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德彝面色一紅,道:「馬政事關軍力,更關乎大唐社稷的安危。依照往年的經驗來看,突厥很可能近期發難,臣以為眼下應以穩定為主,不可擅自更張。李潛若任駕部郎中,沒有些時日根本無法熟悉政務運轉,在此期間若發生了什麼差池怎麼辦?」
封德彝說完眾人立刻點頭贊同紛紛低聲議論,說他此舉乃是真心為國足見其乃忠貞之臣。就連李潛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思忖了片刻李潛立刻明白了封德彝的用心。他所說的這些話根本核心就兩個字--「穩定」。何為穩定?按說李世民已經成功PK掉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依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做法,李世民肯定要在重要位置安插親信,一則要封賞有功之臣。比如一直追隨他的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二則也好方便控制朝堂。如此一來朝堂的格局必然要發生變化。有的人要離開有的人要補充進來。比如自己,按照李世民的想法就要補充進來。
封德彝現任吏部尚書乃是既得利益者,且他還是李淵所倚重的舊臣,李世民若要安插親信他肯定得挪地方。他豈能甘心為別人騰出位置?所以他才借自己轉任駕部郎中之事說出他的心裡話,那就是要穩定。只要李世民同意他所說的穩定,那麼他自己的位置就穩住了。至於以後李世民會不會動他,那就看他能否抱緊李世民的大腿了。
想到這李潛不禁暗暗感歎,這幫朝臣果然都是人精。每一言每一行都充滿了玄機,稍不注意就可能被人下了套子。日後跟他們打交道得多長幾個心眼每句話都得仔細琢磨琢磨才好。他悄悄抬頭望了一眼李世民,發現李世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李潛的心咯登一下,立刻醒悟李世民也已經看出了封德彝的目的。由此李潛猜測李世民此時提議庭議分明是將自己扔出去當靶子,看看誰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也就是說這次提議庭議分明是李世民在試探那些武德舊臣。
想到這,李潛明白這次庭議想要通過只怕難。李世民雖然當了太子但皇帝依然是李淵。他要照顧自己的形象不能做的太過。否則,後世史書上肯定會說他迫不及待地想上位,罔顧官員品德能力任人唯親,大肆打擊武德舊臣。
明白了這些李潛不由得暗歎一聲垂下頭不語。轉念他又想到,雖然這次不能轉任駕部郎中不過還能升任中郎將,留在軍中也沒什麼壞處,若有戰事還能積累軍功,說不定日後能當某衛的大將軍呢。
這時李潛突然聽有人說:「突厥年年來犯也未見官員因此便不能陞遷罷黜。封尚書所言未免太牽強了。」
李潛循聲望去看到說話的正是長孫無忌。只聽長孫無忌道:「駕部郎中雖然管理馬政,卻只掌管廄牧馬牛雜畜之籍,說白了只是負責稽核監督而已不涉及具體事務,真正負責馬政的是太僕寺。這一點封尚書應當知道吧?太僕寺正卿、少卿的官職都比駕部郎中要高,不歸駕部郎中管,而且太僕寺有自己的運作機構,難道更換了駕部郎中就會影響到太僕寺的馬政?再者說了,駕部並非只有郎中一人還有員外郎、主事等官員,莫非換了個駕部郎中這些人就不會幹事了嗎?」
被長孫無忌一番辯駁,封德彝立刻面紅耳赤。其他那些原本贊同封德彝的官員聽了也都立刻緘默不語。
李世民掃視了眾人一遍,道:「大家對此還有異議嗎?」
眾人紛紛搖頭。皆說再無異議。
李世民向李淵稟道:「稟陛下,經庭議,諸位臣工皆同意對李潛擔任駕部郎中一職。」
李淵點點頭略帶遺憾地點點頭道:「准。」之所以會略帶遺憾是因為他對裴寂、封德彝以及蕭瑀的表現比較失望。特別是蕭瑀,這麼快就去抱李世民的大腿讓他覺得寒心。
李潛立刻跪下謝恩。因為他現在的品級沒資格留在大殿,謝恩之後他便退出大殿。
李潛回到家中見麥紫瀾正逗弄著小麥粒玩。小麥粒已經會笑了。只是這小傢伙極為認生,也許是因這段時間沒見過李潛對他不熟悉,李潛一逗弄他,他就哇哇大哭。弄的李潛極為鬱悶。暗忖,小屁孩竟敢給你老子臉色看,等長大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李潛在侍女的服侍下脫掉朝服洗了把臉,換上一身寬鬆的便服坐到麥紫瀾身邊,看著她逗弄小麥粒。
麥紫瀾看到李潛不說話,一邊繼續逗弄小麥粒一邊問道:「怎麼了,看你沒精打采的?」
李潛故意歎氣,道:「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你想先聽哪個?」
麥紫瀾望了李潛一眼,看到他故意哭喪著的臉,嗔道:「這法子我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你還班門弄斧?說吧。先說有什麼好事?」
