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錢莊(二)
唐代的洛陽並非漢代的洛陽,而是大業元年隋煬帝楊廣在漢代洛陽故城以西18里的地方營建的一座新城。(小說~網看小說)負責營建的大監是尚書楊素,納言楊達(武士鑊夫人楊氏的父親)、將作大臣宇文愷(他以前是建造長安的負責人)為副監。建成之後的洛陽「前直伊闕,背依邙山,左瀍右澗,洛水橫貫其中,有河漢之像」,而且後來楊廣又開鑿了大運河,使洛陽成為南北交通要樞。
現在洛陽還不是正兒八經的神都,而是洛州都督府所在地。而且洛陽的面積也比長安小的多,從城市的規格品級上來說還達不到比肩長安的地步。不過由於它便利的交通優勢,吸引了各地的商人紛沓而來,天南地北的貨物在此雲集交流,無論是西域的珠寶香料、汗血寶馬,蜀錦蘇繡、官窯瓷器、還是嶺南的大木,高麗的人參,南海的珍珠,只要有錢都可以買到。可以說洛陽的繁榮程度已經超過長安。
李潛策馬走在寬敞的大道上,打量著眼前一片繁華景象,心裡暗暗思忖。商業的繁榮必然對商業規則產生強烈的變革需求。在任何時代,貨物的運輸和貨幣的供應量是制約商業發展的重要因素。雖然現在大唐通行的開元通寶能夠在各地流通,但開元通寶本身的重量就不少。一貫開元通寶重5斤多,一萬貫就重5萬多斤,如此沉重負擔得需要多少運力來運輸?運輸過程中還得聘請工人,僱傭車馬,路上人吃馬嚼還得消耗許多糧草,這些又增加多少開支?雖然現在很多商旅都在以貨易貨,但這種交易畢竟有先天缺憾,容易造成某一地區的貨幣供應緊張。他馬上要開辦的錢莊能有效緩解貨幣供應的制約。看到洛陽的繁榮,他更加相信,錢莊生意非常有前途。
不知不覺一行人來到洛陽縣驛館前。值守的驛卒上前攔住眾人,莊小虎跳下馬走過去向他出示了一塊令牌。值守的驛卒看到那塊令牌乃是駕部頒發給五品以上官員在驛站免費食宿的憑證,知道這些人來頭不小,立刻讓同伴通知驛丞,然後神色恭敬地讓開道路請眾人進去。
李潛走了沒多遠,一路小跑的驛丞趕過來上前拱手道:「下官乃本館驛丞費德斯,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自貞觀二年底以驛丞取代驛將的詔令下達後,那些原本沒有配備驛丞的州縣驛館也在一年內逐步配備了驛丞。而原來監管驛站事務的縣令和兵曹參軍則只負責監察不在插手驛站的日常管理事務。此舉當然是為日後開設錢莊做準備。畢竟縣令、兵曹參軍還有許多其他事務要做,若再將錢莊的事務交給他們,還不得把他們累吐血?而且也不利於錢莊業務的垂直管理原則。
李潛點點頭,「無妨。費驛丞,前些日子可有個梁掌櫃來此?」
費德斯連連點頭,「有,有。梁掌櫃包下了一個大院子,那院子就在前面,下官這就帶您去。」按照分工,前來住宿的商旅由負責經營客舍的商號掌櫃接待,一般不用驛丞出面。不過,莊小虎出示的那塊令牌乃是官府發出的,也就是說這一行人中肯定有五品以上官員。費德斯雖然不敢確定李潛就是那個官員,但他幹了多年迎來送往的事,深知禮多人不怪的道理,是以才會慇勤的為李潛帶路。
李潛在費德斯的帶領下來到驛館最好的一套獨院門外,梁興財匆匆從裡面走出來迎上去拱手道:「見過李公子。李公子一路鞍馬勞頓,請到裡面歇息。」
李潛點點頭,轉頭對費德斯道:「有勞費驛丞。」
費德斯連連擺手,「不敢,不敢。下官告辭。」費德斯沖李潛拱拱手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還納悶,梁掌櫃稱呼這個年輕人為公子,難道他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五品以上官員?這麼說自己剛才的慇勤豈不白費了?是了,他年紀輕輕怎麼可能當上五品以上官員?不過看他氣度不凡,有可能是某個勳貴的子弟,若真是這樣那自己的慇勤就沒白費。嗯,得找機會從他身邊的那幾個人嘴裡打聽打聽,這個李公子到底什麼來路。
李潛跟著梁興財走進院子,走了沒幾步,他忽然停住腳步。梁興財詫異,回頭一看,只見李潛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院子的曲池、假山、修竹、花樹、亭閣。
李潛看了一陣,轉身笑著對謝志成道:「武德六年,我與輔國送三哥到宕州,那時我們兩個還都是窮獵戶,也是第一次進城,承蒙三哥和四哥關照讓我們在驛館住了個單間。輔國還差點鬧出笑話來。這事四哥還記得不?」
