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倒是沒有想到,皇帝會突然出這麼一個怪招。這根本就是一個蠻不講理、違反規則的搞法。
李世民也沒有急著去成都府接旨。他將武元衡和薛存誠都叫了來,將消息告訴了他們。二人都有些愕然,都沒有想到,皇帝居然會用上這麼一手。
「也不知道,皇帝將用一個什麼理由,請殿下入京。」薛存誠說道,「可是,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殿下此去京城,必然凶多吉少。就算皇帝礙於情面和輿論不敢對你下黑手,也至少會將你軟禁,讓你回不了西
武元衡贊同的說道:「是啊,理由怎麼樣,並不重要。皇帝這要做,目的實在太過明顯了。殿下一定要深思熟慮,想清楚要不要去西川。」
李世民說道:「這麼說,你們都是在勸我,不要去長安?」
武元衡和薛存誠都點了點頭。韋皋也說道:「眼下的情形誰都明白,皇帝是不放心讓殿下長期呆在西川了。殿下如果應旨赴京,肯定再也回不來了。」
李世民眉頭微微皺起尋思了一陣,突然露出一絲微笑來,淡然說道:「那麼,先去接旨。」說罷,抬腳就走了出去,讓俱文珍備車。
武元衡等人見到漢王這樣胸有成竹無所畏懼,都有些心中疑惑和忐忑,跟著一起走了出來。
一行眾人到了成都府,宣旨宦官宣讀了聖旨。原來,皇帝是想在今年清明時,在法門寺搞一次大的祭祀活動。除了要迎奉佛指舍利,還要祭奠在朱之亂中喪生的李家王親,和列祖列宗。漢王李誼早逝的父親和罹難的親人,其中也不在少數。所以皇帝要請漢王赴京,參加這一重大皇家活動。
法門寺。一直是大唐十分重要的佛門重地。從他李世民的兒子高宗時起,歷代大唐皇帝都迎奉了釋迦牟尼的舍利在此供奉。每隔三十一年,就要舉行一次重大地祭祀活動。
單從這件事情上講,皇帝的確是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讓身為李家皇室的漢王回京。更何況,祭禮之中還要祭奠他李誼的父親——昭靖太子李邈,和在朱之亂中死去的王妃子女。
雖然李世民對這些人。沒有任何的印象和感情。可是從道義上講,是非去不可地。
接過了聖旨,所有人心中都籠罩上了一層陰雲。皇帝的這一個怪招,倒是使得既狠又妙。他的心思,現在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現在,他拿出了禮義仁孝作為條件來逼迫漢王,就算明知是陷阱,彷彿也一時沒有什麼好的計策可以應對。眾人除了在心中將皇帝鄙視一番,也實在沒了別的什麼法子。
李世民卻是神情泰然。沒有絲毫地緊張。看到眾人的表情,他也知道,這些人多半一籌莫展。於是讓他們各自回去辦自己的事情。單把武元衡叫到了自己的書房裡。
門關上的一剎那,李世民激動地雙手攤開聖旨,反覆的品讀,並且讀出了聲來。武元衡愕然的發現,神情激動地漢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詭異的興奮色彩。
「殿下,你怎麼……」武元衡自然是大惑不解。明明是皇帝下了一個死套給漢王,他怎麼還會表現得如此興奮?
「伯蒼。快坐下來。」李世民將聖旨疊好放到一邊,頗有幾分高興的說道,「外人都以為,我這一回必中皇帝圈套,被他所圖了。難道你也這麼認為麼?」
「這?……」武元衡愕然的愣了一愣。腦子裡飛快的尋思。半晌後,他近乎於驚叫的說道。「殿下,你是想……逆來順受,然後讓皇帝將你逼反?!」
李世民挑起嘴角,有幾分邪異的一笑,低聲說道:「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反。皇帝要召我入京,那我入京便是。無論如何,他是不敢動我的,頂多就是軟禁。那好,那就軟禁好了。到時候,天下萬民地都看在眼裡,他這個皇帝又該如何下台?他用禮義仁孝迫我就範,但只要他敢對我有什麼異樣的舉動,就會失去全天下的人心。皇帝的意圖,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此去長安,就如同當年文王被困朝歌……雖然我會失去一些自由,但卻能贏得大片的人心。」
「可是!」武元衡駭然地道,「你就不怕皇帝狠下心來突施殺手,將你徹底根除?」
「不會的!」李世民站起身來,十分肯定地說道,「我瞭解皇帝這個人。他雖然心胸狹隘嫉賢妒能,但做起事來畏手畏腳優柔寡斷。他要是敢對我不利,勢必讓天下人都對他失望透頂——畢竟我李誼所做的,都是違護大唐的事情,建立了許多的功勳。他有什麼理由,來處決我呢?所以我此去長安,看似凶險,實則如履平地。就算是虎穴狼窩,我也能安然無恙。其實,皇帝所忌憚的,只是一個手握重兵能力卓著的漢王。與此同時,他其實也是一個很看重親情的人。只要我到了京城,手無寸鐵毫無威脅,他也會有些不忍心對我下手。當然,我可沒有將希望全寄托在他的心軟上。形勢,才是決定我生死的最大因素。」
武元衡的表情仍然困惑又惶然:「殿下……你這是不是太有些一廂情願了?萬一你此去長安,十年不回怎麼辦?或者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可能!再說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心難測,萬一皇帝心一發狠,將你!……」
