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潛斬出的這一刀直接將那俟斤的脖頸斬斷。那俟斤的首級跳離身體跌在地上滴溜溜亂轉。李潛左手抽出鐵槍,那俟斤的無頭屍體被戰馬帶著向前衝了一段距離跌落馬下。李潛用力勒住青海驄。青海驄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轉了半圈踏在地上。李潛策馬過去一槍探出,將正在地上亂轉首級刺在槍尖上,高高舉起喝道:「賊酋授首!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看到李潛斬了突厥的俟斤何七頓時失望。他勒住戰馬對身側的李五郎酸溜溜地道:「這傢伙真是走了狗屎運。隨便碰到個突厥人竟然是個俟斤,你說氣人不氣人。」何七上次在岷州一直沒機會掙軍功,這次心中憋著火想多掙些軍功,卻沒想到被李潛佔了最大的一個怎能不鬱悶。
李五郎也勒住戰馬笑了笑,揶揄道:「這都是命,你的命不好羨慕也沒用。」
何七聞言似乎被他說中了傷心事,歎息一聲用突厥語大聲喝道:「俟斤已死你們還不投降!」
突厥人聽到此言紛紛偷眼觀望,卻見李潛高舉鐵槍,槍尖上挑著的正是他們的俟斤!突厥人立刻軍心渙散無心戀戰各自逃命。
何七道:「我不過去了。突厥人敗局已定,我還得趁著他們大亂趁機撈點軍功,再晚了只怕連湯都喝不上了。」說著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李五郎伸手招來麾下的校尉,命令他帶著士卒緊隨何七追擊突厥潰兵。他上次岷州之戰掙了不少軍功,加上這次的戰功應該夠晉一級的了,所以他也不願再與何七搶。
李五郎策馬來到李潛面前,笑道:「老弟,你運氣可真好,老哥我都忍不住羨慕。」
李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讓五哥見笑了。不過適才小弟可是命懸一線啊。」
李五郎點點頭,道:「干咱這行的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生死只能聽天由命。」
李潛搖頭剛要解釋,正巧牛弼策馬過來,李潛見了立刻心中火起沖牛弼喝道:「輔國,你幹的好事!差點讓我小命不保!」
牛弼看到李潛斬了突厥的特勤心裡替李潛高興,樂的嘴都合不攏,趕緊策馬過來打算恭喜李潛,誰知卻被李潛當頭一衝大喝。他頓時一頭霧水,道:「潛哥,你怎麼了?我沒幹什麼啊?」
李潛怒道:「你還說!剛才那五個人過來,我就晚說了一句話你就衝出去了。若非你這一衝何至於如此麻煩?」
李五郎聽的納悶,道:「老弟,你說什麼呢?」
李潛解釋道:「先前那五人過來時,有前有後相互之間有空當。若是我們四人分成兩組分頭夾擊前兩人,肯定能在後面的人趕來之前將兩人幹掉。然後咱們四人中分出兩人迎上後兩個,剩下的兩人聯手夾擊一人。等幹掉了第三個人,四人聯手再幹掉剩下的兩個,這樣豈不更容易?」
李五郎聽了皺眉道:「以多攻少有點不講道義了吧?」
李潛差點吐血,忿然道:「剛才兩個突厥人打我一個他們講道義了嗎?突厥賊子侵擾中原難道是在講道義?若是兩軍對壘各派大將互博,咱們不妨與他們講道義。可現在是混戰不是比武場。咱們應該想的是如何打贏這場仗!輔國,你說你剛才是不是太衝動了?」
牛弼聽了李潛的解釋立刻滿面愧色,道:「潛哥教訓的是,我錯了。下次我一定聽你的。」
李五郎想到剛才李潛以一敵二,險象環生生死一線,而他與何七卻沒能支援李潛,臉上有些掛不住,點點頭道:「老弟說的有道理,是老哥我鑽牛角尖了。嗯,我去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何七率軍追殺了突厥人一通。突厥人失去了首領根本無心抵抗,全都火燒屁股似的狼狽逃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等他們衝到谷口又被柴勇率軍狠殺一通,突厥人被殺的七零八落徹底潰散。何七與柴勇兵合一處,又追著斬殺了一通,直到追出了十里外才鳴金收兵。
何七他們能率軍痛打落水狗撈取軍功。李潛就沒這麼好命了。他稍事休息後立刻投入到救治傷兵的工作中,而牛弼也被他拉來打下手。雖然這次行軍配了隨軍郎中,可人手不足忙不過來。何況受傷的都是與李潛朝夕相處的同袍,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救治完傷兵清理完戰場,大軍返回營地。柴紹得知此戰共斬敵上千人俘獲一千餘人,極為高興,下令犒賞三軍。第二日大軍撤會岐州。
八月二十五日,柴紹接到京中傳來的消息,說得知柴紹率軍在杜陽谷大勝突厥人,陛下龍顏大悅。因為突厥的代表突利與阿史那思摩將於今日到長安進行和談,有此大勝大唐將在與突厥人的和談中揚眉吐氣佔據上風。所以陛下特頒旨嘉獎眾將士,並召柴紹與有功之將進京面聖。