謝志成笑道:「怎麼不記得?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七年了。這七年裡你和輔國從窮獵戶一個變成了武威伯,一個變成了勇武男。我和老三都為你們高興。嘿嘿,說句馬後炮的話,當初見到你們我就知道你們日後肯定出人頭地。」
李潛一笑,「是啊,七年了。三哥,四哥,你們知道嗎,當時四哥帶我們參觀宕州驛館的那個院子時,我心裡就想,什麼時候我也能住上這樣的地方?」
馬三奎笑道:「你現在不就住上了嗎?」
李潛點點頭,「是住上了。不過,我自己也沒想到短短七年時間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一時間感慨良多啊。」
馬三奎、謝志成聽了心有所感緩緩點頭。梁興財笑道:「不知現在郎中心裡有何感慨?」
李潛緩緩地道:「白雲蒼狗,世事難料,七年的變化就已經這麼大,那麼十年、二十年之後會不會有更大的變化?」李潛說著轉身望著馬三奎和謝志成道:「七年前,我們是好兄弟,現在我們仍然是好兄弟,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後,我們能不能依然是好兄弟?」
馬三奎、謝志成兩人心中一震。馬三奎道:「只要郎中不嫌棄,我們願意和你做一輩子好兄弟。」
謝志成點點頭,「老三說的沒錯。」
李潛笑了,「多謝兩位老哥。我讓兩位老哥負責監察,說實話這事有些上不得檯面,幹這事也沒有太大的前途。不過,這事卻又非常重要,可以說是我的耳目。是以我才對兩位老哥說這樣的話。希望兩位老哥能記住今天的話,我們做一輩子兄弟。」
馬三奎、謝志成聽了李潛一番話心中感動不已。他們兩人原本不過是個小驛卒,蒙李潛信任才委以重任。只是,兩人心裡始終有陰影,認為李潛交給他們這份事幹乃是對他們的照顧,心裡有些自卑。加上梁興財執掌盛元商號多年,管的手下數以千計,經手的錢財數以百萬計,無論魄力還是氣勢豈是馬三奎、謝志成兩人所能比擬的?所以在梁興財面前很是拘謹。今日李潛當著梁興財的面這麼說,一方面是固然是動之以情,希望他們放開手腳去幹,另一方面也是向梁興財敲敲邊鼓,提個醒,為他們日後開展工作打下基礎。李潛如此為他們著想,他們怎能不感動?
馬三奎、謝志成躬身長揖道:「請老弟放心,我們兩個豁出命去也會把你交給我們的事做好。」
李潛扶起他們兩人,道:「多謝兩位老哥。」
梁興財乃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他如何不明白李潛的用意。遂長揖拜道:「請郎中放心,梁某也會竭盡全力把郎中交待的事辦好。」
李潛見目的達到,上前拉著梁興財的手道:「有梁兄這句話,李某一百個放心。今日咱們難得相聚,不如一起喝兩杯如何?」
梁興財點點頭,道:「卑職早已安排妥當。」一個稱呼的變化,說明梁興財的身份已經從合夥人變成了李潛的下屬。此前李潛對梁興財禮遇有加,而梁興財也自持自己當了多年的大掌櫃,始終將自己定位為李潛的謀主,對於李潛的禮遇也坦然而受。今日李潛這番旁敲側擊卻讓梁興財醒悟過來,他與李潛是上下級關係,他是李潛的助手而不是幕僚。所以,他立刻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梁興財的變化李潛也看在眼裡。對於他這個變化李潛心裡很高興。錢莊不同於別的生意,這裡面的道道很多,而李潛精力有限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為,所以他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不過錢莊對李潛意義重大,他不希望自己被架空被邊緣化,更不希望錢莊落到別人手裡,所以他需要的這個助手必須要有忠誠。梁興財的能力是有的,可忠誠卻未必達到李潛的要求,因此李潛才故意當著梁興財對馬三奎、謝志成說出那番話來,其目的是在向梁興財表明,不要以為你自己能獨攬大權,我還有制約你的手段。這就是所謂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如果換了別人或許對李潛如此的敲打心生不滿。畢竟這是一種不信任的體現。但梁興財不會。一方面他清楚錢莊對李潛乃至對整個大唐的意味著什麼,理解李潛現在面臨的壓力。另一方面,若非李潛,他和梁洛仁早已家破人亡,他得向李潛報恩。所以對於李潛的敲打他不會不滿。
於是一行人來到水榭中準備擺開宴席痛飲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