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霍然一下站了起來,身上的龍袍滾落在椅子上,煞是有些驚慌的看著面前三人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顏真卿拱手一拜,言簡意賅的說道,「平涼敗盟,鳳翔失守。長安,危矣!」
「啊——」李適驚乍的一叫,馬上惱怒的瞪向跪在地上的渾,「渾,你這個無能之輩!敗軍之將,居然還有臉回來見朕!你的大軍呢?」
渾惶然的說道:「大軍在平涼突遭伏擊,罪臣……不及防備。兩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罪臣匹馬殺出,只為到陛下面前來領罪受死——請陛下降旨,賜臣一死!」
「混賬、混賬!」李適頓時勃然大怒,拍著桌子吼道,「兩萬大軍都死光了,你居然還有臉一個人跑回來,真是罪無可赦——來人!!」
兩名甲士聞聲闖了進來,氣勢洶洶的喝道:「在!」
李適臉都漲得紅了,正要叫人將渾拿下,李世民上前一步,拱手急道:「陛下,請息怒——此次兵敗,箇中情由很是複雜。陛下何不問個清楚,再治渾之罪?渾勇冠三軍是個難得的將才,更何況昔日他曾立下過巨大功勞。陛下莫非忘了,當日在奉天之時,渾是如何捨生忘死救駕的麼?」
李適微微一愣,眨巴著眼睛看了看李世民和渾,長歎了一聲擺擺手,示意那兩個甲士出去了。他說道:「渾,平涼兵敗如此慘烈,你有何話說,速速講來。」
顏真卿思慮了一下,在渾之前說道:「陛下,在問罪於渾之前。老臣有一事相詢。」
「嗯,老太師請講。」
「年初之時,吐蕃派人前來請和。當時陛下在朝堂之上公議,結果是採納了宰相張延賞等人的合議,同意議和。」顏真卿侃侃說道,「對此,老夫也無話可說。畢竟當時。誰也不知道吐蕃的這一次請和,其中有詐。而且眼下的大唐,的確更需要偃戰休養,和盟之事可遇而不可求。只不過老夫聽渾所言,他與李晟在前線發現了一些端倪。感覺這一次吐蕃求和其中必然有詐,並發回三封塘報軍文,請求朝廷罷去議和,堅持主戰。對於這件事情,老夫身為御史大夫卻未在朝堂之上參加公議。甚至沒有聽到任何的議論。老夫想問陛下,可有收到渾、李晟發來的軍報?」
「呃,這……」李適頓時眉頭一擰。面露尷尬之色,乾咳了兩聲說道,「收是收到了,不過只有一份。宰相張延賞直接將它遞到了朕的御書房裡。當時正值關內爆發糧荒,糧食十分地吃緊,實在無法再供給鳳翔、涇原兵馬的後勤。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大唐連年征戰損耗極其巨大,正需要一段和平的時間來休養生息。當時。朕就聽信了張延賞之言,沒有將此事拿出來公議,免得拖延了議和的時間。即刻下旨,強令……渾與李晟,退回攻佔的領地。與吐蕃議和。」
李世民在一旁聽得心血翻湧,恨不能衝上去將李適一劍刺殺:好一個荒唐的君王!你為了斂財自己挑起糧價飛漲。卻還不肯為前線將士們發送糧草;更為可惡的是,為了少花錢糧、為了苟且偷安這一點點雞毛蒜皮地蠅頭小利,你把軍國大事當作兒戲,聽信讒言強令渾與李晟與吐蕃和盟!平涼敗盟,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你李適!