李潛道:「日後我有時間陪你們娘倆了。」
麥紫瀾喜出望外,道:「真的?」
李潛道:「應該是這樣吧。」
麥紫瀾撇撇嘴,道:「什麼叫應該是?那壞事呢?」
李潛歎氣道:「我被降職了。」
麥紫瀾聽了生氣地道:「誰幹的?你不是剛剛立下大功嗎?怎麼會被降職?是不是太子的主意?不對啊,太子對你不是很欣賞的嗎?當初咱們能成婚還多虧了太子在乾爹面前為你美言。」
李潛忍不住笑了,道:「的確是降職。我從正四品的中郎將降職為從五品上的駕部郎中。」
從官階上來看的確是降級了。不過從軍中或地方到京中任職官降一個品級乃是正常。麥紫瀾立刻明白他在逗自己玩呢,揚手輕輕打了他一拳,嗔道:「你壞死了,故意讓人家為你擔心。」
李潛握住麥紫瀾的小手,伸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麥紫瀾登時害羞,低聲道:「別,小麥粒看著呢。」
李潛看到襁褓中的小麥粒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立刻大喜伸手摸著他細膩的腮,道:「小麥粒,快給父親笑一個。」
小麥粒可能被他粗糙的手指弄疼了,哇哇大哭淚蛋子滾滾落下。李潛立刻手足無措。麥紫瀾撥開他,道:「真是的,每次都把他弄哭。你趕緊一邊歇息去吧。哦,小寶貝乖,不哭了,你父親是個大壞蛋,咱們不理他了。」
麥紫瀾哄了幾下小麥粒立刻不哭了。李潛見狀,湊近麥紫瀾耳邊低聲道:「我去書房了。晚上等著我。」
麥紫瀾面色大羞,嗔道:「說什麼瘋話呢。你趕緊走吧。」
李潛哈哈一笑在麥紫瀾腮邊重重親了一口,然後起身去了書房。庭議通過他很快就要擔任駕部郎中,那麼相應的驛傳改革方面就需要提上日程了。在此之前,他必須寫出一個成熟的方略來。其實這兩年他一直在考慮此事,只是因為局勢還沒明朗所以一直沒動筆。
來到書房李潛思忖了片刻,按照先前所考慮的那些開始寫方略。寫了一個多時辰,李潛剛把方略寫完,準備拿去給麥紫瀾看看。麥紫瀾曾掌管過四海商號,對商號的經營非常熟悉,她的經驗可以為李潛提供很多幫助。
這時侍女小蘭進來稟告道:「郎君,有幾位客人來訪。娘子正在接待,讓奴婢來請你過去。」
小蘭小菊早已銷去了奴籍,現在已是自由人了。而且李潛也讓她們與麥紫瀾結拜。原本李潛計劃給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或者給些錢財讓她們回老家去。可是兩人死活不同意,說小麥粒還小,她們願意留下幫麥紫瀾照顧小麥粒。等小麥粒大一點她們再嫁人或者回老家。李潛和麥紫瀾見她們態度堅決只得同意。
李潛暗自詫異,道:「是什麼人?」
小蘭搖頭道:「那人帶著冪籬奴婢看不清楚,娘子也沒說。只讓你快些過去。」
李潛將寫好的方略收到囊中趕緊過去。
來到客廳外,李潛看到兩人在門外持刀侍立,其中一個李潛認識,乃是李世民的貼身侍衛李開,另外一個年輕比李開小一些。看到李開李潛立刻猜到誰來了。
李潛沖李開打了個招呼,望著另一個年輕人問李開道:「這位面生的緊,不知如何稱呼?」
李開道:「這位安元壽,乃是涼國公之子。」
李潛的心立刻咯登一下子,涼國公安興貴正是害得他父親李軌身首異處的罪魁禍首!李潛始終沒忘記這段仇恨,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沒找到機會也沒想好如何報仇。不曾想今天竟然能遇到他兒子安元壽!
安元壽知道李潛乃是李世民看重的人,他雖是國公之子也不敢怠慢立刻拱手拜見。李潛反應過來回了禮,笑道:「李某不知安公子乃涼國公之後,適才冒昧詢問頗為失禮。還請安公子見諒。」
安元壽連忙道:「李將軍言重。安某怎當得起?李將軍快進去吧,殿下正等您呢。」
李潛點點頭叫來老許招呼兩人,自己進了客廳。他進去就看到李世民正盤膝坐在榻上,麥紫瀾面前擺著茶具,她正輕輕篩著茶粉,一旁的紅泥小火爐燒的正旺。小菊抱著小麥粒正輕輕搖晃,小麥粒極為安靜想來應是睡著了。
李潛上前拜見道:「太子駕臨寒舍末將未曾遠迎,還請太子恕罪。」
李世民起身回禮笑道:「平身。孤來的匆忙不曾提前通知你們,還請你們不要介意。」
兩人客套兩句落座,李潛吩咐小菊將小麥粒抱回臥房。
待小菊離開李世民才道:道:「孤今日來一是看看紫瀾妹妹和小麥粒,二是來與你聊聊。詔命過幾日便會下來。你可想好如何寫方略了?」
李潛點點頭謝過了李世民對麥紫瀾和小麥粒的關心,然後道:「此前臣一直在思忖,剛剛動筆寫了個大概,只怕太過粗陋不敢呈給太子。」
李世民道:「不用著急。你上任後先熟悉了情況再說。一會玄齡、如晦和無忌都要來。哦,對了,嗣昌(柴紹的表字)也會來。孤與他們來此乃是為了慶賀你轉任駕部郎中。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們,有什麼珍藏的美酒就別藏著了,拿出來讓我們嘗嘗。特別是蘇州的女兒紅,孤聽說別有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