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潛望著張希元的背影暗暗思忖。這些同僚幾乎全都出身寒men,平日裡與他們關係雖然不是特別親密卻也算融洽。日後在公事上自己還得儀仗他們,與他們拉拉關係也是應該的。若能將他們拉攏過來團結在一起那就更妙了。只是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是牆頭草騎牆派就不得而知了。
下午散值之後,李潛與張希元結伴來到來到men口。莊xiǎo虎看到李潛趕緊迎上前來。八月十四,莊xiǎo虎才處理完了善後趕回來,只休息了一天便又跟在李潛身邊伺候。
李潛從莊xiǎo虎手中接過馬韁,然後讓他回府一趟告訴麥紫瀾晚上有約的事,順便取些財帛來。翠微居是有名的銷金窟,想要讓這些人吃喝玩樂的盡興,怎麼也得百八十貫,花費財帛李潛倒不在乎,只是攜帶實在太不方便,一百貫足夠裝滿個木箱子了。
李潛正在men口一邊與張希元閒聊,一邊等候其他約好的同僚。兩人正聊的起興,這時李潛看到崔敦禮走了出來。
兵部的衙men口倒也寬敞,不存在兩人站在men口其他人就過不去。何況兩人還站在台階下,根本不會擋住別人的去路。只是這裡太敞亮了,根本沒什麼遮攔,李潛看到崔敦禮的同時,崔敦禮也看到了他。
崔敦禮看到李潛和張希元,臉se一寒,輕哼一聲,扭過頭去徑直從另一邊下了台階。等候在旁的親隨趕緊牽著馬迎上去。崔敦禮上了馬,又看了一眼李潛才揚鞭打馬而去。
原本李潛看到崔敦禮過來,正在遲疑是否該上前打個招呼。因為不管怎麼說崔敦禮都是李潛名義上的上司,李潛在與他沒有徹底撕破臉面之前保持必要的禮節還是應該的。孰料,崔敦禮竟然毫無風度地徑直而去,不過這也省了李潛再擠出一副笑臉來跟他虛與委蛇。
「郎中,」張希元望著崔敦義的背影對李潛輕聲道:「看來他已對你忌恨在心了,郎中可要xiǎo心。」
李潛笑了笑,道:「無妨。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反正李某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他一個。倒是你們可要多加xiǎo心,千萬別讓他抓到什麼把柄。」李潛這番提醒張希元的話倒不是存粹為了客套。崔敦禮怎麼說也是兵部侍郎,是他們的上官。如果他有心挑他們的mao病還真防不勝防。
張希元點點頭,道:「郎中放心,我會jiāo代下去。」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其他同僚們紛紛取了坐騎趕來。李潛掃了一遍眾人,發現大多數人騎的是馬,只有兩人騎的是騾子。不過即便是馬也分三六九等。像李潛騎的這匹便是萬金難求的大宛馬。這匹馬原本是盧照廷的坐騎。盧照廷被李潛斬了後,這匹馬連同其他繳獲的馬匹全都被李潛帶回了長安。盧照全投效後,李潛準備將這匹大宛馬給盧照全,不過盧照全死活不要。李潛無奈,只得自己乘騎這匹大宛馬,將原來自己乘騎的青海驄給了盧照全。
其他人乘騎的都是很普通的中原馬,沒有戰馬。按照現在的市價,用於乘騎的良馬在百貫左右,普通中等馬大約三十貫左右,劣馬只需十多貫就能買到。當然,這只是民間所用的普通馬的價格,若是戰馬價格可就翻著番的往上漲。上好的戰馬,價格超過五百貫,中等的也得三百貫,劣等戰馬也不少於百貫。
戰馬與普通馬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差距,首先是戰馬乃是從普通馬中優選出來的。一般牧場會把最好的幼馬全部留下來,所以戰馬的初始價格就比普通馬要高。其次,戰馬與普通馬的差別還在於從幼馬階段的訓練上。馬的膽子其實很xiǎo,遇到危險就會四蹄發軟無法奔跑。遇到突發狀況就會驚厥,luan沖luan撞。戰場上刀光劍影箭矢橫飛,還可能出現大火沖天的場景,若是普通馬遇到這種狀況,別說跑了,早就嚇軟了腿。所以,戰馬從幼馬階段就要開始有針對xing地訓練,直訓練的不畏刀劍火光,而且能夠適應騎手驅策才能成為一匹合格的戰馬。