顏真卿何等的老辣,深知這時候是不能將矛頭指向皇帝的,不然就會讓他下不來台,事情只是越發糟糕。老頭子這時怒髮衝冠十分激動的說道:「陛下!張延賞因與李晟有私仇,挾私怨以誤國事!他是擔心李晟在前線立下太過功勞,回朝之後凌駕於他之上!如此重大地軍情,他居然私自藏匿了其餘的兩份軍報,並向陛下進讒強令李、渾二人與吐蕃和盟。致使大軍被吐蕃伏擊、平涼敗盟。此番敗跡,渾固然有失職不查之罪,然更大的罪過,當算到張延賞頭上!若不是他挾私報復公報私仇,空談誤國胡亂指揮,我大唐怎麼可能平白的損失兩萬精兵,怎麼可能失掉鳳翔府這樣一個無比重要的軍事番鎮!」
李世民趁熱打鐵地說道:「陛下,老太師言之有理!李晟與渾,這半年多來接連大勝十數陣,斬敵數萬,殺得吐蕃心驚膽裂,足以見得二人在陣前對敵時根本無畏吐蕃。可恨的是奸相張延賞,居然因私怨而廢國事,蒙蔽聖聽向陛下進讒,強令前方與吐蕃和盟。如今事態萬分危機,鳳翔失守,長安將直接面對吐蕃的侵害。相信用不了一兩天,吐蕃就要攻下鳳翔府直接向長安殺來。值此萬分緊要地危機關頭,陛下一定要嚴明號令,嚴懲張延賞以收拾軍心。只有這樣,才能讓將士齊心,重搖旗鼓,擊退吐蕃!」
面對顏真卿與李世民連珠炮一般的轟炸,李適心中是又驚又怕又怒。一來悔恨當初自己的確是掉以輕心了沒有將此事再作公議,就聽信了張延賞的一面之辭;二來又擔心這吐蕃人殺了過來,可如何是好?李適並不傻,他清楚的知道這一次平涼敗盟,自己這個皇帝責任無可推脫,好在顏真卿與漢王都給了自己足夠的台階下……他們事先將這件事情報給自己,好歹也是為了顧及皇帝的顏面。要是明天在朝堂之上提出來,自己這個皇帝始料未及,說不定就會在文武百官百前出盡了丑,讓天下人都知道平涼敗盟是他李適的手筆。
現在好了,總算是有了張延賞這個傢伙當替罪羊……
想清楚這些,李適心裡算是略微舒坦了一下,底氣也更足了。他憤然地拍著龍椅大喝道:「張延賞這個卑劣的小人!虧得朕是如此的信任他,將他直接從劍南調到京城當了宰相。此前朕也有聽聞他與李晟有舊惡,還出面調解過。不料他居然還是懷恨在心,並且公報私仇挾私報復,最終讓大唐蒙受了如此巨大的災難——朕真是饒他不得!竇文場,你帶五十甲兵。星夜將張延賞一家拘押起來,聽候發落!」
「是!」守衛在一旁的宦官竇文場,尖聲一應,飛快地跑了出去。
李世民與顏真卿心裡都清楚,皇帝拾階下梯找了替死鬼,渾肯定是能夠保住了。畢竟皇帝欠渾太多人情了。此前在奉天,正當李世民還沒有重生的時候。要不是渾不惜生死地日夜守備抵禦朱,大唐現在存不存在還是個未知數。
李適十分努力的讓自己的臉色變得和藹起來,對渾輕聲道:「渾,平身。雖然兵敗之罪無可饒恕,但朕念及你往日的功勞。特赦你無罪。」
渾站起身來,低頭拱手道:「罪臣……謝陛下浩蕩天恩!李適又正了正色:「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若不加懲處,怎麼嚴明國法軍紀呀?朕削去你咸寧郡王的頭銜與食邑。降你為趙國公。希望你能戴罪立功,不要讓朕再失望了。」
渾自然是唯唯諾諾的應承:「謝陛下……」
李世民等李適做足了場面功夫,這才說道:「陛下。當務之急是要迅速組織人馬,收復鳳翔抵禦吐蕃。鳳翔與涇原,同為長安門戶。鳳翔失守,涇原李晟就會變得孤立無援,情況萬分危機。一旦涇原節度再失落到吐蕃的手裡,那長安就會赤裸裸地直接面對吐蕃!到那時候,可就一切都來不及了!」
李適渾身輕輕一顫,彷彿眼前又看到了滿地鮮血。回想起了自己倉皇逃出長安時的狼狽情景,喃喃的道:「對、對,是要奮起反抗,一定要發生前往鳳翔!」說完,他眼睛一亮。突然十分認真的看向李世民:「誼兒,你……的身體。可曾完全恢復了?」
