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關係是宗法社會的基礎,從古到今,無數聖賢所制定的禮法,都無一例外的以血緣關係為基礎。對普通人來說,血緣關係代表著親情和友愛,能夠讓他們在這個充滿了危險的社會裡獲得更多生存機會。但在權貴之家,血緣關係卻不完全是這樣。雖然權貴之家的血緣關係有時也代表著親密、親近和信任的一面,但更多時候卻代表了威脅,更容易成為置人於死地的重要因素。
帝王之家是權貴之家的代表,權貴之家存在的惡劣現象在帝王之家當然也會存在,而且還會更直接更醜陋。翻看史冊,幾乎每一頁上都寫有帝王之家生的弒父殺子,兄弟相殘等一系列背德事件。就連一代明君李世民都無法避免的要弒兄殺弟,才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李世民既然為了皇位能殺掉兄弟(當然這也與兩個兄弟想殺他也有關),那父親在他心中的地位又能重到哪裡去?李淵真的能夠影響李世民的決斷嗎?若是不能,反而激了李世民心中潛藏已久的厭惡,那李淵這個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怎樣?
麥紫瀾不敢想像。在她心裡,李淵只是一個疼她的乾爹,與皇帝、太上皇的身份並無太大聯繫。她對李淵也只有女兒對父親的孝順,即便李淵還在皇位上時,麥紫瀾也並未想過要通過長李淵的身份來達到什麼目的。如果不是牽掛李潛的安危,麥紫瀾絕對不會硬闖太安宮來打擾這位老人的清淨。
看到麥紫瀾停在門口好一會,張婕妤詫異地道:「乖女兒,怎麼了?你怎麼不進去。」
麥紫瀾的眼眶裡慢慢升起了霧氣,眼圈也開始紅。張婕妤道:「有什麼委屈就向太上皇說說。太上皇那麼疼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麥紫瀾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跪倒,向著李淵恭敬地三叩,而後起身一言不轉身向外走。
張婕妤看的一頭霧水,連忙追出去道:「乖女兒,你怎麼走了?」
麥紫瀾停下腳步道:「這事還是不要麻煩太上皇了。」
「那你還有其他辦法嗎?」
麥紫瀾黯然地搖了搖頭,道:「沒有。」
張婕妤一愣,道:「那你為何不求太上皇呢?」
麥紫瀾望了一眼椒房中的李淵,道:「身為兒女應該孝順父母讓父母寬心,怎能給父母添心事?」
「那你下一步怎麼辦?」
麥紫瀾歎了一聲,道:「我想好了。回去我就遣散家僕散了家財,帶著兒子去大理寺陪我夫君一塊坐牢。若我夫君真沒了活路,我們孤兒寡母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跟兒子便為他殉葬,在黃泉路上也好一家團聚。」
張婕妤看到麥紫瀾神se肅穆,不是在開玩笑,遂歎了一聲,道:「你這是何苦?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兒子著想吧?xiao麥粒還xiao,你怎麼能忍心?」
麥紫瀾道:「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夫君因為什麼而入獄。若說是貪墨,那簡直是笑話。我家雖然算不上豪富,但也不缺錢,夫君更不是貪財之徒,這些年來他別說貪墨朝廷的錢財了,反而變著法子為朝廷生財。這些可不是我隨便說的,朝中官員皆有目共睹。以前朝廷每年要向各地驛館撥付費用累計達上百萬貫,自從開了民郵,客舍向商旅開放之後,朝廷每年撥付的費用不到五十萬貫,僅這一項就給朝廷節省了五十多萬貫。」
「還有這個錢莊。夫君為了開辦錢莊得罪了那麼多人,差點連命都送掉,可夫君還是堅持要開辦錢莊。這都是因為夫君要兌現對陛下的承諾,為大唐謀百世基業。我懷疑這次夫君被關入大理寺監牢就是有人不想讓他開錢莊」麥紫瀾斬釘截鐵地道。
張婕妤神se變得有些尷尬,道:「乖女兒,這些可都是沒憑據的事,你跟我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別向別人1uan講。」
麥紫瀾詫異地望著張婕妤道:「太上婕妤,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張婕妤的臉上閃過一絲慌1uan,連忙嬌笑一聲道:「哎呀,我一天到晚在太安宮呆著,連宮門都不出,哪裡能知道宮外生的事?」
「不一定吧。」麥紫瀾一臉不相信地道:「剛才你讓人攔住我,肯定是有人走了你的門路,你才這樣做的。以你的性格若不問清楚了,怎麼會幫他的忙?」
張婕妤的臉se立刻垮了下來,道:「沒錯。是有人請我幫忙攔住你不想讓你見到太上皇。不過,那人並不是你所以為的那些人,而是……」張婕妤說到這立刻緊閉上嘴不再說下去。
麥紫瀾感覺納悶,以張婕妤略顯大大咧咧地直性子,她不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心裡是不會舒服的,為何這次卻閉嘴不說了?麥紫瀾追問道:「太上婕妤,為什麼不說了?是不是怕找那人麻煩?還是怕我對別人說是你告訴我的,別人會來找你麻煩?」
張婕妤臉se益難堪,擺了擺手道:「你別問了。時候不早你還是趕緊回家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當了眼下這個境地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可想?」麥紫瀾擺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只有nong清楚事情的真相,讓我夫君別成了糊塗鬼這一件事而已。太上婕妤,難道你要我連這最後的心願也無法實現嗎?」
