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糜竺心中,實是不願傷折任何一方。
這武威王已由陶使君說媒,將自己的妹子許給了他,可以算是親戚,以後自己一族,還要多多仰仗他的勢力;而劉備多年前曾在青州做過下密縣丞,在青州斷糧大鬧饑荒之時,自己親自跑到徐州來借糧,被糜竺慨然送了他數十萬斛糧食,價值上億錢,救了無數青州百姓之命。二人可算是舊交,都為對方一心為民的慷慨氣度而心折。此二人不論傷折了哪一個,糜竺都是心中不忍,何況這二人都是跺一跺腳天下亂顫的大人物,若是死在自己家裡,豈不是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武威王便不用說了,若他被劉備殺死在自己家裡,只怕不等洛陽朝廷滅糜氏一門的旨意下來,青州大軍便要在張遼、徐晃等人的率領下,攻進徐州,直指朐城。而不等青州軍來到朐城,陶使君多半便會斬了自己一門,將首級獻與賈詡,以乞太平。
而劉備也是個惹不得的主,當年他只是個下密縣丞,便已可令眾人歸心,率軍掃平無數黃巾,氣勢一時無兩。現在更是貴為兗州刺史,手下雄兵數萬,若他兄弟幾人死在自己家裡,兗州軍如何肯罷休,便是不敢去打青州報仇雪恨,也要在陳宮等人的授意下殺奔徐州,殺自己聊以洩憤了。那武威王雖然手握重兵,可還要提防豫州、冀州、幽州派兵來襲,到時候未能來得及帶兵援救自己,若被兗州、豫州聯軍打破了徐州,急速行軍,直抵朐城,殺盡了自己一門,就算武威王終究還是替自己報仇雪恨,自己這顆腦袋,難道還能再長得上麼?
想到這裡,糜竺心急如焚,忙壯起膽子,走到二人馬前,深揖道:「大王,玄德兄,小人有禮了!」
封沙低下頭,看向糜竺,卻見他皮膚健康而微黑,眉宇之間透出一股英氣,雙目有神,一看就是明斷果敢,雷厲風行之人,有大將之風,倒與自己想像中的富商模樣大有不同,一時頗為詫異,微笑道:「子仲兄不必多禮,今日前來造訪,頗為冒昧,還望子仲兄勿罪!」
劉備雖見仇敵當前,氣憤填胸,可是看到糜竺,想起他從前花費上億錢的糧草幫自己救活了無數青州百姓,甚是感激,忙拱手道:「子仲兄,久違了!這次是舍弟魯莽,得罪了子仲兄,備慚愧無地!」
他回過頭,對張飛喝道:「翼德,還不快些向子仲兄賠罪!」
張飛最聽他的話,忙躬身施禮道:「糜先生,是我不好,在這裡先謝罪了!待我殺了劉沙,將他的首級送給你做聘禮,讓你也被封為八千戶侯,榮耀滿門,好不好?」
糜竺嚇了一跳,心道:「要真是收了你這份厚禮,只怕未曾榮耀滿門,倒先讓人殺盡滿門了!」
典韋聽張飛口出狂言,心中大怒,大吼一聲,舉起沉重鋒利的雙戰戟,便要衝上去殺了張飛。
張飛見他衝來,舉起丈八蛇矛,槍尖寒光閃爍,直指典韋。二人都是怒目圓睜,絡腮鬍鬚根根豎立,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糜竺見狀大恐,忙跪倒在地,大聲叫道:「請二位將軍停手,容我一言!」
兩邊的主公都揮手喝令手下停住,看著糜竺,等他說話。
糜竺大聲道:「大王,劉使君,你們二位,今日既然到此,都是我的客人。只求二位暫且稍待,不要在我家裡打鬥,給我留幾分面子!」
封沙正要上前與典韋一同擊殺劉備三人,聞聲面色稍霽,心知糜竺害怕兗州軍的報復。既然自己看上了他的妹妹,也不好讓他太難做人,便溫言道:「子仲兄過慮了。既然子仲兄說情,在子仲兄家中,我便放過劉備便是。」
劉備聽得糜竺這麼說,也甚是不好意思,想起當初他的恩義,拱手道:「子仲兄既然如此說,我便停手罷鬥,子仲兄不必煩惱。」
糜竺這才站起身來,看著兩方猛將都微垂兵器,殺氣不像剛才那般重,心才放了下來。
劉備又深揖作禮道:「備此來給子仲兄添了許多麻煩,還望子仲兄海涵!三弟魯莽,沒有驚嚇到子仲兄吧?」
糜竺看了看那黑臉黑鬍鬚的大漢,再看看自己滿院的受傷家丁,心中終究有些惱火,冷笑道:「令弟果然是英雄了得,拍馬闖進我家裡,打傷了我無數家奴,還要我將妹妹交出來獻上,道是要獻給使君,做他的嫂嫂!這事倒也奇了,使君與我相交多年,從未提過我家中的妹子,怎麼張將軍倒如此熱心,替使君決定起終身大事來了?」
說罷,他怒視著張飛,心中惱怒不已,只道這渾人一時發瘋,不知被哪件事觸到心病,才做出這等奇怪之事。劉備既然知道,定然放他不過,回去以後,得好好訓他一頓,讓他再不敢隨便出門胡鬧!
