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威逼利誘(二)
面對崔敦義的彷彿能刺破肌膚的目光,李潛淡淡一笑道:「崔公,你站在博陵崔氏的立場上,而李某卻是在朝廷的立場上。(小說~網看小說)我們的立場不同,再談下去只能把事情鬧僵,李某以為不如就此打住,如何?」
崔敦義心裡非常不甘心,他此來的目的是為了試探李潛開錢莊一事,看看有沒有機會參與其中分一杯羹。可沒想到他還沒試探出來就被李潛三言兩語挑撥起了火氣,讓他根本沒辦法繼續試探下去,更沒辦法把想參與錢莊的事說出口。他知道李潛這樣做是故意的,其目的就是為了堵住自己的嘴,讓他無非說出那些誘惑的條件來。
想通了這些,崔敦義強壓下火氣,面色變了變,微微一笑道:「古人云,君子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崔某才疏學淺能力有限,只能修身、齊家,郎中你卻是大才,這治國、平天下的重任應由郎中一力承當。」
崔敦義突然轉變態度讓李潛有些驚訝。按說,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一般人不勃然大怒,揎臂大罵就已經很不錯了。卻沒想到崔敦義竟然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克制住怒火,跟沒事人似的與自己笑顏以對。若是換了別人,李潛或許還會覺得是因為對方畏懼自己,可崔敦義絕對不可能畏懼自己。不說他出身於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單就大豐商號主事人這個身份就沒必要怕自己這個五品官。更何況他的族兄崔敦禮現任兵部侍郎,算得上是李潛名義上的上司。
既然不是因為懼怕那就是崔敦義自身的涵養所致。古來成大事者莫不善於克制情緒,正所謂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單憑崔敦義超乎常人的涵養而言,他能當大豐商號的主事人的確不是僥倖。
想到這李潛暗暗加了幾分小心,微微一笑道:「李某不過籍籍無名之輩,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衣食無憂,子孫滿堂。治國、平天下這等宏圖大志,李某想都不敢想。博陵崔氏自古就人才輩出,一門裡出過十多位宰輔、大將軍、尚書、侍郎等高官。別人不說,李某的上司崔侍郎似乎就是出身於博陵。崔公,是不是這樣?」
崔敦義原本想用崔敦禮來拉近他與李潛之間的關係,只是此前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現在聽到李潛主動談起崔敦禮,他當然求之不得。於是他點點頭道:「郎中說的不錯。崔侍郎正在崔某的族兄,算起來還在五服以內。」
「李某心裡非常佩服崔侍郎。想當年陛下剛剛當上太子時,而崔侍郎還只是通事舍人,奉命前往幽州詔廬江王李瑗入朝。誰知李瑗卻聽信了王君廓的挑撥悍然造反,將崔侍郎囚禁拘押。崔侍郎身陷囹圄卻豪無懼色,絲毫沒有向李瑗透露京中的任何機密,真可謂鐵骨錚錚的硬漢。每想到此李某對崔侍郎都無比敬佩。」
崔敦義聽了暗暗得意了一會,隨即卻又忽然想到李潛這是在故意岔開話題。於是他不著痕跡地道:「崔某對敦禮族兄亦是佩服的緊,不過崔某最佩服的還是郎中你。」
「我?」李潛驚訝的望著崔敦義道。其實心裡卻在大罵,這個崔敦義是在太狡猾了,自己好不容易岔開話題,他卻轉眼自己將話題重新扯到自己身上了。
崔敦義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郎中你。想郎中從軍之時乃是一小卒,到現在也不過七八年光景,郎中也不過剛過弱冠之年,卻已是駕部郎中、中郎將、武威伯,假以時日封公拜相不在話下。」
李潛擺擺手,謙虛道:「崔公謬讚。李某能有今天全賴陛下垂青。因此李某對陛下感激不盡,願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小樣,你拚命把話題往我身上扯,我就把話題往陛下身上扯,你有本事順著話題繼續誇啊。
崔敦義當然看出了李潛的目的,笑了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乃千古聖主。不過,天下人那麼多,郎中能得陛下垂青說明郎中定有過人之處。別的不說,單說郎中向商旅開放驛館並開通民郵,就令崔某佩服不已。郎中的手段真可謂化腐朽為神奇,僅開放館舍和民郵每年就能增加幾十萬貫收入,讓朝廷相應減少了開支,同時還能方便百姓,讓驛丁、驛卒增加了收入,可謂一舉數得。郎中此舉大善啊。崔某相信單憑這些郎中日後定能名垂青史。」
