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討伐梁師都(五)
梁興財道:「若只憑大梁國自身之力面對十數萬唐軍的進攻的確很難守住。不過,梅公子別忘了,突厥肯定不會坐視唐軍攻佔大梁國。」
「難道梁兄到現在還以為突厥能阻擋的住唐軍?」
「若唐軍憑城固守,突厥人還真奈何不了唐軍。可在下要提醒梅公子,突厥人精於騎戰來去如風,唐軍勞師遠征,單是糧草輜重每日所費就不是個小數目。若突厥人斷了唐軍的糧道,唐軍拿什麼來打朔方?」
李潛點點頭,「梁兄說的不錯。不過若唐軍並不憑城固守呢?」
梁興財忽然笑了,「梅公子,難道你認為唐軍會與突厥人野戰?」
「有何不可?」
「哈哈,若唐軍敢與突厥人野戰只怕會一敗塗地。不是梁某說大話,唐軍的騎兵連我大梁都比不上,更不要說天下聞名的突厥鐵騎了。唐軍與突厥人野戰?除非柴紹昏了頭。」
李潛笑笑,「既然梁兄如此認為,我們不妨來賭一賭。」
「賭?」梁興財一愣,「怎麼賭?賭什麼?」
「在下以為即便突厥人來救援也肯定會大敗而回,根本阻擋不了唐軍。至於賭什麼,嗯,在下也不想放棄發財的機會。若在下輸了四海商號與盛元合作以糧食換戰馬,利潤分成方面盛元佔七,四海商號占三。」
「那若我輸了呢?」
「若梁兄輸了只怕什麼都沒有了吧?不過,在下不會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若梁兄輸了,梁兄來四海,四海每年給梁兄一成的純利。如何?」
李潛的條件非常誘人。對於梁興財而言他賭贏了就多了個合作夥伴,而且利潤他佔大頭。若是他輸了每年還有一成的純利可拿,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好我便與你賭」說著梁興財舉起手與李潛擊掌為約。
過了幾日,梁興財接到消息,說唐軍已經到了延州。他立刻將梁洛仁和他的子女交給李潛。李潛不敢怠慢趕緊安排將他們送出朔方。
八月初,天朗氣清,秋高氣爽。大唐右衛大將軍柴紹率軍自延州長驅直入進逼朔方。大軍行至距朔方三十里時,斥候快馬來報,說前方煙塵滾滾,似乎有大軍逼近。柴紹立刻親自登上望車觀塵。
柴紹手搭涼棚向前方遙望,只見前方塵頭湧起,直衝蒼穹,煙塵中皂雕旗忽隱忽現,馬蹄聲敲擊著大地轟轟直響。柴紹心中暗忖,來的果然是突厥人。他立刻命令道:「突厥的援兵來了,三軍抓緊行軍,在前面兩座小山包後列陣,做好戰鬥準備」
殿中少監薛萬鈞和他弟弟薛萬徹聽了立刻上前向仍在望車上的柴紹拱手道:「大將軍,突厥人雖然來勢洶洶,但陣列不整,全無章法。且突厥人不通戰法,只倚仗弓強馬快一味猛攻,一旦亂了陣腳便會潰敗。此次突厥人看到大軍列陣必然全軍衝殺過來。我們兄弟願率五百精騎自埋伏在大軍側翼,待突厥人逼近則趁機橫擊敵軍。突厥他定然大亂,將軍可乘勢率大軍掩殺過去,定然能殺的突厥人大敗而逃。」
柴紹想了想道:「言之有理。薛萬鈞、薛萬徹聽令。」
「末將在」薛萬鈞、薛萬徹齊聲應道。
「你們率五百精騎埋伏在左翼,待突厥人進攻趁機橫穿敵軍,務必要打亂突厥人的陣腳。」
「喏」
「牛弼聽令。」
「末將在」牛弼上前喝道。
「你率五百精騎埋伏在右翼,待薛家兄弟自左翼進攻時你率軍從右翼掩殺過去。」
「喏」
薛萬鈞、薛萬徹、牛弼接過軍令各自點齊五百精騎分頭到兩翼埋伏。
而柴紹率領的主力也到達了指定位置嚴陣以待。