訓練過程中的淘汰率非常高。一般來說,一百匹幼馬能訓練出五十匹合格的戰馬就不錯了。當然,由於馬的血統不同,這個數字也有所不同。血統好的馬成功率就高一些,血統差的就低一些。比如大宛馬幾乎天生就能成為戰馬,很少在訓練過程中遭到淘汰,青海驄也不錯。草原馬的成功率也在七成左右。至於中原馬能成為合格戰馬的連一般都不到。
李潛匯合了眾位同僚一路策馬來到翠微居與眾人宴飲。
且說崔敦禮大清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好容易等散值時氣消了,結果又碰上李潛,剛剛消散的怒氣立刻又竄了起來。不過,他即便心中有氣卻也不能沖李潛發洩,所以只能強忍著怒氣回府。
府裡的僕役看到他一臉怒se,怕被遷怒到紛紛躲的遠遠的。崔敦禮一路來到書房,一屁股坐在榻上,心裡越想越氣,忍不住抓起几案上的一塊白yu雕的蟠龍鎮紙猛地摔到地上。
「砰愣」一聲,這塊價值百貫的蟠龍鎮紙立刻粉身碎骨。望著滿地的碎塊崔敦禮忽然一陣心痛,心裡對李潛的恨意更深了三分。
這時,men口突然有人影閃了一下。崔敦禮趕緊喝道:「誰?出來。」
一名青衣xiǎo廝戰戰兢兢地一側men框後站出來,顫聲道:「稟……阿郎,有客人……求見。」
崔敦禮的腹滿怒火立刻爆發出來,怒喝道:「不見。什麼客都不見。趕緊滾」
青衣xiǎo廝嚇得臉se煞白,立刻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崔敦禮發洩了一通,心裡舒坦了許多。他心念一轉想到了什麼,連忙沖那個被他怒火嚇跑的xiǎo廝叫道:「回來。」
那xiǎo廝聽到登時停在那裡,一顆心狂跳不止。他心裡一個勁的琢磨,是最快}不是自己哪裡又做錯了,惹的崔敦禮不高興,他要叫回去好好責罰?只是他心裡即便再害怕也不敢違背崔敦禮的意志,怔了片刻便乖乖轉頭回來。
崔敦禮看到那xiǎo廝怔怔停在那裡片刻才回來,不由得心生怒火,喝道:「你是傻了還是聾了?」
那xiǎo廝畏畏縮縮地躬身不語。崔敦禮見狀心中更是憤怒,站起來幾步來到men口,一腳踹在那xiǎo廝肚子上,將他踹的踉踉蹌蹌地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崔敦禮指著xiǎo廝大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那xiǎo廝趕緊爬起來磕頭求饒,「阿郎饒命。xiǎo人知錯了。」
崔敦禮見他磕頭跟搗蒜似的,暗忖,今天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發那麼大的活?嗯,都是被李潛那廝給鬧的。崔敦禮按下怒火,厭煩地道:「行了,別磕了。起來回話。」
那xiǎo廝聽到崔敦禮發話,才敢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崔敦禮道:「來的客人是誰?」
那xiǎo廝道:「是您的本家,xiǎo人這有他的名刺。」說著趕緊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名刺來遞上去。
崔敦禮結果裝裱考究的拜帖,打開一看,臉se立刻露出了驚訝之se,連忙吩咐道:「快請。」
那xiǎo廝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一愣。崔敦禮不耐煩地罵道:「你耳朵聾了?讓你快請,聽到沒有?」
那xiǎo廝趕緊應了一聲,快步跑去men口。
崔敦禮又叫來奴婢,將摔碎的白yu鎮紙打掃乾淨。他這邊剛收拾妥當,那邊客人便到了。
來人沖崔敦禮長揖為禮,道:「xiǎo侄拜見三叔。」
崔敦禮連忙起身迎上前,拉著來人的手,滿臉堆笑道:「仁師賢侄快快請起。來,到這邊坐。」
「多謝三叔。」崔仁師彬彬有禮地答謝道。
兩人分尊卑入座,奴婢上來酒水、糕點而後躬身退下。崔敦禮先與崔仁願客套了一番,才道:「仁師賢侄今日怎麼有空來三叔這?」
崔仁師答道:「xiǎo侄前日才從老家趕回長安,奉家嚴之命前來探望三叔。」
崔敦禮與崔仁師之間的血緣關係其實可謂八竿子打不著,之所以兩人一口一個三叔、賢侄的叫的這麼親熱,乃是因為他們皆是出身博陵崔氏。博陵崔氏隨著幾百年的開枝散葉,族人幾乎遍佈整個中原。在那個jiāo通極為不便的情況下,這些族人之間來往極不方便。雖然如此,博陵崔氏卻有極強的號召力和凝聚力。這是為什麼呢?
