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唐 正文 第十四章 強買與強賣(二)
    謝志成瞥了一眼門口那幾個小廝,附在李潛耳邊低聲道:「這安少爺的父親是涼國公府的管事。b111.net」

    李潛聞言一愣。他原以為這安少爺是安興貴家族的旁支什麼的,因此他才刻意避讓。卻沒想到他只是個管事之子。一個小小的管事之子便能在宕州目無法紀欺男霸女橫行無忌,那換作是安興貴家裡的親族還了得?雖然他對特權階級的橫行霸道早有心裡準備,卻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橫行霸道到如此地步。

    李潛思忖了片刻,低聲道:「先前小弟聽說這安少爺因調戲良家婦女而被狗咬傷,結果反倒判了那家人賠償他二十貫,可真有此事?」

    謝志成點點頭,道:「老弟剛才說的不假,真有此事。老哥聽說這安少爺到那獵戶家去原本想去收皮子的。不曾想,他見到那獵戶家的婦人頗有姿色,便起了歹心欲施強暴。孰料那獵戶家的狗極為兇惡,撲上去就是一口,咬傷了他的腿。幸虧他帶去的僕役拚命打退了狗,他才能安然無事。事後,他將涼國公府的貼子遞給了縣衙,縣令畏懼涼國公的權勢,判了那獵戶家賠償安少爺二十貫。」

    李潛心中一動,道:「前些日子,小弟在集上見那獵戶賣狐狸皮,一張上好的深秋狐狸皮只賣了十八貫,適才這安少爺卻說他用了十八貫買了張深秋的狐狸皮,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聯繫?」

    謝志成想了片刻,道:「定是這安少爺買通了他人故意趁那獵戶急於出手的當口壓價。」

    李潛早就想到這一層,只是剛才只是猜測,如今聽到謝志成也是這麼認為,心裡有了底,點點頭,道:「這安少爺風聞如何?」

    謝志成嗤笑一聲,道:「能有什麼好風聞?涼國公的親眷不在此地管不到他,官衙懼怕涼國公也不敢管,他平素裡仗著涼國公橫行慣了。不過有一條,他不敢搞出人命來,否則,即便官衙不治他罪,涼國公府也饒不了他。」

    李潛聞言一愣,道:「莫非這涼國公是個鐵面無私的清官?」

    謝志成搖頭道:「涼國公是不是清官咱不知道。不過現在新朝初立律法森嚴,若是涼國公的親眷倒也罷了,依仗著涼國公的蔭庇,只要不是弄出太惹眼的事來都可以法外施恩。但涼國公府有多少管事?似安少爺這等人更不知有多少,可以說與奴僕無異。若連這般人涼國公都護著,只怕他權勢再大也護不過來。再者說了,涼國公府的僕役多的是,涼國公犯不著因一個惹事的僕役而給自找麻煩。若出了人命官司被御史參上一本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李潛更是不解,道:「想那這安少爺也應該明白其中的道理,可為何還會如此囂張?」

    謝志成歎道:「要不就說這等人最讓人噁心呢。他這等人心裡知道若惹出了人命官司自己絕對沒有好下場,所以他很有分寸,仗著涼國公府的勢力在咱們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幹些欺壓良善的事。不過,話又說話來,他也就是在咱這地方鬧騰,若在天子腳下,他還敢如此?不知早被哪個衙門拿去治罪了。」

    李潛默然無語。

    謝志成見他沉默,安慰他道:「老弟,不是老哥怕事,實在是此事不值得。在老哥看來,那安少爺也就是個狗仗人勢的主,壞事沒少做,但件件夠不上砍頭的罪名,更不曾惹出過人命官司。就拿他調戲良家婦女來說,因施暴未成,充其量只是罰些銀錢。反倒是因被那狗咬了一口,讓他抓住了把柄,敲詐了那家二十貫錢。他若真有那賊膽,怎麼不把那家人給殺了?還不是因為他自己心裡清楚,出了人命涼國公也護不住他?依老哥看,老弟就忍一忍,價錢多少倒在其次,少些心煩才好。」

    謝志成的聲音大了些,被一旁的馬三奎聽到。馬三奎也點點頭,在李潛耳邊低聲道:「老弟,四哥說的是。昨天幹掉賀家三兄弟時三哥可夠狠吧?可現在不同昨日,若換了昨日,三哥早就砍了他了。」

    李潛點點頭。他相信若那安少爺敢拿出刀來狠的,馬三奎、謝志成兩人肯定會幫他砍了安少爺。可世上最可氣的不是有人拿刀殺你,而是象安少爺這樣的無賴行徑。想到這,李潛不由得想起水滸傳裡的牛二來。那牛二就是一潑皮,一身敲詐勒索耍橫撒潑的本事,若說他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仔細想想還真沒有。可就是這種人最可氣!殺之,不值得,不殺,嚥不下這口氣。楊志脾氣火暴,當時沒忍住一口惡氣,一刀殺了牛二,事後都後悔。楊志也就因這才到水泊梁山投奔了宋江,為的就是快意恩仇。

    李潛不是楊志,而且經過謝志成、馬三奎的勸解,他也不想一刀殺了安少爺給自己和謝志成、馬三奎惹來麻煩。不然,剛才他就抽刀將那安少爺砍成兩段。他現在所想的,是怎麼好好教訓一番這個潑皮無賴安少爺。