牛弼帶領五百精騎迅速來到右邊的山包後隱藏。突厥人的馬蹄聲已經很近了,而且起兵濺起煙塵也緩緩向這邊飄過來,空氣中已經能夠嗅到一絲土腥味。牛弼看了一遍麾下的將士。此刻這些將士有兩種反應,一種是少部分一臉無所謂,吊兒郎當的站在那裡向身旁的同袍擠眉弄眼的傢伙們。另外一大部分人臉上雖然神情堅毅,不過眼神中卻有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牛弼心裡暗暗歎息一聲,沒有上過沙場的傢伙就是心裡沒底啊。那些神情雖然堅毅卻內心仍有些不安的士卒正是牛弼這一年來親自挑選訓練的府兵。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身材高大魁梧,最高的與牛弼相仿,最矮的也只比牛弼矮半頭。
牛弼經過幾年演練摸索已經把「凶蠻流」騎戰之法練習純熟。他選擇這些府兵親自訓練就是想看看「凶蠻流」騎戰之法大規模應用的效果。只是這些府兵都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因為自武德九年以來大唐少有戰事,牛弼自然沒機會在沙場上通過實戰來檢驗這些的訓練成果。所以這幫人固然平時訓練的很好卻終究只是沒見過血的小菜鳥。而那些一臉無所謂,正向身旁的同袍擠眉弄眼的傢伙們則是牛弼的老部下。
看到新兵們有些不安,牛弼難得的向他們笑了笑,「不用緊張,一會你們跟著我,就像平時訓練的那樣,看到敵人就刺出手中的槍矛。記住,刺中了敵人之後一定要將槍矛上的敵人砸出去。不然一直舉著一百多斤的屍體會讓你抬不起胳膊來。」
「喏」新兵們齊刷刷的輕聲答道。
土腥味越來越濃,牛弼沖士卒們擺了擺手。所有士卒立刻上馬,等待著牛弼下達衝鋒的命令。
與此同時薛萬鈞、薛萬徹兄弟也率領五百精騎來到左邊的山包下。這五百精騎乃是他們兄弟的親兵,戰鬥力自然沒的說,而且這些人多年來一直跟隨他們兄弟兩人征戰沙場,相互之間極為默契。所以兩人並沒向這些人再做另外的安排。過了片刻,突厥人的馬蹄聲如密集的鼓點一般響起。
薛萬鈞一揮胳膊,率先衝出去,薛萬徹緊隨其後,其他士卒也有序跟上兩人。他們繞過山包,出其不意地出現在突厥軍側翼,而此時突厥人的前鋒已經衝進了兩座山包之間。
「殺——」薛萬鈞大喝一聲,揮舞著馬槊,一馬當光向突厥大軍攔腰衝殺過去。突厥人根本毫無防備,立刻被薛萬徹率軍打了個措手不及。薛萬徹、薛萬鈞兄弟率領的五百精騎如同一把鋒利的尖刀輕易刺穿了突厥人的防線,飛速向突厥大軍的核心殺過去。
聽到殺喊聲響起牛弼立刻喝了一聲,「沖」說著一夾馬腹率先衝出去。他麾下的士卒立刻策馬跟上,在行進中按照平常訓練的那樣組成以牛弼為尖端的鋒矢陣。遭遇敵人,牛弼大喝一聲「賊子受死」閃電般刺出鐵矛。幾名突厥人被牛弼一聲驚天厲喝嚇的渾身一顫,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牛弼以及他身後的唐軍刺穿了胸膛。
「去死」牛弼再此厲喝一聲,抬手一抖將鐵槍上的突厥人屍體猛然甩出去砸向前方的另一名突厥人。「砰」一聲悶響,緊接著被砸中的突厥人發出一聲慘叫跌落馬上。而牛弼等人則再次衝向下一個目標。
那些新兵們雖然剛開始心情非常緊張,不過當他們看到牛弼和其他老兵很輕易地殺死突厥人時,心中的緊張就消散了許多。等他們刺死一個眼前神色慌亂的突厥人,並麻利地甩出去以後,他們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原來刺死突厥人和平時刺草人一樣啊。
