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八章螳螂與黃雀(五)
張明塘知道自己承受不了李潛的怒火,所以他只能屈從於李潛的威脅,按照李潛的吩咐,給李潛安排乾淨的牢房,燒一大鍋熱水,讓李潛沐浴更衣。李潛吃飽喝足了之後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在乾淨的chuang榻上呼呼大睡。反正現在張明塘在,他為了盡忠職守,肯定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安全。
李潛在大理寺監牢遇襲的消息並未傳到市井,不過某些對此事極為關注的勢力,在臘月初五一大早就收到了詳細的消息。只是,這些人的反應卻不一樣。
鄧老四從李潛監牢離開後,一路躲開巡查的士卒來到宣平坊躲藏。等天亮之後便按照李潛的吩咐來到馮記雜貨鋪。對上暗號後,雜貨鋪的掌櫃將他帶到裡面。鄧老四提出了要見老許和nong點吃的要求。掌櫃聽了的立刻去安排。鄧老四一碗羊rou泡饃還未吃完,老許便來到他面前。老許聽了鄧老四的敘述,讓掌櫃的用石灰將那顆人頭硝了,又將鄧老四jiāo給掌櫃的照顧,而後老許便離開了。鄧老四見老許來去匆匆,心中很是驚訝,不過卻也不敢多問,與掌櫃閒聊了兩句便告辭到後院休息。
從臘月初五下午開始,長安陸續出現無頭命案,到臘月初六中午,累計已發生無頭命案十二起。這些死者身份各異,有商號的掌櫃,有飯館跑堂的xiǎo二,有秦樓楚館的*公,有要飯的乞丐,有扛活為生的腳夫,有家童僕役,還有做沿街叫賣的xiǎo販。總之,他們的職業各不相干,年齡也相差很大,生活的地方也沒什麼jiāo集,看上去就好像幾bō兇手商量好了一塊作案似的。這幾件案子讓長安、萬年兩縣以及京兆府的官員差役忙的腳不沾地心急火燎。兩縣的縣令愁白了頭,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只能狠狠呸一口,大罵那幫沒人xing的兇手,連個年也不讓人過消停。
這些死者之間真的沒任何聯繫嗎?那絕對不可能。他們無頭命案傳到某些人的耳朵裡後,立刻將某些人嚇出了一身冷汗,再也坐不住了。
這件事傳到另外一些人耳朵裡以後,另外某些人卻在思忖了許久之後開始有所行動。
八月初六晌午,麥紫瀾去拜見柴紹。與上次吃了閉men羹不同,這次柴紹在書房見了麥紫瀾。
見了面,麥紫瀾單刀直入道:「國公,您打算怎麼辦?」
柴紹的耳目相當敏銳,早在初五一大早就得到了李潛在大理寺監牢被人暗殺未遂的消息,當時他準備暫且觀望一下,看看麥紫瀾的反應再說。但他沒有想到麥紫瀾竟然如此決絕。從初五下午到今天早上,麥紫瀾竟然派人一口氣殺了博陵崔氏十二個得力親信。
沒錯,這兩天發生的無頭命案都是麥紫瀾派人做的。只是她去派的人手腳乾淨利落,沒留下什麼證據,所以便成了無頭公案。不過,對某些人來說,麥紫瀾根本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而且她也沒打算要神不知鬼不覺,因為她就是打算通過這事來震懾某些人。當然,柴紹並不是麥紫瀾要震懾的目標,麥紫瀾想通過這些事向他和某些表明態度。既然他們不按規矩辦事,就怪不得我了。他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看看到底誰更狠
