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馬上就張羅著人給杜黃裳、李景略和唐漢臣等人安排住處。杜黃裳從朔方調回後,在長安任小吏,自己帶了妻兒前來有個住處,漢王府裡只要個臨時歇腳的地方即可。李景略和唐漢臣,則是舉家住進了漢王府。東廂院王府屬衙住所那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李世民也正好有些問題想要請教顏真卿和李勉,於是趁杜黃裳等人去整理居所的時候,將他二老請了過來。
李世民發問道:「剛剛學生進宮見皇帝,又領了一道皇命,感覺頗為棘手。想請教二位先生的意見。」
「何事?」顏真卿和李勉一起問。
「是關於糧價飛漲的事情。」李世民說道,「二位先生想必也是肯定知道了,近日長安糧價飛漲,已到斗米八十錢,而且估計還會要漲。照這樣下去,長安就會陷入混亂,民不聊生。皇帝懷疑這其中有奸人作梗,於是將案子交給學生來查。可是現在,一切茫無頭緒,而且學生感覺,這其中……煞是有些詭異。」
顏真卿擰起了眉頭,說道:「這件事情,老夫也留意許久了,的確有些不太正常。長安這個地方,雖然向來物價較貴,但一向還算穩定。畢竟是天子腳下,一般無人敢於作祟。可是這一回,物價如此飛漲,顯然是有大人物從中作梗。要麼是想發國難財,要麼,就是另有所圖。殿下,是該小心才是。」
李勉歎了一口氣說道:「要不是老夫失了汴州,關內也不會陷入這般境地了。」
「玄卿公何必自責?」顏真卿說道。「當時汴州被圍,外無援兵內無糧草,賊寇李希烈又凶玩暴戾地以殺害平民為威脅,讓你獻城投降。那種情況下,你棄城而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皇帝也未就此事而責怪你麼。」
李勉則是搖頭歎息。
顏真卿略作了一番思索,然後突然一醒神。說道:「殿下,老夫倒是可以給你指一個法子,就是不知道靈不靈光。」
李世民馬上接道:「請先生賜教!」
顏真卿說道:「在長安這個地方,想要經商,如果沒有官府或是貴人。是難以做大的。吳仲孺號稱長安首富,對商界的事情,必然知道許多內幕,殿下何不去問問他?」
「吳仲孺?」李世民疑惑道,「他身為端王傅。雖是閒官,但也是三品大員,莫非也是商人?」
「呵呵。吳仲孺何等人,自然不會自甘墮落、明目張膽的去經商。」顏真卿笑道,「商人在我大唐是沒有地位的,就算家資巨萬奢福無比,也一樣遭到歧視被人瞧不起。吳仲孺有了一個三品官銜做幌子,再加上妻舅家世的顯赫門庭,外人自然就不會瞧不起他了。只不過,暗底裡。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只不過,他也不是一般地商人。我大唐實行鹽鐵專賣,由朝廷統一調配。吳仲孺,則是關內鹽號總商頭,朝廷欽點的官鹽商戶。大唐的官鹽從全國各個鹽井裡運到關內。再由關內鹽號調撥到其他各地。雖然利潤低微,但是用量何其巨大。收入何等穩定。可以這樣說,幾乎我大唐的每一個人,每天都在給他吳仲孺獻上收成。殿下你說說,他吳仲孺還能不成為長安首富嗎?」
「原來是這樣……」李世民恍然大悟,「原來他吳仲孺,是典型的官商、朝廷欽點的鹽號總頭!」
「對呀!」顏真卿笑呵呵的說道,「所以,吳仲孺經商,根本不必費多大腦筋,只要坐等著收錢就行了。而且他地商號遍佈全天下,各個節度使、蕃王甚至是反臣,都要買他幾分面子,不然就有可能沒了鹽吃。與此同時,他又授意並幾個遠訪親戚,開起了長安最有名的商行錢莊永業櫃坊。據老夫所聞,永業櫃坊裡接納的大唐各地商戶存入的流通資金,其數量之巨……足以讓國庫汗顏無比!用富可敵國來形容吳仲孺,那簡直就是在貶低他了。」
李世民心中暗自驚歎:好一個吳仲孺,家底居然雄厚到了這等地步!經商是容易謀利,但通常也被人瞧不起,沒有身份。但經商經到他這份上,不僅富可敵國,更加名聲顯赫,當屬獨一無二了。郭子儀的女婿,果然有一手啊!