如果說薛萬鈞、薛萬徹兄弟率領的五百精騎能夠非常輕鬆地破開突厥人防禦,就像一把鋒利尖刀的話,那麼牛弼率領的五百精騎就像一根尖刺密佈的狼牙棒,砸在身上不僅筋骨立斷而且一下子就帶走一大塊血肉。雖然他們的推進速度沒有薛萬徹、薛萬鈞兄弟快,但殺傷敵人的數量卻是他們的一倍以上,相應的他們在突厥人中製造的混亂也比薛萬鈞、薛萬徹兄弟大的多。
前來支援梁師都的突厥兵雖然看起來一如前些年那麼剽悍,但那只是表面。事實上突厥人因草原時局動盪,內戰不止早已人心惶惶士氣低落,戰鬥力已大不如前。更何況他們根本不理解救援梁師都對他們有什麼好處,若非他們想趁機到中原劫掠一番,他們根本就不會來救援。
一支不知道在為誰打仗為什麼套打仗而且士氣低落的軍隊,在被敵人突然襲擊時會有什麼反應?慌亂、混亂、凌亂。突厥人被突如其來的唐軍一陣猛攻立刻慌亂起來,甚至有很多突厥人已掉頭逃竄,直接將後面的隊伍衝亂。
不過突厥人擅長野戰的評價也並非是吹出來的。領頭的突厥將領在最初的慌亂後立刻冷靜下來。他仔細觀察了兩側的情形,看到唐軍人馬很少,立刻明白這是小股騷擾部隊,連忙大聲吆喝,命令麾下的突厥人穩住陣腳迎戰唐軍。
薛萬鈞左手持馬槊,右手拎橫刀,槊刺刀砍,所向披靡,不過短短的半柱香功夫,他已率部衝開突厥隊伍,箭一般殺到突厥將領眼前。突厥將領大吃一驚,立刻取出狼牙棒迎戰。薛萬鈞左手閃電般刺出馬槊,右手的橫刀卻無聲無息地向突厥將領腰腹斬過去。
突厥將領揮起狼牙棒盪開馬槊,剛要趁勢將狼牙棒向薛萬鈞搗過去,卻不防薛萬鈞的橫刀已到身前。突厥將領只得揮出狼牙棒向薛萬鈞的橫刀撥過去。「噹啷」一聲薛萬鈞的橫刀被撥開,只是此時突厥將領的胸前門戶大開。機不可失薛萬鈞抽回馬槊向這突厥將領的咽喉刺過去。突厥將領眼睜睜地看著寒光四射的槊尖閃電般刺到眼前,卻已來不及閃避。「撲哧」一聲,薛萬鈞一槊刺穿突厥將領的咽喉,近一尺長的槊尖從突厥將領的後頸中透出來。
薛萬徹猛的一撥馬槊,突厥將領的屍體跌落馬下。薛萬徹抽回馬槊緊接著又躍馬衝過去,一刀砍翻了一直在突厥將領身側的擎旗兵。黑白兩色的突厥將旗立刻倒在地上,緊跟著被追殺過來的唐軍戰馬隨意踐踏,很快就變成了亂糟糟的一團,再也分辨不出這物件曾經是無比威風的突厥將旗。
看到突厥將領被刺死將旗倒下,附近的突厥人更加慌亂。這時薛萬徹大喝道:「快喊,突厥主將已死」薛萬徹、薛萬鈞兄弟最早追隨羅藝,與突厥人打了多年交道。他們兄弟麾下的親兵也都能說幾句突厥語。聽到薛萬徹大喝,那些士卒立刻用突厥人大喊,突厥主將已死。
那些原本還不知道主將已經的突厥人聽到唐軍的喊話,立刻亂作一團。他們心裡異常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貪圖能到中原劫掠的便宜來支援梁師都了。
牛弼聽到不遠處唐軍的呼喊,立刻知道突厥主將已死。他一矛刺死一名擋在身前的突厥人,猛地甩出屍體砸向突厥人聚集的地方,大喝一聲道:「兄弟們,突厥主將已死,突厥眼看就要潰敗,大功就在眼前,趕緊加把勁」
「喏」五百精騎齊刷刷地喝了一聲,而後嗷嗷叫著衝向眼前的突厥人。此刻在他們眼裡,這哪是突厥人啊,分明就是會活動的功勳
薛萬鈞、薛萬徹兄弟和牛弼自己率領的五百精騎在突厥陣中橫衝直撞,塵煙四起。柴紹看到這個情形,知道機不可失,立刻將令旗一揮下令主力部隊迎上去殺敵。
