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驛館驛丞明輝今天很忙,也很緊張,原因無它,本道剛剛上任的觀察使大人住進他這一畝三分地兒了,對於這麼一號不摸底細的大人物,由不得他不經心不緊張。官兒越大脾氣就越大,要是一個伺候的不好,把這頗有油水的差事給丟了,那可就太冤了。
自打幾天前得知觀察使大人要下來,他就把手下的驛吏們攆的雞飛狗跳好一通忙活,將驛館內外收拾的纖塵不染,及至觀察使大人住進來之後,在短暫的引導紹介時間裡沒有看到觀察使大人臉上的異常後,明輝緊繃了好幾天的心總算放鬆了不少。
進而更讓他徹底放心下來的是,觀察使看來跟他想的不一樣,這位於大人官兒雖然大,但脾氣一點兒也不大,就他住著的房裡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不是他沒跟著從人,也不是明輝沒派人去,而是都被其打發出來了。
聽手下來報說了這事兒後,明輝一時還有些不敢相信,多新鮮哪!明輝見多了一個小縣令也是從人大堆,連喝茶、捶腿都要分成兩個丫頭伺候的情形,而今堂堂一道觀察使大人竟然是不要人伺候的情況實在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等真正確認此事之後,明輝就徹底的放下了心思,好!看來這位於大人還真是個不拘小節的,這樣的人不管他當了多大的官兒都好伺候。
連著累了好幾天。徹底放下心來地明輝弄了一壺好酒燙上,又讓驛館手藝頂好的大廚朱小二給整了兩個好菜,吃著喝著好不愜意,走是不好走的,幹這驛丞多年,明輝深知他這個差事沒別的竅要,就是一個謹慎細心才能長久。
可惜,這般好酒好菜的愜意沒能堅持多長時候,就被一個壞消息給擾了個稀爛——觀察使於大人在由本州刺史主持的洗塵宴上拂袖而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明輝手裡的酒盞猛然一抖。\裡面滾熱的酒漿灑在他的褲子上,好巧不巧的恰是在襠部來了一片酒水淋漓。
明驛丞當即燙地嘴一歪,但這時候他卻顧不得這個了,下了榻放下外衫將褲子一蓋之後,便這樣拖著個濕褲襠疾步出去了。
「起來,都起來,別他媽再挺屍了,觀察使大人回驛館之前。凡其所要經過的地方再給我好生拾掇一遍」。
「大人,這都拾掇多少回了!再說大人你不也說了嘛,於大人是個好脾性的主兒」。
「龐五,你知道個球,越是好脾氣的一旦發作起來就了不得,趕緊給老子干去,醜話說在前頭,誰他娘負責的地方要是讓心氣不順的於大人挑出刺兒來發作的話,老子這回可沒個通融的,有一個算一個。ashu8都他娘捲鋪蓋滾蛋」。
萬福樓地一個消息。觀察使大人的一點子不高興,卻使金州驛館昏天黑地的好一通忙活。萬幸的是於東軍回來時臉色雖然確實陰沉,卻也沒有順勢發飆的亂找茬兒。
一路送著於東軍回了屋之後,長出一口氣的明輝再沒了心思喝酒,也沒回家,就守在裡院外邊兒,他娘的,老子還就不走了,好歹也得守著觀察使大人的心情好起來之後再說,誰知道這中間還會不會出啥意外?
因是懷著這樣的心思。當聽到院子裡邊傳來於東軍的笑聲後,明輝自己也跟著笑了出來。
臉上笑著,明輝透過小看著一條縫地窗戶看去,居然讓他看到了更為吃驚地一幕——觀察使於大人竟然也親自送人了。
這實在怨不得明輝大驚小怪,說起來於觀察今天住進來的時間雖短,但來拜會請見的人可是著實不少,到目前為止。還不曾見他親自送過一個。就連本州姚使君也是一樣。\論說起來,眼前這可是頭一遭兒。而且觀察使大人親送到院門口兒的這人竟然還……還如此年輕!
看這年輕人的相貌,怕是連二十都不到吧?再細瞅瞅這年輕人的容貌,尤其是他跟於觀察一起走著時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氣度,明輝腦海裡猛然浮現出個念頭來:
莫非是京中的那位王孫公子微服到了金州?