李潛笑笑不語。心中暗忖,崔敦義還是忍不住想說正題了。好,我就是不答話,看你往下怎麼說。
崔敦義將李潛狠狠誇獎了一番,按照常理李潛應該謙虛一下,說其實自己做的這些還有許多不足需要改進,這樣崔敦義就能順著他的自謙不那麼突兀的把話題轉移到如何進一步改進,充分發揮出驛傳點多面廣的優勢,當然最終的話題還是會轉移到錢莊上。此前崔敦義得知李潛開設的錢莊構想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若李潛順利開通了錢莊,那麼今後所有商號將只能仰其鼻息,只要李潛願意,可以通過錢莊控制絕大部分商號,毫不客氣的說,大唐的經濟命脈便落到了李潛手中。到時候,大豐商號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所以,崔敦義得知此事後晝夜兼程從博陵趕到洛陽,務必要在李潛召集商號告知他們開通錢莊前要見他一面。
按照崔敦義的估計,想要阻止李潛開通商號是不可能了,因為李潛通過兩年的運作已經把十多個頗具實力的商號緊緊綁在了一起,這股力量不是大豐一家能夠抗衡的,即便七大家的商號全都聯合起來想要抗衡這股力量也未必能取勝。不要忘了,七大家中的李家可是皇室,若陛下出面安撫,李家肯定不會跟另外六家走。既然無法抗衡,那就要參與其中,這本事門閥世家處世的準則。正是這條準則才保證了門閥世家的長久不衰。所以崔敦義此行的目的是想在錢莊業中分一杯羹。
崔敦義眼看著自己費盡心機一步一步把話題拉到自己的目的上,卻不料李潛根本不順著自己的話說,反而笑笑不說話,這讓崔敦義怎麼往下說?直接來個「不過,」然後說李潛對驛傳的改革做的還不夠?還需要更進一步的改革,不如開辦錢莊什麼的?這樣一來自己前面誇獎李潛那番話豈不成了批評李潛的鋪墊?李潛會不會懷疑自己故意給他來個欲抑先揚,根本目的是為了批評他來顯示自己比他更強?
崔敦義等了片刻,見李潛依然沒有接話茬的意思,只得咬咬牙,決定自己豁出去讓李潛誤會也要把話挑明。於是崔敦義道:「不過,崔某以為……郎中似乎對驛傳革新還有後手。」崔敦義在關鍵時刻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說法,這樣說出來既不顯得他是在故意批評李潛,又能將話題引到開設錢莊上面。
「哦?」李潛終於開口了,「崔公為何會有此說?」
崔敦義想了想到:「莫非郎中對驛傳的革新準備到此為止?」此時人與人之間最重的便是誠信,幾萬貫甚至上百萬貫的生意往來口頭約定即可,根本無需簽訂什麼書面文件。若李潛真的承認驛傳革新到此為止那日後再開錢莊便說明他今日是刻意撒了謊,對李潛而言他的名聲就徹底臭了。
「當然不會到此為止。」李潛當然清楚自己想要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就不能撒謊更不能對一個有身份地位、社會名望的門閥成員撒謊,不然日後可就真的無法立足了。不過想讓他親口說出來也絕對沒那麼容易。李潛反問道:「不知崔公有何高見?」
李潛不能撒謊,崔敦義也不能,而且他更不能把李潛利用驛傳系統點多面廣的優勢開設錢莊的設想說出來,否則別說合作了,肯定會惹怒李潛。所以崔敦義只能含糊其辭地道:「崔某愚鈍只是覺得郎中後面肯定還有妙手,所以崔某想……」崔敦義頓了頓,索性說出來意,「崔某想與郎中合作,請郎中給個機會。」
「合作?如何合作?」李潛故意裝傻道。
「如何合作全憑郎中安排。」崔敦義決定豁出去,不與李潛談條件了,只要李潛答應合作,一切都好談。
李潛笑了笑,道:「看來崔公沒聽明白李某的意思。李某不是不想合作,而是沒辦法與崔公合作。因為李某已與十家商號早就定妥了,將天下十道的驛館分配給他們,每個商號負責經營一道,現在除了突厥那邊,其他地方都已經有商號在經營了。李某總不能因為崔公趕走一家商號吧?再者說了,能獨佔一道生意的商號,怎麼可能沒有點背景?李某若用強硬手段,得罪了某些不該得罪的人怎麼辦?」
崔敦義見李潛並未把話說死,心中暗喜,道:「這樣的事當然不敢勞煩郎中出面。只要郎中答應,崔某自會和那些商號談。崔某保證不會讓郎中落半點埋怨。」
李潛暗忖,是啊,你連夜去跟他們中的某個商號談,許以重金再加上你博陵崔氏的影響力,或許會有商號賣你們面子把生意轉給你們。等明日他們知道馬上要開設錢莊的消息你再試試,看哪個傻瓜會答應你。
不過,表面上李潛卻搖搖頭,「崔公,這也是行不通的。因為李某與那些商號有約在先。他們若不願做了,名額會收歸到李某這,由李某重新分配。」
崔敦義聽了登時無比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