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琦雲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神色很是疲憊,休息了許久喘息方定。好看到李世民一副枯眉沉思的模樣,也就靜靜的坐在一旁不吭聲,生怕打擾到了他。
半晌已後,尋思許久的李世民算是回過了神來,轉眼看了看坐在身邊的武琦雲,對她說道:「你一路辛苦了,先好好歇一歇吧。武元衡雖然被投進了大獄,但只要本王來了,至少可以保他性命無虞。你也不必太擔心了,事情遲早會水落石出的。」
「嗯,謝謝殿下……」武琦雲輕輕的點了點頭,神色卻依舊有些焦慮,遲疑的說道,「其實,我也知道只要是殿下來,大哥定然會安然無恙。只是,我卻一直隱隱感覺,大哥應該是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試想一下,雍州刺史之前在華原是與殿下打過照面的,現在仍然有恃無恐的將我大哥抓了起來,這不是明擺著向殿下挑釁麼?他一個小小的刺史,怎麼也如此大膽向殿下叫板呢?他的背後,會不會有?……」
「嗯?」李世民微微一怔,這個小女子居然和我心裡的想法不謀而合,追問道,「說下去。」
武琦雲便繼續說道:「其實我也只是在猜測……雍州刺史之所以敢如此大膽,他背後會不會是有皇族的人為他撐腰?聯想到大哥殘留筆跡上的那個皇字,我就越發有這樣的猜想。在關內這個地方,皇親國戚多不勝數。以漢王殿下如今的威風和氣勢,敢膽與殿下對立為敵的人……恐怕不是普通角色。雍州境下,就有兩個大唐的親王:韶王與嘉王。這二位王爺都是當今聖上的弟弟,也就是殿下的皇叔。」說到這裡,武琦雲明顯有了一些顧忌。
李世民認真地看著她:「繼續說。這裡沒有外人,不必顧忌什麼。」
「是……」武琦雲輕應了一聲。說道,「這兩位王爺,韶王的封邑就在雍州,而嘉王的封邑,在東都洛陽附近。二王關係十分的密切,好像皇帝對他們也十分的照顧。雖然他們很少在大唐的朝堂上斬露頭角,但是在關內一帶。名聲卻是很大。據說……殿下之前辦下的那個勳侯房勝德,就是他們地親信;關內一帶的官將,也大多都聽命於這二位王爺。尤其是雍州刺史劉德海,之前就是嘉王府上的一個無名小吏,短短的幾年時間。就被提拔成了堂堂的三品上州刺史。」
李世民眉頭一緊,警覺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武元衡追查糧食飛漲一案,直接查到了嘉王和韶王的頭上?這才引火燒身,而且他自己也不敢直言?」
「我也只是猜測……」武琦雲有些猶豫的說道,「以我大哥的那種性子。只要是發現了奸人惡人,哪裡有不拿其拿下法辦地。可是這一次,他寧願自己被冤枉辦罪。也不敢將事情的原委抖露出來。我想,一來他可能是知道的確鬥不過這二位王爺,還有可能讓大唐皇室蒙受陰影;二來,他之前是受了殿下委託查辦此事,擔心這件事情再查下去,更會給殿下帶來一些麻煩和危險。於是……他這才委曲求全甘願蒙冤入獄。」
李世民聽完,細細地思索了一陣,緩緩說道:「有可能。」
武琦雲幽怨的看了李世民一眼。低下頭去,喃喃說道:「說起來,如果這些事情當真牽扯到皇族,那我大哥……恐怕真的要完了。自古疏不間親,現如今大唐是李家的天下……如果是王爺偶有小過。自然是得饒且饒。到頭來,只有我大哥這樣不起眼的小吏來當替死鬼了。」
李世民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些許報怨和不快,正色說道:「你這是什麼話?現今是李唐江山,但天下是百姓之天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裡有寬宥皇親、拉人替罪的道理?武琦雲,你這番話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武琦雲的臉頓時變得能紅,又羞又怕地說道,「殿下恕罪,我也是一時激憤……我是個女流之輩,心裡沒裝大哥那種濟世救國的宏願。我只希望,我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能夠平安無恙就好……」說到這裡,武琦雲的眼圈有些發紅了。
李世民也不忍再訓斥她,輕言說道:「好了,你別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事情我會處理,定然不會讓你大哥有事的。」
「嗯,多謝殿下。」武琦雲起身,款款地給李世民行了一禮,走出了房間。李世民讓驛館的人給她安排了一個房間,讓她暫時安頓了下來。
李世民一個人靜靜地呆在房裡,細索起這件事情來。武琦雲雖然是個女流,難得的是和她哥哥一樣,還頗有些睿智和眼光。而且與一般逆來順受的俗女不同的是,她還是個個性率直什麼都敢說的人。如果她所說的是實情的話,那麼,武元衡很有可能是真的觸到的皇族的隱私,眼看著就要侵犯到了他們的利益,才會轟然拉下台的。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雍州刺史會那麼大膽的將武元衡拘押起來,而不顧及他漢王的顏面。
想來,劉德海背後應該是有二位皇叔在撐腰。嘉王與韶王,也很有可能是導致這一次關內糧價飛漲的幕後黑手。
想到這裡,李世民不由自主的長歎了一聲:國家多難,居然連直系皇親都想著發國難財……大唐,當真是越來越腐朽了。嘉王與韶王,是皇帝李適的親兄弟,是我漢王李誼的親叔叔。我哪裡有資格、有本事去跟他們叫板?雖然眼下我名聲雀起也多少有了一些權力……但怎麼說,根基也還十分的淺薄,哪裡能跟他們那種經營多年的王爺相抗衡?再說了,我只是個過繼的親王,他們則是皇帝的親兄弟呀!……
雖然我沒理由怕他們什麼,真要鬥起來鹿死誰手也未必可知……但是,這個時候將漢王府推上峰口浪尖與宿世皇族對立,值得麼?!而且我是晚輩。與叔輩對抗紛爭,不管情由如何,在外人看來就是忤逆大不孝。這樣一來,整個關內的豪門仕族,還不知道會有多少會跟我翻臉作對。剛剛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一點名望和仕人的,瞬間就會化作烏有。
