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抬眼一望,見正跪坐在李淵膝旁的那少女年約十三四歲,生的明眸皓齒,粉面桃腮,正回頭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眼神中卻閃著幾分促狹。b111.net
蕭瑀頓時愣了。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少女,心中暗忖,看著少女與李淵的關係應是非常親密,但年齡如此幼小,根本不像嬪妃。而且這女娃好生無禮,竟敢在陛下面前沒點體統,看李淵的神情還非常寵愛她。莫非是某個郡主、公主?只是這個年紀的公主、郡主蕭瑀都認識,他暗暗在心裡排查了一遍,卻沒發現一個能對的上號的。
看了半天,蕭瑀搖頭道:「回陛下,微臣不認得。」
那少女聽了,咯咯直笑。李淵也哈哈大笑。
蕭瑀見那少女在李淵面前放肆,立刻面色不佳,拱手道:「陛下,請恕微臣直言。縱然陛下寵愛此女,但她如此失儀,實屬不妥。微臣斗膽,請陛下對其嚴加懲戒。」
李淵聽了更是大笑不止。
那少女聽了,忍住笑,皺著可愛的瓊鼻,對蕭瑀撒嬌道:「蕭伯伯,您好狠的心啊。侄女一心想見您,特地讓乾爹請您來,您卻要治侄女的罪。」
乾爹?!蕭瑀立刻想起什麼,神色大變,又驚又喜地地望著少女道:「你是紫瀾?!」
那少女聽到蕭瑀叫他的名字,立刻站起來,疾跑幾步,飛撲到蕭瑀懷裡,泣道:「蕭伯伯,您總算還記得侄女。」
蕭瑀撫著少女的秀髮,心中悲楚,忍不住老淚縱橫,泣道:「苦命的侄女,伯伯終於見到你了。這些年你還好吧?吃了不少苦頭吧?」
少女仰起梨花帶雨般的俏臉,道:「侄女還好。就是爹和娘都不在了,侄女一個人,孤苦伶仃,吃盡了苦。」
一旁的齊王李元吉看到那少女,心中忍不住嫉妒。這少女姓麥名紫瀾,乃是麥鐵杖的孫女,麥孟才之女。麥鐵杖青年時即很勇敢,有臂力,且步行如風,跑及奔馬,能「日行五百里」。陳朝太建年間,麥鐵杖曾結伙為盜,被廣州刺史捕獲,罰為官府奴隸,為皇帝執掌御傘,後投楊素麾下,得其賞識,推薦給隋文帝。文帝賞識其忠勇,後累功封宿國公。大業中,煬帝征遼,麥鐵杖主動請纓為前鋒。在濟橋,敵兵大隊湧來,鐵杖率先跳上岸與敵奮戰,不幸身亡。其後,其子麥孟才嗣爵,有其父之風。受煬帝賞識。後隨煬帝下揚州。在揚州,麥孟才見宇文化及作亂,便與同僚私下密議除掉宇文化及。不料,事情走漏,被宇文化及搶先下手殺害。
麥鐵杖為人忠直。李淵父親早亡,家道中落,生活頗為艱難,麥鐵杖時常接濟。後來,長安流傳「李氏當王」的歌謠時,隋煬帝楊廣猜忌李淵,幾番欲治李淵於死地,多虧麥鐵杖和麥孟才仗義執言,回護李淵。由此,李淵與麥孟才交厚。麥紫瀾出生後,李淵很喜歡這個女孩,便認作乾女兒。麥孟才死於揚州後,李淵也曾命人打探麥紫瀾的消息,卻始終無所獲。
若是麥紫瀾只得李淵的喜愛也倒罷了。但這麥紫瀾不知道有什麼魔力,昏君楊廣和蕭皇后也非常喜愛她,她兩三歲時楊廣和蕭皇后便每每讓麥孟才帶她入宮。麥紫瀾生性活潑可愛,膽子也極大,竟然不怕楊廣。三歲那年,她有次趁著楊廣午睡,跑到楊廣榻邊揪他的鬍子。楊廣竟然不以為怒,反而哈哈大笑。
