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威逼利誘(三)
李潛這招實在太狠了。即便崔敦義能說動某個商號讓出名額又能怎樣?他想參與其中最終還得李潛點頭。李潛若不同意他就白忙活了。除非他有能力聯合其他門閥世家把十家商號全都勸退。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首先四海商號與李潛的關係非同一般,四海商號絕對不可能退出。另外,據崔敦義所知盛元、茂源兩家商號與李潛也關係密切,沒有李潛的點頭它們也不會退出,有這三家商號帶頭,其他商號肯定也不會輕易被說服。也就是說,想要說服商號讓出名額,這路子根本走不通。
過了許久崔敦義才靜下心來,望著李潛道:「郎中想要什麼條件?」
李潛故意裝糊塗道:「崔公此話怎麼講?」
崔敦義非常誠懇地道:「崔某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參與其中,而且崔某保證參與之後一切以郎中馬首是瞻,不會給郎中添任何麻煩。不知郎中要崔某怎麼做才能答應?」
李潛攤開手,「看來崔公沒明聽懂李某剛才的話。」
崔敦義道:「崔某當然聽懂了。不過崔某以為凡事都有個商量不是嗎?」
李潛剛要抬手擺動兩下否定崔敦義的說法。崔敦義卻再次開口打斷了李潛的動作,「若郎中讓崔某參與其中,每年兩成的所得利潤便是郎中的了。請郎中放心,崔某一定不會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李潛嘴角一動,「崔公。此前有位李某非常敬重的人曾對李某說過,錢財夠用就好,多了便成了惹禍的根苗。李某深以為然。李某覺得現在自己的錢已經夠用的,不必再增加了。更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多隱秘的事終有曝光的那一天。這樣的話題李某以為還是不要談了。」用錢來收買自己,也太小看人了吧?還說什麼不露出任何蛛絲馬跡。笑話,那可是把柄,一旦握到崔敦義手裡他李潛只能任崔敦義擺佈,一旦稍有不從這些蛛絲馬跡就會變成鐵證如山
崔敦義的面色微寒,「男人所渴望的無非是權勢、地位、財富。既然郎中不需要財富,那郎中需要什麼?」
李潛搖搖頭,「權勢、地位、財富這些李某什麼也不需要。哦,對了崔公剛才還少說了一樣,那就是理想抱負。李某需要的便是施展胸中的抱負。」
「理想抱負?」崔敦義的心輕顫了一下,這個詞他已經好久沒聽過了,風華正茂的年紀時他的心也被這個詞所佔據,然而恰逢亂世,力保家業不敗的責任壓在他肩頭以後,這個詞便在他心裡再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目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目的」。
崔敦義眼中閃過一絲嘲弄,輕笑一聲,「不知郎中有什麼理想?」
李潛看到了崔敦義眼中一閃而過的嘲弄,他不以為意地一笑,「李某的理想是讓我大唐更加強盛,讓老百姓能安居樂業。讓那些貪婪的人能有所收斂。」
崔敦義的心被針紮了一下,他自嘲地道:「當年崔某也整天想著理想抱負,希望能治國平天下,可屢屢碰壁之後崔某終於明白,什麼理想抱負都不如手裡的錢來的實在。沒有錢就活不下去,更別是什麼理想抱負了。所以崔某便不再空談理想抱負,接管了大豐商號。事實證明,崔某在這方面還是有些天分的。」
「崔公對李某說這些是何意?」
崔敦義道:「崔某只是有感而發。郎中沒有資金支持,沒有人脈支持,如何能施展胸中的抱負?如果郎中願意,崔某願竭力相助。」
李潛笑著擺擺手,「目前李某自己還能應付。等日後需要崔公相助時,李某自會登門拜訪。」
崔敦義的臉頓時耷拉下來,「如此說來崔某與郎中之間是沒的談嘍?」
李潛點點頭,「在這件事上沒的談。」
崔敦義忽然冷笑一聲,「郎中可知道崔某此來並非僅代表我博陵崔氏而來的?」
「哦?」李潛似乎很感興趣,「不知崔公還代表哪些人來的?」
崔敦義頗為得意地道:「五姓七大家。」所為五姓七大家指的的崔、盧、李、王、鄭五個從東漢年間便存在的門閥,之所以說是七大家,是因為崔姓分為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李姓分為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其他三個分別是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王世充便是太原王氏的一支。不過王世充原本是胡人,隨母親改嫁到王家,而後因才能出眾,加上機緣巧合才逐漸爬到了太原王氏的高層。王世充之所以能憑借洛陽割據一方與太原王氏的支持分不開。