李世民也很有些苦惱起來……
過了一會兒,門被輕輕敲響。武琦雲地聲音在外面響起:「殿下,我可以進來嗎?」
李世民隨口應道:「門沒關,進來。」
武琦雲看來只是簡單的梳洗了一下,走到李世民身前拜了一禮說道:「殿下恕罪,剛剛我說的話。實在是大不敬了……」
「無妨,」李世民看了這個女子一眼,估計她去而復返肯定是有事情,於是說道,「有什麼事情。坐下說話吧。」
武琦雲卻是依舊站著,眼睛裡一陣星光奕奕,說道:「殿下。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可以弄清楚這件事情。」
李世民頓時煞感興趣的看著她:「說來聽聽。」
武琦雲露出了一個略帶自信的微笑,侃侃說道:「說起來,這件事情的源頭,就在於糧食。關內和東都的許多漕運倉管裡,都是有囤糧公倉地。可是奇怪,為什麼糧價如此飛漲,朝廷卻為何一直沒有放糧賑災、穩定關內糧市呢?所以我猜測。官糧肯定也是被人所控制了。我大哥當時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照這樣追查下去的。殿下你想想,有什麼人能夠控制朝廷儲備的官糧呢?」
李世民說道:「你的意思是指,那二位王爺?」
「雖然還不能斷定,但是很有可能。」武琦雲繼續說道。「他們通過一些手段,將糧倉轉空。然後私下囤積居奇。準備趁糧道斷絕糧價飛漲的時候,再放出存糧來賣個好價錢,借此發大財。關內一帶,包括長安,現如今糧食價錢都飛漲了起來,想必朝廷也引起了重視。殿下深受當今聖上器重,如果請旨奉命到雍州、東都一帶來調糧解荒,皇帝陛下應該是會應允地。這個時候,二位王爺自然會心虛,讓手下人將糧食再暫時放回公倉,以應府殿下查看好回去給皇帝覆命。這個時候,二位王爺也就不擔心什麼我大哥刺探到了他們的隱私了,也就沒必要做賊心虛的將他關押起來。我大哥,不是就有救了嗎?」
李世民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行啊,武琦雲。你一個平頭小百姓,居然將皇帝和我們這些皇親國戚當成棋子來戲耍。」
武琦雲心裡一驚,咬了咬嘴唇強作鎮定的說道:「事到如今,為了救我大哥,也顧不得許多了。肯請殿下,救救我大哥吧!」說罷,雙膝就跪倒了下來。
「先起來。」李世民讓她起了身,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讓我給二位王爺一個台階下,然後讓他們也給你大哥一個台階下不再為難他,對麼?你說地這個法子,虛虛實實聲東擊西,倒也可以一試,救出武元衡問題倒是不大。只不過,仍然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其實,我現在身上就是背負了皇命,在追查糧食案。關內一帶的公倉,是有可能被轉空了,也更有可能跟二位王爺脫不了干係。我不如,先來個敲山震虎……」
武琦雲心念一動,說道:「殿下……莫非想去見一見那二位王爺?」
「喲?你蠻聰明嘛。」李世民微笑道,「武元衡,本身不難救。我最終地目的,卻是在於解決眼下的糧荒。用一個什麼樣的法子,既不得罪二位王爺,又能救出武元衡,更能平息關內的這一場糧荒呢?」
聽到李世民這些話,武琦雲一顆芳心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再怎麼說,自己的親大哥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了,漢王更大的目的,在於解決糧食問題。她思索了一陣,說道:「殿下,我倒是有一個法子,不過……好像有點傻,而且比較難辦。」
「你又有了法子?而且還是有點傻地法子?」李世民不由得笑了起來,「說來我聽聽。」
武琦雲自己也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說道:「那些人囤積居奇,不就是為了賺錢嗎?但是,如果糧食不值錢了,他們還有必要這樣鋌而走險的盜用國庫存糧,去發國難財麼?」
「糧食不值錢了?這怎麼可能呢?」李世民疑惑不解。
武琦雲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這個法子比較傻……如果殿下花錢,從別的地方買來許多地糧食,然後再以平價放出救濟糧市,這樣一來,糧價平穩下來,不就是不值錢了麼?只是不知道,該要花多少錢、買多少糧食。所以……這個法子當真是傻得緊。殿下也就別太當真了。」
「嗯?」李世民卻是突然心中一亮,「先讓糧食變得不值錢,然後我再去關內一帶的公倉查糧存糧。那些人勢必不再冒這些風險了,而是有可能當真將糧食放回去……這地確不失為一個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不過,畢竟現在漕航梗阻,各地的糧稅都運不進關內。這個收糧賣糧的法子,雖然可以緩解一時的危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啊!」
「等那些人將糧食放回公倉,殿下就順勢將官糧也握到自己的手上,準備隨時應付糧荒呀!」武琦雲拽起了一個粉拳,信心百倍的說道,「大唐王師,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會收復汴州。到時候,真正的危機源頭就要解除了!在這之前,殿下只要能夠穩定住局面支撐一段時間,就萬事大吉啦!——不過殿下,你有那麼多錢麼?」
李世民看著這個智巧百出的女子,呵呵的笑了起來:「我是沒有。不過,我有一個親戚,卻是窮得只剩下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