柴紹與李潛的關係太深,如果不是因為他知道李潛被抓的理由,知道自己不能攙和進去,當日麥紫瀾來找他時他就不會給麥紫瀾吃閉men羹了。可昨天以來發生的事讓柴紹心裡突然有了另外的看法,所以他對麥紫瀾道:「我準備這就去面聖。」
麥紫瀾微笑著點點頭,道:「多謝國公鼎力相助。夫君曾多次說過,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國公對夫君恩同再造,夫君一直將國公看做親人長輩。夫君這次若能逃過大難,日後奴家與夫君會加倍報答國公。」
柴紹臉se一紅,心裡暗自慚愧,道:「哪裡,哪裡,這事怪我,是我沒想到他們這麼心狠手辣。不過,幸好李潛沒事。不然,我可就抱憾終身了。」
麥紫瀾又客套了兩句便辭別了。柴紹送走她後立刻更衣前往皇宮。
麥紫瀾離開柴紹府邸之後便去了程咬金、秦瓊府邸。不過,麥紫瀾並不是請他們進宮幫忙說情的,而是要通過他們向清河崔氏傳達一個信息,這次的事只針對博陵崔氏與他人無關。不過,若是清河崔氏跟博陵崔氏走的太近的話,誤傷了可別怪我。太原王氏不需要麥紫瀾再去安排,柴紹會知會柴哲威,讓他把話轉過去。至於范陽盧氏,想必現在博陵崔氏說什麼范陽盧氏都不會再傻乎乎的上當了。
麥紫瀾走了一圈,傍晚回到家時,老許告訴她一個驚人的消息。經過辨認,鄧老四帶來的那顆頭顱的主人是安元壽府上的監奴。
安元壽?麥紫瀾心中一驚。李潛被抓之後,麥紫瀾曾去過太安宮求李淵相助。李淵告訴了她李潛被抓的原因。當時麥紫瀾就懷疑這事與姓安的脫不了干係。只不過當時她以為是安興貴和安修仁在背後搞鬼,誰知除了安興貴和安修仁之外竟然還有安元壽
安元壽,安興貴之子。安興貴與安修仁兩人因誅滅李軌,為大唐奪取了河西之地而被封為梁國公、申國公。這兩人受到李淵賞識,隨著李淵退位,加上兩人的年紀都不xiǎo了,因此兩人早已靠邊站。但安元壽不同。李世民還是秦王時安元壽便是他的親衛,李世民對他極為賞識。現在安元壽還擔任太子率一職。雖然現在的太子已變成了李承乾,可李世民放心將太子的安危jiāo給安元壽,足以說明他對安元壽是信任的。若是此事牽扯到安元壽還真不好辦。
麥紫瀾之所以會拜會柴紹請他出面覲見李世民,為的就是通過柴紹來影響李世民的態度。柴紹對李世民的影響力自然毋庸贅言,按說麥紫瀾的計劃這招應該萬無一失。但她萬萬沒想到出了安元壽這個變數。不過,眼下麥紫瀾已是騎虎難下,如果現在退卻不僅前功盡棄,nong不好連李潛的xing命也難保。所以只有強硬到底,bī迫博陵崔氏和安氏讓步,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不受損失。而能否bī迫崔氏和安氏讓步,李世民的態度至關重要。如果李世民傾向於李潛,那麼不僅崔氏和安氏會顧忌李世民而不敢出全力,其他那些靜觀其變的勢力也將會隨之傾向李潛,最低限度也能讓他們在背後不luan搞xiǎo動作。反之,如果李世民傾向於安元壽,那她和李潛可就……所以麥紫瀾思忖了片刻,吩咐老許照原計劃行事。
麥紫瀾去拜訪柴紹等人事自然瞞不住某些有心人。柴紹這邊剛剛動身入宮面聖,安興貴便將安元壽叫來商議對策。
「元壽,莫勒已經死了。」
「什麼?」安元壽聽了大吃一驚。安元壽一直在東宮當值,所以直到安興貴告訴他,他才知道自己派去的人失手了。只是,他想不明白,以莫勒的功夫即便是單打獨鬥贏不了李潛,可也不可能那麼容易被李潛殺了。更何況莫勒還帶去了四十個訓練有素的手下。而李潛只有一個人,手腳還被鐵鏈綁住了不說,還餓了兩天一夜。這種情況下,李潛應該非常虛弱,別說是莫勒出手,隨便三兩個人便能置李潛於死地。為什麼這麼多人竟然殺不了李潛?