楊廣徵遼東,蕭瑀上書進諫,惹得楊廣大怒,要將他治罪,就連蕭皇后都無法勸阻。當時,麥紫瀾正好在宮中玩耍,她對楊廣說道:「我聽說,敢於說出心裡話的人才是真正對陛下忠心的人。若蕭伯伯對陛下不忠心,又怎麼會冒犯陛下?蕭伯伯是皇親國戚,他進言會得罪陛下,讓陛下不悅,他不說話,一樣官爵不降,俸祿不少。若他對陛下不忠心,他何必如此?由此看來,蕭伯伯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即便他說的不對,陛下為什麼不能因他的忠心而從輕發落?」
楊廣聽了大吃一驚,根本不相信這是個三歲的小娃娃能說出來的話。後來楊廣聽從了麥紫瀾的勸說,將蕭瑀貶為河池郡守。
蕭瑀勸慰了麥紫瀾許久,才勸的麥紫瀾停止落淚。
李淵見狀,道:「蕭郎,今天請你來,一是朕要宴請朕的乾女兒,請你來作陪。二是朕這乾女兒不想住在皇宮,朕思量著你家中景致不錯,再者你女兒惜柔與紫瀾年齡相仿,兩人也好做個伴,朕想讓她到你那兒住幾天。」
蕭瑀一愣,道:「好侄女,怎麼你還要走?」
麥紫瀾點點頭,道:「伯伯,這次侄女是隨義父來的。等義父辦完了事,侄女還得隨義父回蘇州。」
義父?蕭瑀一愣,望了一眼李淵。麥紫瀾的義父不是李淵嗎?怎麼又冒出來個義父?
李淵道:「適才紫瀾對朕講,宇文化及禍亂揚州時,她母親帶著她在親兵的保護下逃離了揚州。後來她母親也病逝了,親兵也大都戰死。她流落到蘇州吃盡了苦頭,幸虧得梅宗穎搭救,收為義女。」
「梅宗穎?」蕭瑀有些吃驚,道:「可是那個資助趙郡王大軍五萬石糧食的四海商號的梅宗穎?」
李淵點點頭,道:「正是此人。孝恭前段時間曾發來奏章,細述此事。不過,梅宗穎願意捐獻五萬石軍糧,卻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蕭瑀點點頭,道:「趙郡王的奏章微臣也看了。梅宗穎捐獻軍糧想取消他兄長梅宗際的通緝。梅宗際當年曾效命於李軌,李軌被擒後,他便隱姓埋名,再無蹤跡。」
李淵點點頭道:「梅宗穎此番前來,為的便是此事,朕打算答應他。而且,朕還準備封他為中散大夫。蕭郎以為如何?」
蕭瑀思忖片刻,道:「微臣贊同。梅氏在江南頗有名望,他若能效忠陛下,對於穩定江南的局勢極為有利。」
李淵點點頭,道:「此事就這麼定了,蕭郎,快入座。」
蕭瑀頓了片刻,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事。」
「哦?何事?」
「適才微臣來時,柴駙馬正在殿外,想晉見陛下。」
「柴紹?」李淵笑道:「他剛才便要晉見,朕已經告訴他明日再來,為何他還不走?莫非他惦記著想吃朕這頓酒宴不成?」
蕭瑀見李淵開起了柴紹的玩笑,便知道他此刻心情極佳,於是道:「柴駙馬看樣子是有急事,不大像惦記著想吃陛下酒宴的樣子。」
李淵擺手道:「罷了,左右還不到開席的時間,朕就見見他,看他能有什麼火上房的事,需要你蕭郎出面。來人,傳柴紹。」立刻有內侍應下,趕緊一路小跑去傳柴紹。
李元吉當然知道柴紹有什麼急事。只是,這事說起來完全是場誤會,而且這事還牽扯到受李淵寵愛的麥紫瀾,若幾方印證,把事情說開,只怕自己要遭殃。
他想到這,連忙向李淵躬身道:「父皇,既然酒宴還要等一段時間兒臣就先行告退,回去換件衣衫。」
