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沙率軍殺上前去,命軍兵大吼:「降者免死」。身後軍兵同聲呼喝,聲震天地。
後隊的黃巾軍兵正被殺得無路可逃,聽得此聲,再無鬥志,大都跪倒求饒。只有前隊黃巾軍奮力奔逃,追隨張饒而去。待封沙率軍趕至,已逃得遠了。
封沙一面令眾將去收降敗兵,一面飛馬馳去,直趕到那支軍前方。
那統帶私兵前來殺賊的精壯漢子見他來了,一眼便認出他手中那方天畫戟,知道手持如此大戟的,定然是武威王劉沙,慌忙跳下馬來,跑到封沙面前,撲地叩拜,大聲道:「鉅平於禁,叩見大王!」
封沙面帶微笑,溫聲道:「文則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這於禁於文則,本是無良智腦向他建議要收伏的,因此前些日子他提筆親自寫了一封書信,發與於禁,要他率兵前來相助。
那於禁本是名利之徒,得了武威王親筆書信,喜不自勝,自道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當即發起家兵,按照武威王的吩咐,伏在道旁山中,只待黃巾軍敗退,便要殺出,以奏大功,斬了敵軍首級,以此功獻於武威王面前,作為進身之階。
這一次,他帶家兵殺賊無數,暗暗自得,拜倒在武威王馬前,想著這麼大的人物就在自己面前,心裡怦怦直跳,暗自想道:「武威王見我勇猛,應該有個好印象吧?若是能得他賞識,我必然可得個官職,於家在泰山郡可就能成為數一數二的大族了!」
聽得武威王叫他起來,於禁又磕了個頭,恭敬地爬起來,顫聲道:「大王,小人得見大王尊顏,實乃三生有幸!只求大王收容,讓小人得隨身側,小人於願已足!」
封沙笑道:「文則不必如此說。文則之才,我素聞之,現在先請文則在我軍中暫為別部司馬,他日有功,再行陞遷!」
於禁大喜,拜倒在地,再三叩拜,感謝武威王的賞識和恩典。
封沙見敵軍仍在敗逃,不及多說,喝道:「文則可率家兵,與我一同追殺賊兵!」
於禁慌忙爬起來,上了馬,跟在封沙身後,恭聲道:「請大王讓我率軍進擊,定要斬敵軍萬餘首級,獻與大王!」
封沙搖頭道:「不可濫殺,我只要俘虜!」
於禁忙恭聲稱是,拍馬馳出,率領家兵,到處高喊:「降者免死」,擒拿了無數敵兵,準備獻與武威王,換取自己的錦繡前程。
封沙揮軍掩殺,一直向西方追去。
在前方,張饒等人慌不擇路,拍馬狂奔。時間一長,胯下戰馬漸漸疲憊,身上淌滿了汗水,腳步也慢了下來。
張饒回頭看看關羽的戰馬,見那赤紅戰馬仍是一點疲意都沒有,不由嘖嘖稱羨,幾乎恨不得抽出腰間寶刀,一刀劈了關羽,把那馬搶過來自己騎才好。
身後數萬黃巾軍兵,仍是跟著他們狂奔,手中刀槍幾乎都拿不穩,身上盔甲早都丟棄一旁,只求輕裝上陣,能跑出敵軍追擊範圍,那便是好了。
就這樣拚命奔逃,不知逃了多久,忽然看到前面有一支軍出現,正在向這邊馳來。
司馬峻面現懼色,生怕這次出現的又是一支敵兵,那便走投無路了。
正害怕時,忽聽關羽一聲驚呼,叫道:「大哥,怎麼是你來了?」
司馬峻定睛看去,迎面看到那支軍當先一人,正是兗州刺史劉備,只是形貌大變,讓司馬峻一時幾乎不敢認了。
此時,那劉備已是形銷骨立,容顏憔悴至極,原來烏黑如墨的頭髮中,已有大量的白髮冒了出來,竟已斑白一片。
在他眼中,滿是血絲,彷彿有好多天沒有睡過覺了,而他那原本紅潤的嘴唇,此時已然乾裂蒼白,在風中哆嗦著,望著關羽,淚水自無神的雙眼中奔流而出。
司馬峻驚訝得幾乎呆住,面前這形容枯槁的老人,難道便是那丰神俊朗的劉備不成?只不過短短數天不見,他怎麼會變成這付樣子,簡直似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已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關羽與他兄弟連心,見狀更是驚恐傷痛,忙拍馬馳過去,抓住他枯瘦的雙手,放聲叫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還有你的腳……」
司馬峻聽著他的聲音中充滿深深的骨肉之情,想起自己幾年前在戰鬥中被殺的哥哥,不由鼻中一酸,卻強忍住不在眾人面前流淚,忙將心思轉到一邊,不敢再想起。
