維州以北二十里設下大拂廬,那裡可是我劍川軍的實力範圍。飛龍騎瞬間就能衝殺到那裡。赤松德贊……很狂妄啊!」
李世民牽動嘴角笑了一笑,說道:「赤松德贊,的確是個大梟雄,有一股子狂勁。但本王也不能輸給他。要不然,就表示我劍川軍向他吐蕃示弱了。」
「殿下!……」徐戰還想阻止,李世民揚起手來:「克之。不用說了。我意已決。其實,我也很早就想見一見赤松德讚這個高原梟雄了。我要看一看,統率吐蕃日漸強大、雄據萬里的赤松贊普,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敢來維州以北二十里設下大拂廬,本王莫非還不敢出城與他一見嗎?」
徐戰輕歎了一口氣,拱手拜道:「是……只是,為了末將的家眷。讓殿下這樣親身涉險,末將……實在惶恐不安。」
稍後,李世民和武元衡出城看了看,將附近的地形做了一番瞭解。維州二十里以外,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已是隆冬。草木盡衰,連以往地灌木叢都難以看到了。想要在這附近二十里以內埋下伏兵,可以說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寒風吹起,李世民身後半蓬飛揚。想起赤松德贊書信中說的那些話,胸中一陣豪氣油然而起。他說道:「伯蒼。我們來這裡堪察地形了,可他赤松德贊可沒有堪查過。他都敢在這裡設下大拂廬,我又有什麼不敢來的?他很狂。真的很狂。這樣的人物,只能勾起了我的戰意和興趣。決定了,這次不管如何地凶險,也必當親自前來赴他的邀請。」
武元衡感慨道:「不得不承認,赤松德讚的確是一個很有膽氣的大梟雄。在這方面,他跟殿下十分的想像。我理解殿下地心情。這幾年來,殿下也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能與你匹敵的對手。殿下心中,肯定是有一種英雄遇英雄的感慨。不過……臣下還是要勸一勸漢王。為了大局著想,不要太過涉險。畢竟,現在你是西川的屏障與支柱。漢王要是有什麼閃失,一切休矣!」
「放心,我心裡有數的。」李世民輕吐了一句。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地微笑。
三天以後,打了一層霜。西川這地方。雪不多,霜比較常見。乾枯的樹枝像縛上了一層白凌,地面上也是一層細白的粉末。
天氣干冷。
清晨時分,玄門關前出現了一隊吐蕃地人馬。領頭的一員小將用拗口的漢話喊道:「奉赤松贊普之令,前來送信給大唐漢王!」
來了!
片刻後,玄門關大門打開。李世民金甲紅袍,帶著徐戰、尚圖爾悉和五六個甲兵,策馬行了出來。吐蕃的使者細細的打量了幾眼,收斂起眼中仇恨的神色,行了一禮說道:「閣下就是漢王。」
世民面無表情,淡然說道,「赤松贊普何在?」
「維州城北二十里外,贊普在大拂廬中等候漢王殿下。」吐蕃的使者出奇的有禮貌,恭聲說道,「漢王殿下,請吧!」
「走!」李世民揚了一下馬鞭,帶著徐戰等人,快馬朝前奔去。
玄門關城頭上,武元衡濃眉緊鎖,看著漢王一行人地背影消失在遠方。半晌後,一旁的高固才說道:「長史大人,殿下為什麼要去呢?恕末將妄言,這是不是太冒險了一點?」
「是很冒險。但卻是有驚無險。」武元衡說道,「而且,以漢王的脾性,這一次如果不去,他會抱憾終生的。」
「為什麼?」高固疑惑不解。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英雄會英雄。」武元衡說道,「這種心境,我們是體會不到的。赤松德贊,是主宰吐蕃國地贊普;漢王……」說到這裡,武元衡停住,沒有說話了。而是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微笑。
高固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在心裡暗自沉吟道: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英雄會英雄……
二十里,對於腳力強健地好馬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
空曠的平原上,一頂高大寬闊的氈帳極為醒目。氈帳外,還圍起了一個柵欄。裡面有十餘匹駿馬和二十多頭犛牛在往來奔騰。沒有看到大批的軍隊,僅有五六個小卒站在氈帳外巡哨。幾個做牧民打扮的人,正在柵欄裡揚著長長的馬鞭,驅趕馬匹和犛牛。
李世民等人,策馬在氈帳外百步的地方停住,將四周掃視了一眼。
很典型的遊牧人家園的景象。
「請吧,殿下。」吐蕃使者的聲音裡。多了一絲輕蔑。
李世民眼角瞟了他一眼,拍馬一喝:「駕!」
青騅馬飛奔到氈帳外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李世民暢聲道:「赤松贊普,本王來了!」
沒有人回聲。那幾個侍立在帳外地小卒就像是木偶一樣,紋絲不動。
正在這時,柵欄中傳來一個聲音,是十分標準的漢話:「是漢王麼?到這裡來吧!」
李世民側頭一看。寬長的柵欄中,一人騎在馬上正在朝他招手。遠遠看他的著裝打扮,根本就是普通的牧民。
「赤松德贊?」李世民輕聲驚咦。一旁的徐戰長吸了一口氣:「是他!」
一旁的小卒木然地走到柵欄邊,拉開了一方木門,朝裡面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你們在這裡候著。」李世民對身後的徐戰等人扔了一句。揚揚馬鞭,朝柵欄裡走去。
赤松德贊也拍著馬朝李世民緩緩走近。
最終,二人的馬頭並到了一起。李世民微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相貌不凡神光內斂的男人。
「你來了?」赤松德贊眼神如刀,但聲音就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樣。「你就是大唐漢
世民回以一個微笑,「你就是吐蕃地贊普?」
「你是漢王,我就是贊普。」赤松德贊一語雙關。
二人都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兩匹駿馬頭並在一起。卻像有些仇視一樣的彼此打著響鼻,馬掌輕輕刨著地面。
不遠處的徐戰等人,則是心裡一陣驚顫:這兩個本該是死敵的男人,怎麼還一起放聲大笑了?