八月二十六日,因李五郎、何七與柴勇三人還要率兵提防突厥人,柴紹只帶著李潛、牛弼兩人輕車簡從趕到長安。柴紹這邊剛進家裡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宮中的太監就來了,說陛下今晚宴請突厥使者,宣柴紹帶有功之將入宮作陪。柴紹立刻命令李潛和牛弼兩人梳洗更衣與他一道入宮。
梳洗整理妥當,兩人隨著柴紹一同入宮。此次陛下設宴招待突厥使者的地方是在兩儀殿。一行人近了皇宮,走了老長一段路才到兩儀殿。一路上李潛就看到宿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而且這些宿衛也個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帥氣逼人,令李潛相形見絀暗自愧慚。
來到兩儀殿前,值守內侍太監見到柴紹連忙迎過來躬身道:「見過柴駙馬,諸公已至,請駙馬直接入殿即可。」
柴紹點點頭道了聲有勞,然後轉頭對李潛和牛弼道:「你們兩個在此稍待。」
兩人連忙應下。
柴紹進入殿內,見李建成、李元吉、李神通、蕭瑀、裴寂、封德彝、陳叔達、裴矩、宇文士及等一干親王重臣早已雲集殿內,正在三三兩兩低聲交談。柴紹上前一一拜見了眾人,客套兩句便悄悄退到角落找個空位坐下,不參與他們之間的閒聊。那些人素知柴紹一向不多言,也見怪不怪依舊各自閒聊。
柴紹正豎起耳朵準備聽聽那些人再聊些什麼,忽聽身後有人道:「柴駙馬,過來坐會?」
柴紹立刻轉頭,看到說話的人是趙郡王李孝恭,他正在角落裡靠近柱子的地方坐著。這個角落位置很偏與那些人也有一段距離,加上幔帳遮蔽,柴紹事先根本沒發現這裡有人。柴紹連忙過去拱手道:「大宗正無恙否?」
李孝恭淡淡一笑,道:「尚可。」
柴紹坐下見李孝恭神色平靜,只是眉宇間有些頹唐,本來想安慰李孝恭兩句,但一想到他的處境又生生頓住。武德六年,李孝恭率軍平定輔公佑,擒蕭銑,平定江南,可以說為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而後他一直在江南主持善後。
武德七年,有人向李淵密告李孝恭意圖謀反。李淵龍顏大怒,將李孝恭召來長安下獄令大理寺審問(此舉顯然是將其視為罪犯,這在勳貴宗親中非常罕見也極為屈辱)。李孝恭在獄中備受詰難。後經查明,謀反純屬空穴來風查無實據,李孝恭這才被放出來任命為宗正卿。李孝恭從名副其實的江南王被下獄,而後又出獄當個沒啥權力且閒得蛋疼的宗正卿,這其中的落差不啻於天壤之別。此刻他能面色平靜的坐在這裡,其涵養氣度已非常人。換做心胸不夠開闊的只怕鬱結成疾甚至自盡都有可能(飛將軍李廣便是因為不願受刀筆小吏的詰難而自盡)。
李孝恭見柴紹欲言又止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往事已矣。駙馬,聽說你這次打了個勝仗?」
柴紹見李孝恭沒有埋怨自己的失態,鬆了口氣謙虛道:「不過是場小勝倒讓大宗正見笑了。」接著柴紹將戰事的經過略略向李孝恭說了一遍。
李孝恭聽了沉思片刻,道:「秦王艱難。」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著實讓人納悶。不過柴紹立刻明白了李孝恭的意思。李世民現在面臨的處境真的很艱難。因楊文干謀反一事李淵對李世民很惱火,現在李建成略佔了上風。五隴阪之戰時李元吉公然拖李世民的後腿,而李世民卻不能奈何他便是例證。若非李世民有勇有謀,抓住了突厥人的弱點,百騎出戰威懾頡利、突利讓他們答應和談,只怕地位不保。李孝恭此刻說出「秦王艱難」這句自然不單純是一句感慨,而是提醒柴紹要想辦法助秦王一臂之力。
李孝恭是李淵的堂侄。他與李世民和李建成關係都還可以,算是中間派。但他被人誣陷謀反下獄之後,他忽然明白原來功高震主是多麼危險。李淵乃是馬上皇帝都會對他起疑心,若李建成即位只怕他更難自保。大唐比他功勞更大的只有李世民。若李世民即位則不存在功高震主的問題(初唐時那個將領的功勞有李世民的大?),那麼李孝恭的下半輩子就安慰了。所以從這次事件以後李孝恭便倒向了李世民。
李孝恭心態的轉變柴紹自然也看出來了,因此他輕輕點點頭。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李孝恭見柴紹點頭便不再說話。
兩人默默無言了片刻,忽聽內侍唱道:「秦王、突厥使者駕到!」
兩人立刻起身按班站好。其他人除了李建成、李元吉外也都排好隊伍。稍傾李世民與突利並排,阿史那思摩緊隨在突利身後進入大殿。眾人連忙拜見李世民。
李世民將突利和阿史那思摩引到最裡面,與李建成、李元吉二人見禮。他們剛客套了幾句,內侍唱道:「陛下駕到。」
李建成和李世民將突利和阿史那思摩夾在中間,其他人按照官職爵位的高低排好隊伍。很快穿一身土黃色圓領常服的李淵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拜見了李淵。李淵讓眾人平身,落座。李淵看到柴紹問道:「李潛呢?他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