說到這裡,顏真卿卻是呵呵地笑起來:「說來,老夫還沒有恭賀殿下呢!昨日夜間,吳仲孺夜訪老夫,說起了殿下與他女兒的婚事,要請老夫來做媒。殿下,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老夫就等著喝你那杯喜酒,你可以抓緊時間哪!老夫快八十的人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一覺就睡死了,你可要早早定好了日子,別吝嗇這杯喜酒啊!」
李勉也笑了起來:「是啊殿下,我們這兩個老鬼,加起來都一百五十歲了,難得再喝一回喜酒。殿下的大喜事,可得抓緊給辦了。」
李世民也笑了起來:「這件事情,還要等皇帝地旨意呢。勞煩老太師做媒,學生真是惶恐!許多的瑣事,還要麻煩先生了。」
「無妨、無妨!這等好事,老夫倒是樂意天天都有得忙。」顏真卿笑呵呵的說道,「不過殿下,婚事固然喜慶,但老夫更高興地是,殿下與吳家聯姻,卻是好處無限
李世民略自笑了一笑,也不答話。顏真卿與李勉則是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顏真卿繼續說道:「殿下要追查糧食案,老夫奉勸你一條:謹小慎微,不可深究。以老夫的直覺來看,這件事情如果當真有人從中作梗,那便絕不簡單。只要能解決眼前的糧荒,殿下倒是沒必要太過深究,唯恐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漢王府如今正在成長壯大之中。但同時也還很脆弱,殿下還是要小心才是……」
「嗯,學生記住了……」李世民朝顏真卿拱手拜了一拜,心中思索道:看來,老而持重的顏真卿,與我心中的預感倒是不謀而合。糧價飛漲,這件事情必然不會簡單;幕後如果有主使。必定會有大來頭。稍有不慎引火上身,也不是沒有可能地。眼下漢王府雖然名聲雀起威風無限,但畢竟根基尚淺羽翼未豐,如果有人聯合起來刻意下陰招,也是很容易被整垮地。
長安這個地方。皇親國戚、達官顯官、仕人豪門多如牛毛,而且他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盤根錯節。得罪一個,就有可能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漢王府得罪太多人,就極有可能被人排擠,從此再無立錐之地。
對於這一點。位居皇權二十餘年、深知其中厲害的李世民,心裡是認識得相當清楚的。任何時候、任何人包括皇帝,都不能離了仕族豪門地。否則就會變成孤家寡人勢單力薄。這是皇權政治裡默認的鐵地規律!