李淵看了一眼李元吉,見他要藉故離開,便知道此事肯定牽扯到他,遂道:「不必。你且在這裡等著。」
李元吉無奈。他偷眼望了望麥紫瀾,只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御榻邊,正若無其事地在為李淵捶腿。
不多久柴紹進來,趨步上前拜道:「臣柴紹拜見陛下。」
李淵道:「平身。」
等柴紹站起來,李淵有些不悅地道:「你著急要見朕,可有什麼事?」
柴紹道:「臣此次征討吐谷渾發現兩位可造之才。臣不忍他們死於非命,特懇請陛下法外施恩,饒他們性命。」
李淵聽了心中微怒,到:「柴紹,朝廷法度難得是擺設不成?」
柴紹立刻跪下,道:「臣知道此事有違法度,但臣實在憐惜此二人之才,若陛下能法外施恩,臣願放棄官爵換此二人性命。」
「哦?」李淵一愣,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兩個人竟讓你如此賞識,連官爵你都不要了?」
「這兩人分別名叫李潛、牛弼。」
「李潛?」李淵想了想,道:「可是你奏章早提到的那個?」
柴紹點點頭,道:「正是此人。臣此番出征能大獲全勝,全賴此人和牛弼。」
「哦?」李淵畢竟是征戰沙場得來天下的馬上皇帝,對戰爭的認識極為深刻,聽到柴紹如此說,立刻來了興趣,道:「此人究竟有何才幹,你且說來聽聽。」
看到李淵對李潛感興趣,柴紹心中大喜,立刻將事情的經過細細敘述了一遍,而且還將斬殺達善的功勞放在李潛頭上。末了,柴紹道:「臣當時聽說李潛斬殺了達善,覺得若如實稟奏,此子定然會得到陛下賞識,予以破格提拔。但,此子實在年幼,從軍時間也實在太短,若提拔的太快,恐其心浮氣燥,難成棟樑之才。故臣與副將馬三寶商議,認為應適當壓制他一下,讓他好好磨練一番,直到磨練成熟之後,方可委以重任。此前,臣已提拔他做臣的親兵營校尉,這些日子來,臣交給他的事,他都能耐心做好,心性已經成熟不少。」
李淵點點頭,道:「此人果然有些能耐。不過,古往今來,能如此使用美人計的,也只有你柴紹了。」
見李淵有心情開自己的玩笑,柴紹心中大定。他慚愧一笑,繼續道:「若只是如此,此人不過是員戰將,還不值得臣如此回護。更難得的是此人發明了一套外傷救急之法,最適合軍中所用。此人之前用那套方法救治的九名士卒,無一傷口化膿,且傷口恢復速度大大提高。這法子的詳細情況和傷兵復原狀況臣已命他與隨軍郎中編纂成冊呈報兵部。陛下若想看可著兵部送呈此冊。」
李淵深知士卒因傷致殘所造成的後果。因連年征戰,每年唐軍中都有不少士卒因傷致殘,這其中有許多是傷口反覆化膿,小傷變成大傷所致。由於因傷致殘,這部分人失去了勞動能力,需要國家撫養,增加了國家的開支。而且,這些人往往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若他們因傷致殘也會削弱軍隊的戰鬥力。士卒從新兵到訓練好,再到上戰場活下來,往往十不存五。可以說,老兵就是一直軍隊最大的財富。如果,這套法子真的有效,其作用絕非一場戰役的勝利所能比擬的。
李淵思忖片刻,道:「此人究竟犯了什麼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