「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赤松德讚的聲音依舊很柔和,幾乎給人一種錯覺,他是漢王離散多年地好友。
「堂堂的贊普,穿上牧民的服飾在這裡驅趕牛羊,地確很奇怪。」李世民的聲音也很淡然。「在我們吐蕃。有這樣的習俗。貴客來了,會請他到主人的牧草,親自射殺牛羊來宰殺待客。」赤松德贊說道,「我曾聽說,漢王有好箭法。昔日在奉天時。曾在百步之外一箭射殺叛臣姚令言。那麼現在,請吧。」說罷。就從馬鞍上取下一柄精緻的雕弓,遞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微微一笑:「贊普很好客。本王也就卻之不恭了。」
柵欄外的幾個吐蕃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李誼接過了弓箭,要是一箭射殺贊普,怎麼辦?!
李世民拿過了赤松德贊遞過的弓箭,盯著他地眼睛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好弓。」
「請吧!尊貴的客人!」赤松德贊大氣的一揚手。
「駕!——」李世民一夾馬腹,青騅馬奮起矯蹄,衝進了牛馬群中。
李世民將身子半匍在馬背上,眼睛就如同獵鷹一樣的敏銳的查看著四周情況。
沒有一個伏兵,沒有一柄暗箭——「赤松德贊,你地確夠狂,也夠大氣!」
四周儘是往來奔馳的馬匹與犛牛,赤松德贊駐馬站在一旁,表情淡然。李世民遠遠看著他,眼神中露出一抹殺機:要是我這時候將他一箭射殺……情況將會怎樣?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但馬上,李世民將心中這個念頭粉碎了:就算殺了赤松贊普,吐蕃仍然還是吐蕃,數十萬大軍也不會減少一個。而且,吐蕃也將會有另一個贊普來領導他們;而吐蕃與大唐地仇恨,將會永遠也無法化解。更何況,這種卑劣的行徑,不是我李世民該干的!
「嗖」的一聲嘯響,一枚箭矢朝赤松德贊飛來!
瞬間,空氣似乎都被撕裂了。一股凌厲的殺氣朝赤松德贊迎面襲來。一旁的吐蕃人本能的發出了一陣驚叫。
赤松德讚的眼睛迅速瞇起,瞳孔裡清晰的印著那枚飛馳而來的箭矢。
這一箭,來得很詭異,很快很猛。但以赤松德讚的身手,這麼遠射來的一箭,他還是可以輕鬆躲開的。
可他居然沒動。臉上依舊掛著自信到狂妄的微笑。
一聲尖銳的嘯響,那枚箭矢插著赤松德贊耳邊飛過。幾乎是在同時,他身後傳來一聲淒慘的哞叫。一頭犛牛被這支箭射穿了右眼,整支箭幾乎就要沒根透過它的頭臚。
犛牛慘叫了幾聲,掙扎著跑了幾步,終於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好箭法!」赤松德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嘴角迸出這幾個字來。
李世民拍馬走到他的身邊,將弓遞到他的面前:「多謝贊普的好弓。」
「喜歡麼?」赤松德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是我的七寶雕弓。生平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一個用它射箭的人。」
李世民報之以微笑。
「漢人常說,寶劍贈英雄。」赤松德贊再次將弓遞到李世民面前,「送給你當見面禮。」
李世民挑嘴一笑,一手接過弓來跨到身上:「那便多謝贊普了。」
「請吧。」赤松德讚揚起馬鞭,指向大拂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