那些主力步卒眼看著兩支精騎建立功勳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動,聽到柴紹的命令立刻吶喊著向突厥人衝去。突厥人原本就陣腳大亂士氣全無,現在看到柴紹指揮主力殺過來更是無心戀戰,只想拚命逃走。前面的突厥人撥轉馬頭逃走卻也將後面的突厥人沖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柴紹見狀立刻命令所有騎兵銜尾追擊突厥人。數千唐軍騎兵脫離戰陣緊追突厥人身後一陣衝擊,沙場上突厥人俘殺相藉,混亂不已。不過若論逃命突厥人到底還是有一套,他們仗著騎術嫻熟,在留下幾百具屍首後,逃到陰山南麓回到了草原。唐軍只得戀戀不捨的停止追擊衝著草原耀武揚威一番凱旋而歸。
打退了突厥人的援兵,柴紹大軍乘勢前進,直逼梁師都的老巢——朔方城。不過此時天色已晚,無法立刻開始攻城,柴紹只好下令在城外紮下營寨。
安營紮寨畢,柴紹召集眾將議事。大多數將領認為朔方城被梁師都經營了十幾年,城高壕深,非常堅固,若是硬攻損失肯定很大,而且一時之間難以攻克。應該多囤積糧草做長期的作戰的打算準備。還有人認為應該分兵先攻打其他城池,肅清梁師都的外圍勢力。這樣朔方孤立無援很快便能不攻自破。
對於這兩種建議柴紹均不置可否。
薛萬鈞見狀道說:「大將軍,您是否早已成竹在胸?」
柴紹笑了笑,「諸位,陛下詔命中曾經提到過一個人,諸位可在軍中見過他?」
眾將聽了不由得暗自納悶。是誰?誰有這麼大膽子,陛下詔命他隨軍出征他竟然沒來?
薛萬徹也是一頭霧水,「大將軍,您說的是誰?」
柴紹面露微笑,「駕部郎中李潛。」
眾人恍然大悟。對啊,陛下詔命中的確讓李潛隨軍出征協調大軍所需運力及驛傳事務。只是自大軍出發以來他從來沒在軍中出現過。他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柴紹望著滿腹疑惑的眾將,「其實李潛早已到了朔方。若本將估計不差,遲則一月,快則半月,朔方便會不攻自破開城請降。諸位,且耐心等待吧。」
接到突厥援軍大敗而逃的消息梁興財面色灰敗,而梁洛仁也垂頭喪氣鬥志全無。
「興財,我該怎麼辦才好?」兩人沉默了許久梁洛仁終於開口道:「陛下得到突厥兵敗的消息大發雷霆,將突厥人好一通大罵。禮部尚書梁子才勸陛下開城乞降,卻被盛怒的陛下親自斬了,而且陛下還說他要與唐軍血戰到底,再有敢言乞降者,就和梁子才一個下場。可是他也不想想朔方能守得住嗎?若是早些開城投降,或許還有一條活路。」
「阿郎,難道你不明白陛下為什麼不願投降嗎?」
「為什麼?」
梁興財道:「阿郎可記得三國時曹操親帥八十萬大軍討伐孫權,魯肅是如何對孫權說的嗎?」
梁洛仁皺眉想了想一會,「我想起來了。魯肅對孫權說若是投降曹操,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一樣能保住官位,最不濟也可以放棄官位回鄉當個富家翁逍遙快活下半生。可若孫權投降了,等待他的只有刀斧。不過,魯肅如此說是因為孫權乃是人傑,俗話常道一山不容二虎,曹操想統一天下肯定不會容他。眼下大唐的李世民比曹操的胸襟要寬多了,陛下的才幹聲望也比不上孫權。再者,大唐不是也接受了許多人的投降嗎?遠的不說,去年投降大唐,被封為芮國公、隰州都督的苑君璋現在不還活的好好的嗎?」
梁興財搖了搖頭,「沒錯,大唐是接受過許多人的投降。李密、竇建德、王世充、杜伏威、朱桀、蕭銑、苑君璋都先後投降了大唐。不過阿郎你好好想想,現在還有幾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