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紀小蠻心虛的堆起一臉笑,指了指錦瑟居的大門:「好巧,你也到這裡吃飯?「
謝懷恩何等了得?聽她一說,立刻就明白她在這裡猶豫徘徊,掙扎了半天,都是因為看到了自己。
這個時候她以這樣的表情站立在他的面前,應該不是為了來炫耀她的好運吧?
「不是,」他挑了挑眉,輕輕放開她:「我本來就住這裡。」
「是嗎?」紀小蠻尷尬的抓了抓頭:「那,你是要回去休息?」
才怪,他敢打賭她肯定看到他回錦瑟居了。
「墜兒姑娘呢?怎麼沒在家裡呆著?」謝懷恩微笑,難得好心地不戳穿她的謊言。
「呃,」紀小蠻臉一紅,垂下頭:「家裡人太多。」
「嗯,」謝懷恩點頭表示瞭解,很有風度地欠了欠身:「我正在吃飯,一個人獨飲有些無聊,墜兒姑娘要不要進去陪我喝一杯?」
「好啊好啊,逛了大半天還真是餓了!」紀小蠻眼睛一亮,生怕他反悔,急急忙忙往店裡沖。
謝懷恩撇唇,慢條斯理的跟著。
呵呵,剛想下河捕魚,馬上有人送網,這可不是天助他嗎?
上到二樓雅間,看到滿桌的菜餚,紀小蠻驚歎連連:「哇,這真的是你一個人吃的?也太奢侈了吧?」
謝懷恩眼角微微抽搐,剛想過去坐,紀小蠻已經一屁股做了他習慣做的那個老位置,手一伸已摸到酒壺,低頭一嗅:「嘖嘖嘖,沒事那三十年佳釀喝著玩~」
真敗家!當然,這話她很聰明地方到肚子裡,沒有宣之於口。
不過,即使她不說,謝懷恩也知道她下一句要說什麼?
「要不要喝一杯?」謝懷恩皺了皺眉,老大不樂意地在紀小蠻的對面落座,執起壺。略帶嘲諷地說道:「這可是三十兩銀子一壇的哦。」
嗯,他喜歡掌控全局,這樣背對著門,又看不到街,雖然並不怕人偷襲,卻給他一種很被動的感覺,不爽。
「那就,稍稍喝一小杯吧!」紀小蠻本想推脫,後來一想,今晚她還是很需要一點勇氣的,喝杯酒沒準腦子一熱,就豁出去了。
謝懷恩也不說破,壺身微傾,幽綠晶瑩的酒液如一條翠線,優雅而流暢地落入杯中,很快注滿一杯,滴酒不漏。
他的動作徇徇然,從容不迫,再配上絕世容顏顯得清儒雅致,讓對面的紀小蠻忽地生出一種自卑感——看吧,這就是世家子弟侵淫多年,由內而外散出來的優雅與高貴。
公主又怎樣?像她這樣在菜市場長大的女孩子,甚是編的再華麗也永遠學不來那種氣勢與姿態。
謝懷恩替兩人斟完酒,端了杯滋地一聲干了。
紀小蠻本還想說幾句祝福的話,跟他碰一下杯,醞釀一下情緒,這下只能尷尬地舉在半空,「呃,謝公子酒量真好。」
「我乾杯,你隨意。」謝懷恩笑了笑,又斟了一杯,照舊是一口乾。
「哦。」紀小蠻訕訕的舉杯就唇抿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直衝喉嚨,嗆到了,只能彎著腰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哇,這酒還真是烈啊!跟他以前喝的那些啤酒和香檳完全不能比。
「怎麼,你不會喝?」謝懷恩有些意外,放下杯子望著她。
「呃,」紀小蠻咳得滿面通紅,好像把整個肺都咳出來一樣,一直手趴著桌沿,另一隻手胡亂揮舞著,示意有話慢慢再說。
「對了,」謝懷恩望著他的後腦勺,忽地蹦出一句:「還沒恭喜你成為高將軍的義女,以及即將嫁入赫連世家。」
「嘎?」紀小蠻一呆,剛剛才順過來,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咳岔了氣。
「不要緊吧?」謝懷恩蹙眉,忽地傾身過來,大掌在她背上輕輕一按,一股柔和的熱力自後頸直竄而入順著經絡在體內遊走,很快散到四肢百骸。
「謝謝!」紀小蠻緩過氣,低聲道謝。
「不要緊。」謝懷恩見她無事,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那個,」既然他主動提起,紀小蠻就打蛇隨棍上:「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一事不明,想向謝公子請教。」
「哦?」謝懷恩頗感興趣的挑了挑眉,示意她說來聽聽。
「上次在貴府廚房,謝公子說過的那些話還有效嗎?」紀小蠻鼓起勇氣,坦率的問。
「什麼話?」明知她指的是什麼,他偏不說破。
「你說,只要我有需要,盡可隨時開口,公子一定會滿足我的要求,是嗎?」紀小蠻緊張地盯著他的眼睛,生恐他反悔,還一再強調:「那天清風也在的,不信可以問他,我可沒有亂編。」
「呵呵~」果然不出他所料,謝懷恩愉悅的輕笑起來,身子朝後,舒服地靠在椅背:「不必了,我說過的話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麼,這句話在今天還有效嘛?」紀小蠻小心地求證。
「我說過的話當然有效。不過,」謝懷恩翹起長腿,不緊不慢地加了但是:「也得看你求我辦的是什麼事?如果作奸犯科,有違倫常,或者背信棄義,那可絕對不行。」
呃,紀小蠻一窒,被他堵得沒話可說,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這時雖然不算作奸犯科,但她既然嫁給了高茗堂,就算他已死了十六年,但一聲不吭從婆家嫁走,在古人眼裡看來,依舊是背父私逃,應當算是違背倫常了吧?
