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章意外之外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1ang形骸之外。
這段文字李潛實在太熟悉了。更讓李潛吃驚的是那xiao男孩雖然年紀尚幼,但所書字體的間架結構已隱隱有王羲之手書《蘭亭序》之韻味,不經過長時間的刻苦臨摹絕對不可能寫成這種水準。且若是書寫之人若沒有天賦也絕對不可能做到這一步。是以李潛忍不住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看著xiao男孩往下書寫。
xiao男孩在沙上寫滿了字後便用一根木片刮平沙子,然後繼續往下寫著:雖趣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
xiao男孩不停的寫然後再不停的刮平沙面,直到寫完「豈不痛哉」這句他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已蹲麻的tuǐ腳。等他站起來轉過身時才現旁邊除了那老者還多了一個陌生人。他用力吸了吸鼻涕,歪著腦袋望著李潛好奇地道:「你是誰?」
李潛正在品欣賞xiao男孩在沙上書寫的字跡,聽到xiao男孩詢問,李潛笑道:「我是過路的,想借你家住一宿。不知你可願意?」
xiao男孩看了看杜老七,道:「爺爺肯讓你進來就說明已經同意你住了。」
李潛點點頭,道:「多謝。你的字寫的可真漂亮,是爺爺教的嗎?」
xiao男孩望著杜老七不說話。杜老七趕忙道:「回公子的話,正是老朽教的。」
李潛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杜老丈竟然長於書法,果然是真人不1u相。李某失敬。」說著便沖杜老七拱手為禮。
杜老七拱手還禮道:「老朽就這麼點微末伎倆,讓公子見笑了。」
李潛看了看沙面上的字,道:「若是李某沒有nong錯的話,剛才這位xiao哥書寫的這幾句應該出自王羲之的蘭亭序。」
杜老七的臉色微變,避開李潛的視線道:「公子說的沒錯,這幾句話正是出自王羲之所書的《蘭亭序》。」
李潛微微一笑,道:「而且這位xiao哥所寫的字頗有王羲之的神韻,不知李某說的可對?」
杜老七打了個哈哈,道:「天色不早,若是公子想在此住一宿的話,最好趁著天色還未黑透抓緊收拾一下東屋。那屋裡多年未住過人1uan的很。」
李潛點點頭,剛要道謝。老者又道:「對了。夜裡冷的厲害,我們爺倆老的老xiao的xiao,沒辦法出去打柴。家裡又沒多少錢買來的柴不夠用,所以晚上沒辦法給公子燒炕取暖,還望公子見諒。」
李潛道:「雖然沒有炕總好過在外面吃冷風的好。許叔,xiao虎你們去收拾一下。順便去買些酒菜,最好nong些柴來。」
老許和莊xiao虎應下,立刻分頭行動。老許收拾屋子,莊xiao虎出去買東西。之所以讓老許留下是因為老許擔負著貼身保護李潛的重任。
李潛見杜老七臉色有些不悅,似乎想下逐客令,連忙道:「杜老丈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杜老七搖了搖頭,道:「這些年老朽一直與孫兒相依為命,家裡哪裡還有其他人?」
李潛面有憂色道:「杜老丈莫要嫌李某多嘴,你們爺倆老的老xiao的xiao,不知平日裡指望什麼過活?」
杜老七還未答話xiao男孩驕傲地道:「當然是靠著爺爺給人抄寫賬冊了。」
李潛聽了便在屋子裡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牆壁上掛著幾幅字,這些字寫的極為矯健,倒有幾分翩若驚鴻的韻味,與xiao男孩所寫的字體倒有幾分相似。
李潛心裡思忖片刻,對xiao男孩道:「剛才看你在沙上寫的非常好,不知你在紙上寫過字嗎?」
xiao男孩搖搖頭,低聲道:「沒有。爺爺說我現在寫的字還不夠好,寫在紙上會1ang費紙。」
聽到xiao男孩的話李潛忽然莫名地心酸。彷彿又回到了在牛家峪與師父相依為命,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為幾個銅錢拚命奔bo的日子。他暗歎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十貫的銀票遞給老者道:「杜老丈,這是十貫的銀票。請老丈拿去給這孩子買些筆墨紙硯。」
杜老七的臉色立刻寒下來,冷道:「公子是在可憐我們爺倆?」
李潛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當然不是。這是我等在貴宅住宿的費用。」
杜老七毫不客氣地將銀票推了回去,道:「老朽不是開客舍的,在這裡住用不著掏錢。你若是掏錢就是看不起老朽。若公子看不起老朽,還請公子另選別處吧。」
李潛見他態度堅決,只得訕訕地收了銀票,道:「是李某唐突了。」
杜老七見李潛識趣地收回了銀票,臉色緩和了許多,伸手虛引道:「公子請坐。」
李潛依言與杜老七分賓主落座,杜老七對xiao男孩道:「若兒,你去被窩暖和去吧。」
