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寶滿腹納悶地望著李元吉,道:「殿下,不知您可惜什麼?」
李元吉歎道:「孤不是在為自己可惜,而是在為你可惜。wWw.b111.net你舍下臉面來向孤求情,饒過李潛他們。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他們真能保住性命,他們會記得你的恩情嗎?別忘了,他們是柴紹的親兵,他們只會感激柴紹。」
馬三寶點點頭,道:「殿下所言極是。臣這樣做的確得不到什麼回報。不過,臣以為這二人皆是可造之才,日後定能效忠陛下,報效朝廷。只要對陛下有利,臣無論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李元吉聞言一震,道:「你果然是個忠臣。為了父皇,為了社稷,你不計個人得失,一心一意忠貞體國,父皇果然沒有看錯你。也罷,看著你一片忠心的份上,孤就實話告訴你,父皇已經赦免了他們的死罪。不過死罪能饒活罪難免,兩人被免去官職,杖責四十。現在,估計已經被柴紹領回府了。」
馬三寶鬆了一口氣,沖李元吉長揖道:「臣代二人謝殿下的寬宏大量。」
李元吉擺擺手,道:「你不必謝孤。你獻給孤的這東西,孤很喜歡。價錢不便宜吧?」
馬三寶道:「只要殿下喜歡就好。」
李元吉一笑,道:「長安居,大不易,你又沒什麼產業,指望俸祿過日子能攢多少錢?孤聽說就連父皇賞賜給你的那個宅子需要修繕,你都拿不出錢來。而且你兒子馬祈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準備些錢操辦此事,豈不落了你新興縣公的面子?」
馬三寶有些難堪地笑了笑。李元吉雖然說的不客氣,但卻是實情。指望馬三寶的俸祿,只夠養活他一家老小,根本不可能置辦產業了。甚至因為缺錢,他連親兵也沒養幾個。雖然將領、勳貴的親兵所有俸祿、衣甲、戰馬、兵器等開支皆由朝廷支付,但一般來說,有資格配備親兵的將領、勳貴還都額外給予親兵們補貼和賞賜,以拉攏其心。有權有錢的,比如李元吉,他的親兵不僅補貼高,賞賜多,而且所用的裝備都是李元吉讓將作監不惜工本特製的,除了這些裝備上的銘文不同,其他與皇宮宿衛所用的完全一樣。將領、勳貴們之所以這樣做,不為別的,只為獲得親兵的忠心。親兵不同其他,若不能保證其忠心,留在身邊反成禍害。所以,馬三寶身邊的親兵極少,而且皆是他的親族子侄。
看到馬三寶窘迫的樣子,李元吉道:「東西孤留下。不過,孤也沒有讓你空手而回的道理。來人,取一百匹錦緞賜給馬將軍。」
一百匹錦緞的價值遠遠高於馬三寶獻給李元吉的那顆金香丸,馬三寶覺得賞賜太重了些。他剛想回絕,但看到李元吉一付不由分說的神態,他只得謝了賞。而後兩人說了些閒話,馬三寶便藉故告辭了。
李潛和牛弼在牢房裡對前途命運忐忑不安時,根本沒想到柴紹、馬三寶兩人正為他們辛苦奔走。他們更想不到昨晚遇到的那一幕,是多麼的荒誕,多麼的不可思議。日後李潛回憶起此事,長歎一聲,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未時,大理寺官員將李潛和牛弼從牢中提出來。他們以為要對兩人刑訊。兩人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堅毅。此刻,兩人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事情是由他們而起,那怕不要性命也萬萬不能連累柴紹。
兩人被差役帶到大堂上,當他們看到站在堂中的柴紹在輕輕向他們點頭時,他們才恍然大悟,心裡瞬間充滿了對柴紹的感激。其後,柴紹當堂傳達李淵的旨意。兩邊的差役立刻上來將兩人押下堂,開始打板子。
由於事先柴紹已讓柴勇打點了差役,差役沒對兩人下重手。雖然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打的兩人的屁股辟啪作響,但卻沒傷及兩人的筋骨。不過,屁股開花是少不了的,不然差役也無法向上面交待。
打完板子,隨堂仵作驗過傷痕,然後讓兩人在相關文書上簽字畫押,等大理寺官員和柴紹也分別簽押後,兩人便是無罪之人了。柴紹抬手讓何十三帶著眾親兵將兩人抬出去,他則與諸位官員寒暄幾句,便起身告辭。
兩人被抬上的柴紹的馬車,而柴紹卻騎馬隨行。能夠乘坐柴紹的馬車,享受國公待遇,讓牛弼興奮不已。自上了馬車他便東瞧瞧西摸摸,嘖嘖讚歎個不停,嘴裡還嘟囔道:「這馬車可真氣派啊。你瞧瞧,連障布都是絲綢的,坐榻都了鑲玉石,就連坐墊都是蜀錦做的,嘖嘖,摸上去好滑啊,這得值多少錢啊。」
李潛聽了心煩,低喝道:「輔國閉嘴!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牛弼撇撇嘴,努力壓低聲音道:「為什麼不能說?咱們這次大難不死,得開心才是啊。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咱們是怎麼活命的?」李潛打斷了牛弼,道:「是國公求了陛下,才保住了我們的小命。從今往後,咱們的命就是國公的了。」