    牛弼也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插嘴道:「潛哥,若真到那時,可別忘了我。」

    馬三奎笑道:「牛兄弟,你就別再火上澆油了。若真有出了岔子,三哥我怎麼向你爹和你梅大伯交待?」

    李潛點點頭交待道:「輔國,咱是求財,又不是求氣,你且喝茶,別多插話。」

    那張掌櫃聽到李潛的說話,暗暗舒了一口氣,道:「就是,就是,和氣生財嘛。」

    四人喝了會子茶,那安少爺便趕了回來。他進了房間便臉色陰晴不定地望著李潛。他這舉動倒把馬三奎、謝志成兩人搞糊塗了。至於牛弼,他早已暗暗按住了刀柄。

    過了好一會,安少爺突然向李潛長揖道:「請先生救我。」

    馬三奎、謝志成如釋重負,牛弼悄悄鬆開了刀柄。李潛望著安少爺道:「如此說來,安少爺詢問大夫的結果與在下所言不差了?」

    安少爺點點頭,道:「實不相瞞,本公子適才去問了回春堂的柳大夫。柳大夫說的與先生說的一模一樣。」

    「既是如此,那為何安少爺不向柳大夫求助?」

    安少爺神色有些焦慮,道:「柳大夫對這病症只是聽說過,卻也從未診治過,不敢開藥方。」

    李潛點點頭,道:「若讓在下開藥方卻也不難。只是,醜話說到前頭,這病一旦發作,神仙難救,在下雖然知道些辦法,但那都是咬傷後立即處理的法子,不知安少爺被咬了幾日了?」

    安少爺掐指算了算,道:「有十多天了。」

    李潛歎氣,道:「太晚了。在下這些辦法也沒什麼用處。當日安少爺為何不及早找個懂行的大夫診治?」

    安少爺神色更加焦慮,道:「當日只顧著出氣,加上地處偏遠來去不便,就耽誤了些時間。」

    李潛聽他如此說,立刻明白當時安少爺肯定是只顧著與那縣令打招呼,敲詐葛老實,心中更加厭惡他。遂裝作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那狗可還在?」

    安少爺搖頭,道:「第二天縣裡的差役去拿葛老實時將那狗亂棍打死了。」

    李潛聽他如此說,知道差役打死那狗定然也是安少爺暗中指使的,遂萬分惋惜道:「可惜,可惜。若那狗還在留下觀察十天半個月,若那狗沒瘋,就說明安少爺也沒事。可這狗現在被打死了,是不是瘋狗誰也說不準。」

    安少爺面色有些惶恐,出聲哀求道:「請先生救我一救,我定奉上重金作謝儀。」

    李潛裝模作樣的沉思片刻,道:「這病從被咬到發作,短的有半個多月,長的有半年一年,你且回去好生靜養,看看如何。」

    安少爺面色稍緩,旋即又反應過來,道:「可這還不是個辦法啊,還請先生開些藥方來。」

    李潛歎道:「真若是這病,在下也沒法子,不過在下先開個涼血敗毒的方子,希望能延緩一下,安少爺還是趕緊到外地找名醫再診治一番。」

    安少爺連連點頭,道:「多謝先生。」

    李潛向掌櫃的要了紙筆,思索片刻便寫了個方子,吹乾了墨跡遞給安少爺道:「這方子先吃十付,若到時無事,得這病的可能便少了大半。此後每個月吃上十付,直到一年後,若那時也無事,便真無事了。」

    安少爺趕緊接過方子,小心放進懷裡,長揖道:「多謝先生。」說著,他給身後的小廝打了個手勢。小廝立刻從褡褳裡掏出一塊銀餅奉上。

    安少爺接過銀餅對李潛道:「這是塊銀餅能換二十貫錢,權做謝儀,請先生笑納。」

    銀餅的確不小,比李潛上次從賀家三兄弟身上黑來的那塊要大的多。只是李潛並未接過,而是搖頭道:「在下又不是專職的大夫,為安少爺開方子乃是你我有緣,怎能收你診費?」

    安少爺一愣,剛要說什麼,卻見李潛拍了拍包袱,道:「這狐狸……」

    李潛的話雖只說的半句,安少爺卻也是個明白人,立刻接口道:「我出五十貫買了。」

    張掌櫃一愣。這狐狸皮不過值三十多貫,安少爺以五十貫的價格來買,李潛絕對是佔了大便宜。不過,剛才李潛推脫了安少爺的酬謝,安少爺自然要投桃報李。張掌櫃對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做法也心知肚明,暗暗點了點頭。然而他哪裡知道李潛的想法?李潛不收安少爺的謝儀乃是另有打算。他不收謝儀,藥方便屬於贈送,日後安少爺按這個藥方抓藥吃出什麼不妥也與他關係不大,至於這狐狸,安少爺願意高價購買,誰能管得著?

    李潛一笑,道:「安少爺果然大方,在下多謝。」說著,取出狐狸遞過去。安少爺連忙又讓小廝從褡褳裡掏出兩塊銀餅連同手裡的拿塊一併奉上。

    錢貨兩訖。安少爺道:「本公子想請先生小酌一杯,還請先生賞臉。」

    李潛道:「這就不必了。對了,酒能行血,不利於涼血敗毒,安少爺吃這藥時要戒酒,最好一年內都別飲酒。」

    安少爺連連點頭應下。

    李潛又道:「時辰不早,安少爺還是趕緊去抓藥才是。」

    安少爺也有此意,連忙客套了兩句告辭。他原本想留下個小廝為李潛等人帶路,省得遇到巡夜的兵卒不好交待,卻被謝志成以自己穿著號衣能應付巡夜士卒為由婉言謝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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