xiao男孩點點頭向杜老七和李潛鞠了一躬而後才轉身進了裡間。xiao男孩走了之後,李潛誇獎道:「令孫真懂禮貌,比犬子強多了。」
聽到李潛誇獎心愛的孫子杜老七心裡頗為高興,他微微一笑,道:「哪裡,哪裡。公子謬讚了。若兒其實也很調皮,現在只是與公子不熟而已。不知令公子年方幾何?」
「虛歲十一了。」
「哦。若兒今年虛歲十二了,比令公子大一歲。」
李潛點點頭,道:「這大一歲就能看出不一樣來。犬子雖然平素也讀書寫字,不過卻絕對沒有令孫這般刻苦。不怕老丈笑話,李某家裡的條件比貴宅要好一些,犬子卻被內人寵壞了,嫌冷怕熱不肯用功讀書。這次回去李某一定要把令孫的事講給犬子聽,讓他好好向令孫學習。」
杜老七擺擺手道:「不敢,不敢。一看公子就是大戶人家出身,令公子錦衣yu食,哪裡需要吃這般苦?」
李潛搖頭道:「怎麼不需要。實不相瞞,李某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身,以前的家境比老丈現在還要差,可以說是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若非機緣巧合從軍後立下幾次戰功,李某現在只怕還在山溝溝裡艱難度日呢?」
杜老七一聽來了興趣,問道:「哦?卻不知公子是哪裡人士?可否方便告訴老朽?」
恰在此時,莊xiao虎一手拎著一罈子酒,一手拎著幾包滷味進來。李潛連忙道:「老丈,咱們可否邊吃邊談?」
杜老七的談性剛剛被李潛勾起,難以立刻割斷,再著他聞到了鹵rou的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動,只是礙於面子不好立即答應,便故作推辭說什麼不餓云云。李潛誠心邀請,杜老七客套了一番便順水推舟應下,叫來xiao男孩點燃油燈。
李潛見xiao男孩望著滷味垂涎yu滴,伸臂將xiao男孩攬在懷中,疼惜地夾了兩片溫熱的鹵rou片遞到他嘴裡。然後趁著xiao男孩吃的正香的時候,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這時莊xiao虎回報說買來了一擔柴。李潛趕緊吩咐他把炕燒上,另取xiao火爐來燒水溫酒。杜老七見狀也不好說什麼。
燒起炕,房間裡漸漸暖和起來,李潛讓xiao男孩自己想吃什麼就隨便吃。xiao男孩起初有些拘謹,不過片刻之後就放開了,自顧自吃起來。杜老七幾杯熱酒下肚談性大,再加上李潛刻意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快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融洽起來。xiao男孩很快吃飽,禮貌地告辭到屋裡休息。
xiao男孩走後李潛與杜老七推杯換盞,杜老七來者不拒。很快杜老七便有了七八分醉意。李潛見時機已差不多便道:「杜先生,不是李某多嘴。李某看你孫子寫的字,間架結構工整細緻,謀篇佈局不拘xiao節,隱隱有大家風範,若非名師指點斷斷不可能達到這種境界。這其中究竟有何緣故還請杜先生指教。」
杜老七沉yin了片刻,道:「李公子看來也是懂書藝的高手,想來應該知道若兒所寫的源自何處。」
李潛點點頭,「若是李某沒有看走眼的話,令孫寫的應該源自王右軍的蘭亭序。」
杜老七點頭道:「公子眼裡果然出眾。若兒所書正是王右軍的蘭亭序。」
李潛道:「當今聖上鍾愛王右軍的書法,大凡王氏父子的傳世書帖聖上皆重金求之。別人的李某不敢說,只要是王右軍的書帖真跡,流落在外的實屬鳳mao麟角。李某剛才看若兒所寫的字跡應是臨摹自王右軍真跡,杜老丈,不知李某所言對否?」
杜老七點點頭道:「公子所言不差。若兒所臨之貼的確時王右軍的親筆。」
李潛立刻面1u驚訝之色,道:「據李某所知陛下鍾愛王右軍的書法,大凡有人進貢王右軍雖說未必能博得一聲富貴,但博個一生衣食無憂應該不難,杜老丈為何不講書帖進獻給陛下,何況窮困肅州?」
杜老七聽了將酒杯重重頓到几案上,怒道:「莫非你以為杜某乃是見利忘義之徒不成?」
李潛立刻惶恐,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在下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杜老七聽了到:「我且問你,王右軍已過世百年,其書法已昭然於世,後世如何知其真跡為真跡?」
杜老七說的這事倒是一件非常尖銳的事。王羲之死了一百多年,他的書法流傳於世的多的是,不知有多少人模仿過他,也不知有多少人的書法能達到以假1uan真的地步。以後的人又怎樣來分辨某件作品是王羲之的真跡?僅憑某些專家的證明嗎(專家的話還真不可信。別的不說,前一段時間據說是徐悲鴻親筆所畫的他的原配夫人的作品拍出了7ooo萬的天價,後來被證實是贗品。但是這幅作品卻有他兒子的親筆證明,不能不讓人歎一聲荒唐)?
既然某些專家的證明不可信,那什麼才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