至於如何追查糧稅一案,李世民心中也有了一個大概地思路:先去找吳仲孺問問線索,視情況而定,最後追查到一個什麼程度。
稍後不久,李世民送走了顏真卿與李勉二老,稍略交待了一下府裡的事情,就帶著高固和郭鋼這兩個隨從,坐上馬車不露形跡的去找吳仲孺了。
不巧的是。吳仲孺恰巧出門到西市鹽號辦事去了,便由管家和夫人接待了他們。吳夫人,也就是郭子儀的女兒郭氏,是典型地名門閨秀,出身高貴而有涵養。從她的表現來看。這個未來岳母,對漢王也是相當的滿意。不久以後。吳仲孺才被家人從西市上請了回來。
到這時候為止,李世民算是見過吳家二老了。從吳夫人的表現來看,他這個準女婿,算是成功的過了關。吳仲孺也從自己夫人地暗示裡得到了這個信息,心中越發的高興。
二人寒暄了幾句,李世民直入正題的說道:「吳大人,本王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情請教。」
「哦?」吳仲孺醒了一下神,「殿下請講。」
「近日長安城內物價飛漲,吳大人想必是十分清楚地了?」李世民問道。
「這是自然。」吳仲孺依舊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笑臉模樣,「殿下應該也是知道的,卑職雖然官居三品,卻也是朝廷欽點的鹽商。對商場上的事情,自然是知曉一些。」
李世民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才有些事情想請教吳大人:皇帝懷疑長安糧價飛漲,其中另有隱情,於是命我追查箇中原因。不知道吳大人,可有這方面的消息?」
吳仲孺聽到後,明顯的驚了一驚,但馬上鎮定了下來,奇聲說道:「殿下的意思是說,你領了皇命,在追查糧價飛漲地事情?」
「正是。」李世民正色凝神的看著吳仲孺,肯定的說道。
吳仲孺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起來,從座位上站起了身,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說道:「實話實說,在卑職眼裡,殿下已經是卑職地親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卑職近日來的觀察,這糧價飛漲,也頗有些詭異。卑職經營地食鹽,是朝廷硬行規定的價格,幾乎沒有波動。可是其他的任何物什,幾乎都在成倍的翻漲。想來,都是受了糧食價格的影響。不過,卑職卻還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弄明白這糧食飛漲的原因。只是隱隱聽到了一些未可全信的謠言……」
李世民神色一凜,追問道:「什麼謠言?」
吳仲孺看了李世民一眼,平日裡悠然自得慈眉善目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和猶豫起來,遲疑的說道:「既然是謠言,殿下不可全信……不過,卑職把殿下當成自己人,也不妨說給殿下聽聽。卑職曾聽幾個同行的商人們私下議論時說起,似乎有幾個皇親國戚,在暗中一批地方官與商人,囤積糧食……」
「真是這樣?」李世民心中既驚且怒的說道,「當真是有皇親從背後?」
「不可說、不可說!」吳仲孺連連緊張的擺手說道,「殿下,依卑職的意思,這件事情,殿下不可深究,淺嘗輒止的追查一下,皇帝那裡有個交待就行了。箇中情由,想必殿下比卑職更能想得明白吧?」
李世民也越發的感覺到了事情不妙,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卻是不置可否。
吳仲孺倒也還真是挺操心這個準女婿的,坐到了李世民對面,低聲說道:「至於眼下的糧荒,卑職願意傾盡所有,幫助殿下完成使命。糧價飛漲,是那些人想看到的。他們的目的,也無外乎是想掙錢。這樣吧,卑職就在關內各地,派出商隊大肆收購糧食,然後轉入國庫糧倉,緩解眼下危機。他們不就是想掙錢麼?卑職給他們錢,讓他們賺!」
李世民心中一動,卻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吳大人……豈不是盡做賠本的買賣了?哪裡像你這麼經商的!」
「殿下此言差矣!」吳仲孺一改平日風範,神色肅然的正色說道,「卑職吃的是朝廷俸祿,也是靠皇帝恩澤給了我這個美差,才發了這麼大家業。現如今國家有難,也正是我反哺報恩的時候。要是國家危亡,皮之不存毛將蔫附?卑職掙這麼多錢又有什麼意思呢?只要國家無事,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虧去的錢,遲早也是能賺回來的嘛!再說了,只要殿下安然無恙,卑職的女兒也會有得依靠,卑職這個垂垂老朽還有何所求?退財免災,天下太平,這才是生財正道啊!」
李世民看著這個肥碩的老傢伙,不由得由衷的笑了起來:「吳大人,本王今日算是對你刮目相看了。你雖然是個商人,卻比許多位居高位的達官顯貴,更識得大體懂得時局。也幸好有你這份雄厚的財力,不然本王……這一次還當真是難以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