大唐起家依靠的是關攏門閥的支持,這些年來隨著大唐不斷兼併其他勢力(比如王世充),吸引了大批門閥前來投靠,雖然李世民登基後將大批武德舊臣趕出朝堂,這其中便有不少門閥出身的人物,不過出身門閥世家的官員佔據了朝堂的大半。特別是五品以上官員,除了李潛這種依靠戰功起家的少數人外,其他的都是出自門閥世家。
所以當崔敦義說出他代表五姓七大家時,李潛便感覺到他話中濃濃的威脅意味。得罪了崔敦義就等於不給五姓七大家面子,那麼李潛面對的將是五姓七大家的瘋狂報復。這種報復有可能是在朝堂上對李潛的處處掣肘,也有可能是最簡單最直接的暗算刺殺。
不過李潛又豈是嚇大的?沙場上的血腥廝殺早已讓他心堅如鐵。剛才他與崔敦義虛與委蛇不過是想給他留幾分顏面,順便試探一下崔敦義的目的,現在他已試探出來了,而且崔敦義也主動撕破了顏面,那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於是李潛冷笑一聲,「五姓七大家?崔公能代表幾家?別的不說,李氏你崔公就代表不了吧?太原王氏?若是李某沒記錯,幾年前王世充還佔據著我們腳下的洛陽城妄圖與大唐分庭抗禮,是陛下親帥大軍將其消滅。陛下仁德沒有深究王氏就該偷笑了。鄭氏的豐源商號與崔公的大豐商號是同行吧?同行是冤家這句話不知崔公聽過沒有?至於范陽盧氏,呵呵,四海商號、盛元商號聯合做糧食換戰馬的生意,聽說發了大財。盧氏的興義商號似乎也想參與其中,正與四海、盛元接觸。」
李潛一通話如同一盆冷水將崔敦義臉上的得意沖了個乾乾淨淨。崔敦義怔了片刻望著李潛道:「原來郎中早有準備。故意選這個時候讓四海、盛元與興義商號談合作的事。」
李潛搖搖頭,「李某沒什麼準備。這一切都是湊巧。」
崔敦義心中冷笑,湊巧?才怪當我是傻子?不過,正如李潛所說的那樣,崔敦義雖然說是代表五姓七大家,不過李、鄭、盧、王這四姓只是抱著精神上支持的態度觀望,不可能給予崔敦義實際上的太多支持。崔敦義真正能夠代表的只有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兩家。更直白的說,崔敦義只是博陵崔氏負責大豐商號的主事人,連閥主都不是,他來此的目的是當說客,順利試探李潛的底線。
看到李潛態度強硬,崔敦義不敢硬抗,面色一軟道:「崔某知道郎中一心為國為民,崔某不敢拖郎中的後腿,只想為郎中的理想抱負盡一份力。崔某有個體系,請郎中參詳。」
李潛見崔敦義開始軟化,而且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僵,便順著崔敦義的話茬道:「請崔公指教。」
崔敦義見李潛還能讓他說話,暗自猜測這事還有轉圜的餘地,便道:「不敢,不敢。崔某知道郎中按照天下十道的格局,想讓十家商號分別經營一道的業務。崔某還知道四海、盛元兩家商號與郎中關係密切,崔某膽子再大也不會打他們的主意。最為富庶的地方交給這兩個商號,七大家各佔一道,剩下的一道任由郎中安排,不知郎中以為如何?」
李潛搖搖頭,「其他商號怎麼辦?難道要將他們全部驅逐出去?崔公此舉豈不陷李某於不義?」
崔敦義道:「不必郎中出面,其他商號由崔某負責勸退,只要郎中認可即可。」崔敦義說著見李潛想搖頭,咬咬牙再次讓步,「或者崔某與他們合股,並不將他們勸退,如何?」
李潛依然搖頭,「天下賺錢的生意多的是,鹽、鐵、糧食、馬匹、絲綢、木材、瓷器、甚至油鹽醬醋,哪樣不能掙錢?崔公為何非得參與進來?再者,大豐商號這些掙的錢少嗎?崔公為何還不滿足?」
其實這句話李潛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因為他非常清楚貪婪是人的天性,崔敦義無論掙多少錢肯定會覺得不夠,永遠都不夠。
崔敦義聽到李潛的話,眼角抽搐了幾下,沉聲道:「如此說來,郎中與崔某是沒得談了?」
李潛點點頭,「參與也好,合作也好,沒有任何商談的餘地。」一顆蛋只有出現一絲縫隙就會很快壞掉,再也不可能孵出小雞來。李潛不希望自己苦心創立的錢莊最後成為門閥壓迫打擊普通商號的工具。所以,無論頂著多大的壓力,他都會堅持自己的原則。
崔敦義冷聲道:「郎中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李潛點點頭,「想過。李某今日拒絕了你,日後李某可能會被人處處掣肘舉步維艱,甚至身敗名裂。不過,李某心意已決。時辰不早,崔公請回吧。」
崔敦義緩緩站起來,拱手道:「望郎中三思。」說著轉身而去。
李潛望著崔敦義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