「伯蒼!」李世民提高了一些聲音,說道,「還記得當初在雍州時,我和你說的那些話嗎?我要逆天而行,就算與天下為敵,也不在乎。如果不肯冒一些風險,談什麼成功?我窩在西川,就算將西川經營得無比強大了。也永遠是個出不了頭的草頭王。大唐眼看著一天天沉淪,我不能不鋌而走險,走幾步險棋了。我就是要讓皇帝將我逼得走投無路,讓天下人都對他失望,都我漢王的舉動——到那時候,一切順理成章,才有成功的可能。你也知道。憑我現在的實力,要揭竿而起重立王朝,要打敗皇帝並不是難事。可是為什麼我一直要隱忍對皇帝俯首稱臣?就是因為一個原因——名聲!我這樣起兵叛之,名不正言不順,天下人只把我當成叛賊。與朱無異。當年西周有三分之二天下仍稱臣於商,就是這個道理。可到了那一天,商紂失望於天下,所有人都西周了,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李世民侃侃說道:「現在的大唐。江河日下風雨飄搖。偏偏皇帝還容不下能幹的人。其實,如果皇帝是個有肚量地英主,我未必就會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大唐天下安寧四海呈平。我願意當個安分的親王,盡到我的職責維護大唐的江山。可是,他不行。我不能坐視大唐毀在他的手裡。就算我自私也好,貪戀王權也罷,總之,他不配做皇帝,不配領袖九州天下群倫。大唐就如同一個患了重病的人,再不下點猛藥醫治。遲早死於非命。現在看來,不是沒有機會。關鍵就在於,我們敢不敢挺身而出,承擔起責任。我明白,如果我最終取而代之。總會有人對我提出詬病。但我不在乎!真地!——只要能讓大唐起死回生,能讓天下萬民從水深火熱之中走出來。我願意在青史上被人痛罵,願意承擔起千夫所指的罵名。就拿這一次事件來說。所有人都只看到皇帝的用心和其中的凶險。但我卻看到了危險之中的機會。人人都以為我漢王肯定會找出各種各樣地理由,羈留在西川不敢赴京,我偏偏泰然自若的親赴長安,讓皇帝得逞!」
一席話,聽得武元衡目瞪口呆。半晌後,他才喃喃的道:「漢王……你大智大勇眼光敏銳。可是……這件事情終究是太過重大。要不,還是再仔細尋思他法解決問題?」
「你別急,我細細的給你解釋清楚。」李世民坐了下來,心平氣和的說道,「這一次,皇帝是用禮義仁孝逼迫我就範,讓我入京,對嗎?」
武元衡點頭:「對。」
「那我謹遵聖旨入了京,旁人自己也就無話可說。我李誼,自然也是信奉了禮義仁孝地,對不對?」
「正是。」武元衡再次點頭。
世民點了一下頭,說道,「等我回到長安,祭禮結束,皇帝又該怎麼辦?放我回來,自然是他不願意的;不放我走,天下人又該如何認為?」
「這……」武元衡眉頭緊鎖思索了一下,說道,「天下萬民,自然認為漢王禮義仁孝;而皇帝,卻是小肚雞腸小人行徑。」
李世民挑嘴一笑:「這不就對了?我的妻兒老小還在西川,皇帝要將我留住不讓我與他們相聚,豈不是亂了倫理綱常?到時候,西川地百姓自然也是盼著我回來的,呼聲與譴責一定少不了。只要皇帝敢留住我,他就要背負越來越沉重的壓力,面對越來越多的指責。到那個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可是……問題的核心在於,你又如何能夠脫身?!」
李世民瞇起眼睛微笑道:「都說了這是一步險棋,就沒有十拿九穩的走法。至於其他的問題,就要靠我臨場發揮了。生與死,成與敗,或許就在那一線之間。現在,我又如何能夠說得清楚?」
武元衡慨然歎了一口氣:「太大膽、太冒險了!」
「但是值得!」李世民眼神炯炯。墨衣和吳月琳花容失色,一起驚叫出聲來。李世民連忙將他們勸住,讓她們別激動傷了胎氣。
「別急,聽我說。」李世民臉上地笑容自信而又溫和,淡然說道,「法門寺要迎奉佛家舍利,又要祭祀和超渡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故去的親人,我要是不去,豈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可是……」對漢王的一些事情知之一二的墨衣,滿是擔憂地說道,「皇帝會再讓你安然回來嗎?」
「放心,會的。」李世民說得十分肯定。吳月琳算是稍稍放了一點心,可墨衣何嘗不知道,他這純粹是在安撫人心。她心中暗自焦急,卻又有些一籌莫展。而且,她也不想干涉到這種大事裡面去。因為她清楚,後宮婦人干政,一直是大唐皇室十分忌憚地。
於是,墨衣也就沒再說什麼。
當晚,李世民有些輾轉難眠。墨衣心中也擔憂成了一片,睡不著覺。二人肩並著肩靠在床上,都睜著眼睛看著床頂。
「漢王……」墨衣咬了咬嘴唇,說道,「你這一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李世民無奈的笑了笑。
「其實,你心裡也有點沒底,是麼?」墨衣擔心的說道,「你一直在勸我們安心而已。」
「放心,不會有事的。」李世民摸了摸她的臉龐,勸慰。
靜了半晌,墨衣拉著他的手說道:「你前幾天還答應我的,每天都要陪我……現在,就要離開家門,到長安去了。而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到時候孩子出生了,萬一睜眼看不到他爹,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可要早點回來!」
「放心吧。」李世民依舊面帶微笑的勸道,「皇帝爺爺,不會讓孩子他爹老是留在長安,會讓我回來看兒子的。」
墨衣鳳眼微瞪一咬嘴唇:「他要是敢不放你回來,我就……率十萬鐵騎去長安要人!」
李世民駭然一愣,呆呆的看著墨衣: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