一個是因為這些族人自xiǎo受到宗法的熏陶和老輩宗族理念的灌輸(其實在古代族規宗法比法律更有影響力),自然與同族人很容易變得親近融洽。另外一個原因是博陵崔氏本身也有團結族人的手段。崔氏早在東漢末年便名士、將相輩出,這些人留給後人的除了財富、地位之外,還有數不盡的書籍。沒錯,就是書籍。在古代,書籍才是最難得的財富。崔氏便有目的的利用藏書來培養後輩,並jīng選一些後輩進行重點培養,比如為他們提供學習的條件,為他們造勢讓他們博取名望,為他們進入仕途甚至日後陞遷提供方便。當然,這些投入並非是白給的,那些受到幫助族人要緊密團結在本宗周圍,為整個宗族效力。對於那些分支中的人才,他們也會盡量拉攏過來。
就拿崔仁師來說吧。其實他與博陵本宗之間的聯繫並不十分密切。畢竟他的家與博陵有很長一段距離。平常想去拜訪博陵的本宗都很困難。不過,在他走上朝堂之後,博陵本宗的人便找上了他們,與他拉關係。等他在官場上折騰了兩年,深刻地體會到了他自己力量的渺xiǎo時,博陵本宗的人便會出面為他出謀劃策,為他鋪平道路,讓他在仕途上能不斷陞遷。同時也讓他明白,想在仕途上一帆風順平步青雲,除了自己要有能力外,必須要緊跟著本宗。當然,對於那些不聽招呼的族人,他們打擊起來也是不遺餘力。
不單是博陵崔氏這樣做,事實上所有men閥都在這樣做。這就形成了men閥不斷通過自己的優勢來培養人才進入仕途,再通過這些人在朝堂發出有利於自己聲音,進而為自己的宗族謀取更大好處的一個怪圈。men閥們通過這種不斷擴張的方式很快便控制了整個朝堂,連皇帝都不得不受他們的擺佈。這種情況在東晉時尤為明顯。
由於men閥們只顧自己宗族的利益,無視國家和民眾的利益,很快便使得晉朝覆滅(呃,只說說men閥的危害吧,東晉時的那攤子爛事還是不要說了,不然幾十萬字也說不清楚)。在經歷了幾個短暫的王朝之後,隋文帝楊堅終於統一了天下。鑒於men閥的危害,楊堅便一改九品中正制,以科舉取士。同樣,繼承了隋朝體制的大唐,也看men閥百般不順眼。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要徹底根除men閥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行,所以,即便英明神武如李世民也不得不與men閥妥協。
當然,以上這些只是想說明為什麼崔敦禮和崔仁師兩個在血緣上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會如此熱絡。因為他們之間有共同的靠山——博陵崔氏。
崔敦禮聽了崔仁師的回答,客套了兩句,而後笑道:「這次可要恭喜賢侄了。侍御史雖然品級不高,不過權卻很重,這次賢侄能擔任此職,假以時日必能拜相。」
崔仁師微微一笑道:「xiǎo侄能當此職多虧了三叔和諸位叔伯鼎力相助。」
崔敦禮擺擺手,笑道:「哪裡,哪裡,愚叔其實也沒出什麼力。賢侄,還沒用飯吧?正巧愚叔也沒用飯,不如咱們叔侄喝兩杯好好聊聊?」
「三叔有命xiǎo侄安敢不從。」
「什麼?你說陛下已任命崔仁師為侍御史?」李潛驚訝地望著張希元道。
李潛等人到了翠微居宴飲。興盡之後李潛才與眾人分別。正巧張希元與他順路,兩人便並轡而行。兩人一邊趕路一邊閒聊,說著說著張希元忽然告訴李潛八月十三那天陛下下旨任命崔仁師為侍御史。得知這個消息李潛不由得愣了。
前世的歷史中崔仁師的確當過侍御史,後來還當過宰相。這些李潛都知道。不過,讓李潛納悶的是,李世民為何會選在這個節骨眼上任命崔仁師為侍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