李世民心中一喜:機會來了!於是換拳沉聲應道:「托陛下鴻福,兒臣地身體已經康復如初!兒臣隨時準備為國效力,報效疆場!」
「好、好!」李適面帶驚喜的點了點頭,心中飛快的思索道:眼下這朝中,也只有李誼、馬燧、渾這三人最能帶兵打仗了。渾是敗軍之將,讓他再掛帥出征,多少會影響士氣也顯得不吉利……馬燧,他要鎮守長安輔助東宮,如何能夠輕易離開?看來也只有再啟用李誼了。嗯,讓他遠離長安,也不失為一個穩妥的好辦法,一舉多得……
李世民何嘗猜不透李適的一些奸小伎倆,要不是將這些事情揣摩得透了,他也不會冒著大不韙來深夜闖宮了。
李適正了正顏色,端坐到了龍椅上凜神說道:「漢王李誼,朕加你為鎮國驃騎大將軍;鳳翔府節度使;京畿、涇原、鳳翔行軍大元帥。命你率漢王府所有將弁與僚屬,統領兩萬大軍,即日出征收復鳳翔府抵禦吐蕃,不得有誤!」
李世民大喜過望,歡喜謝恩。
李適繼續正色道:「渾,朕給你一個戴罪立功將功補過地機會——朕授你與李晟京畿、涇源、鳳翔行軍副元帥之職,並命你為漢王麾下先鋒,輔佐漢王出征。」
渾跪地大呼:「謝陛下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適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顏真卿:「老太師,朕如此安排,可曾妥當?」
「回稟陛下,十分的妥當。」顏真卿謙恭地答道。
眼前這三人一副感恩戴德、謙恭卑順的模樣,讓李適甚感舒暢,大大的滿足了一些虛榮心。他估計自己,這一次無論如何應該是做出了正確的決定了。不僅僅有了最大的把握能夠收復鳳翔、擊退吐蕃,而且將漢王府的勢力徹底的從長安「請」了出去。等鳳翔府收復了,隨手就將他安排在鳳翔這個邊鎮駐守再不調回長安,這不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麼?他兩萬大軍能成什麼大事,更不用說是在鳳翔這樣一個常年戰亂不休地邊鎮了,能顧及自己的存亡就不錯了。長安有馬燧率領的近十萬大軍坐鎮,將如同磐石一樣無可動搖!
李適的心情,突然變得好了起來。平涼敗盟、長安危機的陰影,迅速一掃而空。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以漢王的本事加上李晟、渾相助,擊退吐蕃收復鳳翔是遲早地事情。難得的是這一次終於名正言順的,將漢王府的勢力清除出了長安……這可是事關久遠的大計啊!
李世民等人也各懷心思,謝過了皇帝退了出去。出皇宮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隊神策軍鐵甲,大呼小叫的擁著一串兒囚車將張延賞一家子都抓了起來,正在帶正皇宮裡。
李世民看著這些人冷笑起來,對顏真卿說道:「老太師,張延賞等人少不得要被發落到御史台來問罪了。」
顏真卿撫著長鬚沉哼一聲:「縱然是老夫念及同僚之情要饒過他,國法卻是容他不得、兩萬將士的英魂饒他不得!」
三人分了手,李世民和渾同回了漢王府裡。此時正值寅時初刻,天邊露出了第一抹晨曦。渾意外的聽到了一陣熟悉的鼓角之聲,從漢王府後院傳來,愕然問道:「殿下府中,有了多少私兵了?這麼早就開始操練了。」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說道:「人數不多,才五百人罷了。不過,這也是我漢王府的第一批能夠上陣的飛龍騎。將來,會越來越多的。」
渾略有些歡喜的點頭道:「殿下親手調教出來的騎兵,肯定實力非常。末將雖然是個戴罪之身,但心中仍然十分的高興——終於又能跟隨在漢王麾下,縱橫沙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