張婕妤搖頭道:「乖女兒,這事我真幫不上你什麼。你若能體諒我,趕緊回去吧。你若再bī我,可別怪我翻臉了。」
麥紫瀾道:「太上婕妤,就請你看著這些年我盡心盡力孝敬你的份上……」
張婕妤忽然板起臉來,道:「李夫人,本宮以太上婕妤的身份請你馬上離開太安宮。來了」
遠處的內侍、宮女聽到張婕妤的聲音立刻xiao跑著過來,躬身道:「奴婢在,太上婕妤有何吩咐?」
「送李夫人離開太安宮。」
「諾。」兩名太監和兩名宮女站到了麥紫瀾身邊,齊聲道:「李夫人請您離開太安宮,莫要讓奴婢們為難。」
麥紫瀾目光森然地盯著張介意,冷笑道:「張婕妤,我一向敬重你,這些年也沒虧待你。現在你這樣對我,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你是太上皇在乎的人,動了你太上皇會傷心的,所以我不會動你。不過,宮外你還有親人吧?他們……」
「你敢」張婕妤厲聲道:「麥紫瀾你自己想找死去就是了,為什麼還要拉著不相干的人?我的親人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動他們?」
麥紫瀾道:「為什麼?為告訴你為什麼因為這世道根本沒什麼道理可講我還滿肚子的為什麼想問呢。我夫君為什麼被無緣無故就抓進了大理寺?為什麼我去找陛下詢問個緣故,卻被人攔在宮外不能進去?你說這還有天理嗎?既然連天理都沒了,那我還給你講什麼道理?」
張婕妤一怔,望著麥紫瀾道:「你瘋了?」
「沒錯我就是瘋了」麥紫瀾神se猙獰地道:「如果我夫君有什麼意外,我一定會讓彈劾他的御史陪葬不僅是那個御史,還有在幕後主使他的人以及幕後主使人的主使人,我要讓他們都得死」
「你真是瘋了。」
麥紫瀾悲憤地道:「這還不是被bī的嗎?自古以來無論犯了什麼罪,都要有個罪名,要按照罪名根據法律來進行處罰。大唐自詡以法治國,將我夫君抓進大理寺的監牢卻不說他犯下了什麼罪名。這算什麼?哪怕他就是犯下了十惡不赦之罪,也得有罪名吧?」
張婕妤登時啞口無言,這更讓麥紫瀾懷疑她清楚事情的內幕。麥紫瀾一把抓住張婕妤的手到:「太上婕妤,你知道是不是?你告訴我好不好?只要你告訴我,我現在就立刻太安宮,今後也絕不對任何人說出是你告訴我的,如何?」
張婕妤歎了一聲。
麥紫瀾立刻又道:「太上婕妤,我知道你手頭緊。我給你一萬貫,不,十萬貫,你告訴我好不好?」
聽到十萬貫張婕妤忍不住動心了。在麥紫瀾充滿期盼的目光中,她思忖了片刻,低聲道:「其實這事,說起來……」
「咳,咳……」正在張婕妤打算要說,麥紫瀾豎起耳朵仔細聽時,椒房內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張婕妤聽到咳嗽聲立刻嚇的閉上了嘴,轉身快步跑進椒房,蹲在座榻邊輕輕拍著李淵的後背柔聲道:「太上皇,好些了嗎?」
李淵咳嗽了幾聲,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絲帕,擦了擦嘴角道:「好多了。剛才生了什麼事,這麼大動靜?」
張婕妤轉頭瞥了一眼麥紫瀾道:「沒什麼,麥家xiao娘子看你來了,見你睡的正香便沒叫你。剛才妾身正與她聊天。」
「聊的什麼那麼激動?」李淵瞥了一樣張婕妤,然後向麥紫瀾招了招手,道:「乖女兒,站在那裡幹什麼,怪冷的。」
麥紫瀾心中一暖,忍不住鼻腔酸楚,幾步跑過來撲在李淵膝下泣道:「乾爹……」
李淵撫著麥紫瀾的腦袋道:「乖女兒,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麥紫瀾眼淚汪汪地望著李淵道:「乾爹,不是有人欺負女兒,是女兒沒法活了。今天一大早,女兒就得到消息,說陛下把女兒的夫君抓到了大理寺監牢。女兒想去宮裡問問到底是什麼原因抓他,結果卻吃了個閉門羹。女兒就不明白了,既然是有人彈劾李潛為什麼不讓他自辯就直接抓到大理寺?他到底犯了什麼罪,連罪名都不告訴?」
李淵道:「他犯了罪是他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麥紫瀾一愣,道:「乾爹這樣說女兒就不樂意聽了。俗話說夫妻本是一體,若李潛出了什麼意外,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再說了,到現在李潛連罪名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個月他得罪了那些個世家門閥,他們報復李潛也未可知。若真是如此,那些人豈會放過我們孤兒寡母?」
李淵望著麥紫瀾歎了一聲,道:「我剛才說了他犯的事與你無關。你還是好好考慮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吧。」
麥紫瀾心生不好的預感,道:「乾爹,你知道李潛犯的什麼罪,是不是?」
李淵在麥紫瀾期盼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事我的確知道,因為昨晚皇上來我這對我說了此事。」
麥紫瀾立刻抓住李淵的手道:「乾爹,陛下到底對您說了什麼?」
李淵道:「昨日皇上告訴我,的確有御史彈劾李潛與江湖匪類勾結。不過,這事並不是抓李潛的根本原因。抓李潛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有人指證,李潛乃是曾經自立為西梁皇帝的李軌之子」
麥紫瀾的心頓時墜入冰窟,事情果然還是敗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