「說吧,什麼事?」謝懷恩老神在在,替自己墊足了本錢,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詢問。
都已經到這份上了,成不成都得試一試吧?
「我,希望謝公子能幫我出京。」紀小蠻握緊拳頭,一字一字地道。
「這還不簡單?」謝懷恩假裝一愣,隨即仰頭大笑:「只要城門未關,你隨時可以出去啊,難道有誰能攔著你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紀小蠻有些煩躁,惱怒地瞪著他:「我不是想出去玩,是想離開京城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回來,你明白嗎?」
「這個也不難啊?」謝懷恩瀟灑地攤開手:「你嫁了赫連淨雲,不用多久他就會帶你離開,到那時別說只是離開京城,就是大鄴都可永遠不再回來。」
「問題是,我不想嫁赫連淨雲!」紀小蠻一怒,驀地提高了聲音。
「為什麼?」謝懷恩挑眉做驚訝狀:「你不說這世上最喜歡的是銀子,比銀子更喜歡的是金子?赫連公子英俊又多金,你沒道理不喜歡他嘛?嫁給他,赫連家的那些金山銀山可就全歸你了,這輩子就是讓在銀山裡睡覺也沒人管,幹嘛不嫁?」
看著他滿含不屑的目光,聽著他話裡濃濃的譏嘲,紀小蠻苦笑。
這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傳聞的力量真是可怕,中午才說的話,這麼快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看來,謝懷恩是不可能幫她了,她扔掉自尊,跟他周旋了半天全是白費勁。
「算了,」紀小蠻歎了一口氣,拉開椅子站起來:「很抱歉打擾你了,晚餐很好吃,酒也不錯,請繼續享受,再見。」
說完,她挺直背脊,昂然向門外走去。
在她的手觸到門拴的瞬間,謝懷恩忽地開口:「等等。」
「還有事?」紀小蠻並沒有回頭。
她並不強求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她,但是卻沒有必要向每一個表示困惑的人,去解釋她的動機和感受,不是嗎?
「呵呵~」謝懷恩愜意地靠在椅子上,手筆隨意地搭在扶手上,略仰著頭望著她笑,眸光閃爍,燦然生輝。
很顯然,他的心情現在處在極度的愉悅中。他望著她,良久,忽地嚙牙一笑:「怎麼,難道你不是想逃離京城,躲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嗎?」
嘎?紀小蠻驀地回頭。
他懂,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為什麼找他,卻故意跟她繞了那麼大的圈子,逗著她玩,是嗎?
「當然,,這不成問題,我可以辦到。」謝懷恩搶在她爆之前,乾脆利落地說結論:「你只要告訴我,想到哪裡,什麼時候走,就可以了。」
「可是~」紀小蠻困惑了。
他剛才,,明明很不屑她的,很不恥她的,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要幫她呢?難懂。她的感覺出錯了?
「是,我的確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逃,不過那是赫連淨雲的問題,不需要我來思考。」謝懷恩聳聳肩,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另外,不要忘了,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紀小蠻沉默,猜不出他的心意,只好試探著問:「你要多少?先聲明多了我可拿不出。」
「必看我像是缺銀子的人嗎?」謝懷恩偏頭,傲然地斜睨著她。
「錢誰會嫌多?」紀小蠻小聲嘀咕一句,摸摸鼻子直接問:「那麼,你要什麼?」
「一樣除了墜兒姑娘,天下再無二人擁有的東西。」謝懷恩淡淡地說道。
「嘎?」紀小蠻傻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謝懷恩微微一笑,換了話題:「你想什麼時候走?」
「當然是越快越好。」紀小蠻回他一個白眼。
「我知道了,你等我通知。」謝懷恩展顏一笑,竟讓天下失色。
瞧著那美絕人寰的笑容,紀小蠻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忽然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她,似乎在與魔鬼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