劉備聽了這話,卻是又驚又羞,紅著臉頰,舉目四望,滿世界尋找自己命中注定的夫人。
一眼掃去,便在糜門女眷之中發現一個年輕美貌的少女,相貌美麗至極,身材窈窕誘人,正好奇地看著自己這一邊,不由驚喜,知道那便是自己注定要娶的糜氏夫人了。
看著那少女夢幻般的雙眸,劉備的臉龐漸漸變得羞紅,跳下馬來,正要走過去一訴衷腸,忽聽關羽擔心地叫道:「大哥!」
劉備一怔,抬頭看到封沙與典韋遙遙攔在前面,心中暗惱,可也不敢過去,被他們一戟劈殺,只得遠遠地向糜幻深揖行禮道:「前面的可是糜小姐?備有禮了!」
此言一出,周圍糜家人等一片大嘩。
劉備身為兗州刺史,竟然當眾向一女子行禮,而且滿面真誠,一揖到地,實在是不合禮法。況且那糜幻本是閨中少女,與陌生男子多說一句話已是不該,這劉備竟當眾與她搭訕,究竟是想做什麼?
眾人心中稍一轉念,便明白他是看中了糜幻美貌,才如此輕浮地調戲於她。想到這劉使君竟然如此風流好色,竟然不顧朝廷命官的體統,都不由心存輕蔑,看向劉備的目光充滿了輕視譏嘲之意。
糜竺又驚又怒,氣得手足發抖。原以為張飛只是一時發狂才做出這等怪事,想不到劉備也是這樣!從前相見之時,這劉備一臉正氣,滿口的為國為民,兒女之事一概不提。更聽說他心存正氣,不近女色,身為貴官,卻連個女婢都不用,更無內寵愛姬,誰知今日一見,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居然當眾調戲起自己的妹妹來!
劉備眼神迷醉,只看得到糜幻一人,哪管旁人大嘩譏嘲,看她紅透雙頰,嬌羞無限,那羞紅面龐更顯得美麗無比,不由心中又敬又愛,拱手微笑道:「備早聞小姐美貌端莊,溫柔賢淑,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請問糜小姐,可願與備同歸兗州,白首偕老?備定然終身只愛小姐一人,再不敢娶妾,以打擾我二人的平靜生活!」
他本來已是心如止水,一心想要平定天下,再談兒女之事。誰知今日一見糜幻,竟然無可自拔,索性把心一橫,決心定要娶了糜幻回家,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顧不得了。
他看這情勢,知道劉沙必然是來糜家求親的,若今日不奮力一搏,被那色鬼劉沙娶了自己心愛的少女,肆意玩弄,他日縱然斬了劉沙奪回美人,這一生終究還是存有遺憾,面對糜夫人時也會心有芥蒂,不能真誠相對。既如此,何不拼盡力量,試上一試?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驚訝不已,喧嘩驚呼之聲,響透內院。
糜竺更是氣得臉色鐵青,心中暗怒道:「劉備瘋了嗎?居然當眾說出這等話來,輕薄放浪,以此為甚!長兄若父,先父已然去世,妹妹的婚事自然是由我作主,他就算是心慕我妹妹美貌,也該出言向我求親,怎麼反倒當眾去勾引起我妹妹來了?這眼裡還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嗎?」
糜幻在那一邊,半邊身子已經躲進了那一叢茂密花樹之中,嬌羞驚惶不已。晶瑩如玉的臉色在那滿樹鮮花映照下,更是燦若紅霞。
她剛才默默凝視封沙,正在芳心暗許之際,忽然看到劉備闖進來,不由心中大為驚訝,暗自想道:「好生奇怪,為什麼這個人看起來如此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的一樣?」
她暗自思量,自己家中家法森嚴,平生未曾出過朐城地界,哪裡能見到這樣的男子?此時看他面色和善,卻有一身豪雄氣勢,顯然是非凡人物。更奇怪的,是這男子讓她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親切感,彷彿認識了幾十年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