他順著關羽的視線看去,竟然看到劉備那被戰馬遮住的右腳,纏著厚厚的繃帶,整支腳掌被團團裹住,便像一個巨大的粽子一般,硬塞到馬鐙裡面,看上去甚是滑稽。
司馬峻又是心傷,又是好笑,馳上去拱手惶然問道:「使君,你這是怎麼了?」
劉備恍若未聞,緊緊握住關羽的手,淚流滿面,哽咽道:「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我這一路拚命趕來,就是怕你出了什麼事!你可知道,我剛才做了一個惡夢,夢到你被那劉沙一戟……天哪,真是好可怕!」
關羽滿面惶恐,叫道:「大哥,你怎麼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快點告訴我!」
聽到他震耳的大吼,劉備恍然醒覺,這才想起自己心神恍惚,只顧帶兵趕來救援,竟然忘記了用信鴿向他報信,抬手便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流淚道:「二弟,都是我不好,竟然忘了把前方戰事報告給你!這倒也罷了,我本來已經猜到那劉沙要去偷襲奉高,卻沒有告訴你,導致大敗,都是我該死!」
罵到「該死」二字,劉備忽然想起那被敵軍殘殺的一千鐵甲騎兵,若非為自己之故,至少還能剩下七百勇士。如今他們盡皆魂歸地府,只留下自己這本不該出現在這世上的人,還活著現世,不由失聲痛哭,抬起雙手,拚命地扇著自己的耳光,嘶聲痛罵,只怪自己無用,累死了這麼多忠心的士兵。
關羽慌忙抓住他的雙手,也忍不住流淚道:「大哥,你休要如此!敵兵馬上就要追來了,我們先結陣擋住敵兵,再慢慢談及詳情!」
劉備瞪著無神的雙眼,喃喃道:「結陣?不,不用結陣!就在後面幾里以外,你兄弟翼德和陶丘子林已經帶著八千軍兵在建立營寨了!我知道你們肯定要敗,因此叫他早點動手,於路設寨,好讓大家有個躲藏的地方。我們這次帶了一萬多人來,都是從濟北帶來的老兵,都有經驗,可以直接上陣拚殺的!我們快退,有他們在,一定可以守住大寨,不讓劉沙攻進來!」
說起那個令人恐怖的名字,想著他若攻進寨中,那慘景便將佈滿整個營寨,無可收拾,劉備突然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拉住關羽,回身便向西疾馳。
張饒已是目瞪口呆,不知所以。司馬峻喚了他一聲,將他叫醒,帶著漫野潰逃的黃巾軍兵,亂哄哄地跟著劉備逃去。
逃出數里,果然看到一座大寨矗立在大道正中,已接近建設完成。無數軍兵忙忙碌碌地在進行掃尾工作,那巨大堅固的營寨,令人驚歎。
劉備呆望著那巨大的營寨,喃喃地道:「翼德和子林果然是能幹,只用八千人,這麼快就建起了這麼大的一座營寨,足夠裝上十萬人!咦,這營寨的樣子,好像有點像是……曹孟德常用的手法?」
聽到他的聲音,遠處一個正在督促士兵工作的將領撥馬轉頭,遠遠望著他們,肅容拱手道:「玄德兄,別來無恙否?」
劉備呆呆地瞪著他,突然放聲大吼道:「曹孟德!怎麼會是你在此處?」
眾人大驚望去,卻見那名身披寶藍戰袍的將官,面容清瘦,頜下短短黑鬚隨風飄動,眼神炯炯,一股豪雄之氣,撲面而來,正是陳留太守曹操。
曹操見劉備形容憔悴,也自驚訝,卻是面色漠然,肅聲道:「吾得大司馬書信,立即便起兵,準備好一應糧草、軍資,這便來了。我帳下二萬餘人,由弟夏侯淵帶去一萬,由豫州過,相助孔豫州自南方攻打青州,我卻與弟夏侯惇帶兵一萬,前來相助使君,共擊劉沙!」
他本是劉協所封的右將軍,與左將軍劉備平級,領地卻只有兗州陳留一地,被封為陳留太守,比兗州刺史劉備低了一級,因此便稱他為使君,在名義上,還要聽他號令。
在一旁,他所說起的夏侯惇默然肅立,不發一言,整個人瘦得便似竹竿一般,身披冰冷鎧甲,右眼罩著一個黑色眼罩,面無表情,模樣看上去甚是淒涼。只有獨眼中時有寒光閃動,令人望而生寒。
劉備仰天大笑,淚水滾滾而下,嘶聲道:「好好好,想不到在這山窮水盡之際,竟然是曹孟德與我並肩作戰,共抗敵軍!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人生際遇之奇,便是書中,也未有如此奇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