「我懂。」牛弼道:「其實我早就把命交給國公了。國公就是讓我去死,我也決不皺一下眉頭。」
李潛剛要說話,這時突然傳來敲擊車廂的聲音,緊跟著就聽到柴勇刻意壓低聲音道:「你們兩個閉嘴,哪有挨了四十大板說話還這麼中氣十足的?現在街上人來人往,傳出去少不得又要生出許多麻煩。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兩人立刻大窘。原來,兩人只顧著說話,聲音大了起來,被外面的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回到平陽昭公主府,兩人被親兵們架著進了院子。一進院子,牛弼就掙脫了親兵的攙扶,自己撅著屁股一瘸一拐往前走。李潛沒他那般皮粗肉厚,四十棍打在屁股上,令他疼的鑽心寸步難行,所以還得讓親兵架著才能走,沒法象牛弼那般逞強。
進了客廳,兩人撲倒在地,「砰砰砰」向柴紹磕了三個響頭,磕的額頭都出了血印子。
兩人還要磕下去,柴紹擺擺手道:「行了,行了,再磕下去地上的磚都被你們磕破了。這磚可是官窯燒製的,價錢老貴了,磕破了一塊你們一年就喝西北風吧。」
李潛訕笑一聲,挺直腰肅容道:「國公,從今往後,在下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牛弼也急忙道:「俺這條命早就是您的了。您就是讓俺去死……」
「你也決不會皺一下眉頭,是嗎?」柴紹突然打斷了牛弼的話,微笑著揶揄道。
兩人更加尷尬。原來兩人在馬車上的談話,連柴紹也聽到了。
柴紹示意親兵將他們扶起來,道:「我要你們的命有何用?日後只要你們跟著我勤懇做事,我就心滿意足了。陛下免去了你們的官職,今後,你們還得從頭開始。你們願意嗎?」
兩人異口同聲道:「願意。」
柴紹點點頭,道:「好。你們仍舊編入何十三一火。十三,他們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管束他們,別讓他們再招惹是非。」
兩人聞言大窘。
「遵令。卑職一定好好管束他們。」
柴紹對李潛和牛弼道:「你們兩個傢伙給我記住,日後少出府,若要出去,也得讓熟悉長安的同袍帶著。」
「諾!」
柴紹望著李潛歎息一聲,道:「是非皆由多開口,煩惱只因強出頭。李潛,牛弼,你們可記住了?」
李潛心中一震。他這次差點沒命,還不是因為強出頭所致?若他克制一點,忍讓一點,哪裡會惹出這麼多麻煩?於是,李潛發自內心地道:「我等謹遵國公教誨。」
「嗯。你們兩個先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再安排你們做事。十三,先帶他們下去吧。」
第二日,馬三寶登門探視,安慰了兩人一番。後來,得到消息的李五郎、何七以及其他同僚也相繼前來探視,聽到二人講述當晚的經過,皆唏噓不已。不過,私下裡,眾人對李潛的膽色都豎起了大拇指,心裡敬佩的不得了。
李潛對於同袍們的敬佩沒有絲毫在意。養好傷後,柴紹便安排他整理完善外傷急救之法,以便讓所有的隨軍郎中學習使用。所以,他一直呆在平陽昭公主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根本不知道他挾持齊王李元吉的「光輝」事跡在民間被廣為傳頌,早已名聲鵲起。
宮闈秘辛,奇聞軼事,這些與普通老百姓沒有絲毫瓜葛的事,卻是市井小民茶餘飯後最感興趣的話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齊王李元吉被人挾持,而挾持他的那人被抓捕後竟然沒以大不敬的罪名處死,只判了個免除官職,重責四十杖的消息在長安的坊間很快流傳開來。
一貫飛揚跋扈、橫行無忌、高高在上的齊王竟然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而讓他吃虧的卻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如此具有傳奇性的故事,足以吊起所有人的胃口。於是,所有人在將那件事添油加醋傳播此事之餘,都在紛紛打聽那位「英雄」的名字,只是一直一無所獲。直到偶然一次,一個喝醉了酒,看上去像是個當兵的傢伙無意間說走了嘴,李潛便立刻名聲大噪。
而那故事也已經被市井閒人傳的面目全非。前一天傳這故事的人還說,李潛當時不光挾持了李元吉,還狠狠抽了他兩耳光。第二天,傳這故事的另一個人就說,抽耳光算什麼,李潛還將李元吉的衣裳都扒光了呢……諸如此種飽含了無聊閒人無限YY的諸多新版本紛紛出爐。到最後,就只差李潛暴了李元吉的菊花這個版本問世了。
說走了嘴的人究竟是誰,已經無可追查。但此事給李潛帶來的後果卻極其可怕。
李元吉不是聾子。民間的傳言也不可能永遠傳不到他的耳朵裡。李元吉更不是大度的人,遭受如此的惡意編排,他心中怎能沒有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