「難道李潛入獄是他事先策劃好的陷阱?」安元壽的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立刻問道。
安興貴搖了搖頭,道:「沒有。據可靠消息當時的確只有李潛一個人。」
安元壽難以置信地道:「怎麼可能就算李潛功夫再高強,可雙拳難敵四手,那麼多人一擁而上,他如何能應付地了?更何況莫勒還帶著削鐵如泥的鋸齒刃。」
安興貴歎了一聲,道:「事實上我們低估了李潛。他……他簡直是個殺神剛才為父聽那些敘述的詳細情形都忍不住冒冷汗。莫勒是被他斬斷四肢生生虐殺而死的。」
虐殺?安元壽突然心裡冒出一股寒意。在那麼多人的圍攻下還能將莫勒虐殺,李潛還是人嗎?簡直就是魔鬼
安興貴再次歎了一聲道:「詳細情形稍後再說吧。為父讓你來是想與你商量下一步怎麼辦?剛剛為父接到消息,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博陵崔氏的十二個得力手下接連被人殺死,現在崔敦義嚇的連家men都不敢出。」
安元壽眼睛一亮,「父親,你是說這些人是……」
安興貴點點頭,道:「沒錯,他們都是被麥紫瀾派人殺掉的。還有,你剛才來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在咱們府外有不少形跡可疑人出沒?」
「這個麥紫瀾,她,她簡直是瘋了」安元壽不顧失態地吼道。
安興貴點點頭,道:「她這樣做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擺出一付拚命的架勢來bī我們讓步。」
安元壽怒沖沖地道:「不,決不能讓步,否則咱們安家以後如何在長安立足?」
安興貴道:「為父找你來便是為了此事。麥紫瀾剛才找到了柴紹,柴紹見過她之後便動身進宮了。為父猜測柴紹應該是麥紫瀾當說客去了。」
「那我們?」
「為父讓你馬上進宮。」
安元壽試探著道:「攔住柴紹嗎?」他現在任太子率,並不負責宮內禁衛,他出面是攔不住柴紹的。不過若是暗地裡請相熟的太監幫忙的話,想攔住柴紹也不是難事。
安興貴搖頭道:「你低估了柴紹。關鍵時刻別說是個太監就算是負責宮禁的將軍也攔不住他。為父讓你進宮並不是讓你攔住柴紹,而是讓你去見陛下。」
「為什麼要見陛下?見到陛下孩兒該說些什麼?」安元壽不解地道。
「見到陛下你就痛哭請罪。」
「嗯?」安元壽更加納悶,「為什麼?」
安興貴道:「你以為陛下不知道現在宮外發生的事?不,陛下其實比我們知道的還要清楚。莫勒是你的監奴,他死在李潛的監牢裡,你如何解釋?」
安元壽這才意識不妙,道:「父親,這,這該怎麼辦?」
對於安元壽的表現安興貴心裡有些失望,安元壽在李世民身邊這麼多年卻根本沒有學會李世民的政治思維和手腕。不過話又說話來了,李世民的政治思維和手腕若是這麼容易學會那他也就不是李世民了。安興貴想了想,道:「算了。為父和你一起進宮。」
「父親,你進宮做什麼?」
安興貴道:「我去向陛下請罪。莫勒是你的人,其他的人裡也有不少是你府上的人,這件事根本瞞不住陛下。陛下責問起來你該如何回答?」
「……」安元壽頓時語塞。
安興貴歎了一聲,道:「當初為父知道你與崔敦義聯絡時心存僥倖,現在看來崔敦義害了你啊。陛下因為這件事肯定會雷霆大怒,褫奪你的官爵都是輕的,nong不好你也得跟你叔叔一樣被流放。」
安元壽詫異地道:「父親,事情沒那麼嚴重吧?不就是想殺李潛沒成功嗎?說起來,是我們吃了大虧。」
「沒那麼嚴重?為父說的還都是輕的。」聽到安元壽如此說,安興貴失去了耐心不再對他旁敲側擊,大怒道:「說,當初是誰鼓動你與崔敦義勾結的?這廝分明是不安好心把你往火坑裡推,你明不明白我怎不明白你是整天都在想什麼?腦袋為什麼如此不靈光了?」
安元壽見安興貴勃然大怒,連忙躬身請罪道:「父親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孩兒不明白父親為何生這麼大的氣?還請父親指點mi津。」
安興貴看到安元壽一頭霧水的樣子,忍不住失望的歎息了一聲,道:「律法代表的是朝廷威嚴,更是陛下的威嚴。大理寺是朝廷的執法機構。公然到大理寺監牢刺殺犯人,這分明是在挑釁朝廷的威嚴,挑釁陛下的威嚴,你明不明白?陛下如何能容忍?你以為崔敦義不知道是麥紫瀾派人殺了他的手下?他肯定知道。可他為什麼沒採取報復?那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行徑已經觸怒了陛下。他若敢報復麥紫瀾,陛下肯定會雷霆大怒。倒是就不是死幾個手下那麼簡單了。所以,他才打落牙齒和血吞。這些你明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