在裡院的月門處看著送他出來的於東軍重新回了屋子之後,唐成緊緊捏著地手重重一揮,繼而又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勝利的V字型手勢後,這才將心底的興奮之情發洩出了一部分。
興奮發洩過後,唐成這才想到剛才的舉動怕是有些不妥,先是往左右瞅了瞅,繼而負手於後,緩步向外走去。
屋內,明輝看著唐成去遠後,轉過身來伸出食指與中指比劃了一個同樣的V字型手勢,卻左看右看也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龐五,你說這是啥意思?」。
「大人,咱可不能說了不算」,看到明輝這姿勢,龐五的臉色立馬兒就變了,拖著哭腔道:「年前借那兩貫錢時,大人你可是答應了到端午的時候再還地」。
唐成剛走到驛館沒幾步,迎面有一輛軒車駛了過來。
這輛車看著眼熟地很,「這不是姚使君的車嘛!」,唐成心裡剛自語了一句,便見軒車地簾子給掀開了,「唐成,上來說話」。
這探頭出來招呼唐成上車的可不就是金州刺史姚榮富。
「先不去驛館了,繼續前行」,唐成上了軒車,姚榮富向車伕吩咐了一句繼續後,轉過身來道:「你剛見了觀察使大人?」。
聞言。唐成回答地很仔細,「衙內公差傳話說使君大人要見我後,屬下便即刻到了萬福樓.出來時正好碰著觀察使大人譴來召我的錄事,因就隨著到了驛館」。
「恩」,姚榮富的手探上了頜下的三縷長鬚,「觀察使大人召你都問了些什麼?」。
「觀察使大人問的是田畝之事,先後問了兩個地方。第一個是本州下轄鄖溪縣的黑虎,此地恰與房州交界……」。
「嗯,我知道」,姚榮富打斷了唐成的話。若要選擇黑虎就意味著通往房州的道路需要由金州貫境而過,這一點他這個使君自然是知道的,「於大人怎麼說?」。
姚使君的話問得有些急,此時,你很難從他身上看出「務清簡,尚無為」地氣度來。
「於大人說要經過黑虎的話,道路會更崎嶇,且還要多修出近百里的路程」。唐成只是將於東軍的原話複述出來,沒有加任何評論。
姚使君臉上剛剛湧起的希望頓時被失望所代替,手中一頓,撫著的長鬚已是斷了一根,姚使君低頭看了看那根斷須,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於觀察還問到那個地方了?」。
「本州下轄的竹山縣三官地方」,唐成地目光從那根油光水滑,保養的極好的斷須上移開,不等姚使君再問。已接續道:「屬下說的是此地山大林密。大量青壯難以展開,且此地百姓半田半獵,民風極其彪悍」。
「嗯,說得好」,姚使君輕輕將那根斷須捻了起來,側身之間給了唐成一個讚許的笑容,「對你的說法,於觀察是如何應對的?」。
「於觀察譴了一個小校前往竹山三官實地探看地形,一併還要傳見竹山縣主簿,至於觀察使大人進一步有何舉動就不得而知了」。
「什麼事兒非得自己親自核過才行。觀察大人還真是細心的很哪」,雖然說的是讚頌話語,但姚使君語氣裡的那股子不滿老遠就能聽出來,顯然,他將此視之為於東軍對自己地不信任。
發了一句牢騷之後,姚使君一臉和煦地扭過頭來,「唐成。不錯!你回答的甚好」。
「我是金州衙門的屬員」。唐成笑著回了一句,「大人若無別事。屬下就先行告退了」。
看的出來,姚使君對唐成的這個回答非常滿意,微微點了點頭,待唐成起身已掀開簾子時,他又極輕極淡的問了一句,「適才召見你時,觀察大人可曾提到本使」。
「不曾」,唐成搖了搖頭,「於大人只說他現今的心思都在房州的那條路上」。
「好,你去吧!」。
聞言,唐成挑開簾幕下了車,不過他卻並未就走,而是退往路邊目送著姚榮富的馬車去遠。
馬車上,姚榮富微微將後車窗上的簾幕挑開了一條縫,看著唐成站在路邊目送他遠去地身影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老爺,咱們這是去那兒?」,車伕的聲音透過簾幕傳了進來。
「到前面那個巷口就折回去,回驛館」,因著唐成最後那句話,姚榮富心裡輕鬆了不少,雖說他在酒宴上使的推手兒有根有據,但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如今的於東軍正是最得聖眷的時候。
該頂的也頂了,剛不可久,在皇城混了幾十年,姚榮富對這個道理是再明白不過了。只是想到於東軍在酒宴上拂袖而去地情景時,姚使君撫著頜下美苒地手一緊,那油光水滑的鬚髮便又斷了一根……
那小校地馬程卻快,第二天下午時他便已經回來了,隨同其一起到的還有竹山縣主簿老許。
只看老許一臉土色的樣子,便知他這趟行程實在是算不得舒服,可憐見的,快六十的人了,幾乎是近十年都沒再騎過馬的人,這次差點沒把骨頭架子都給拆了。\
他來的艱難,面見觀察使大人的時間卻短,這其中還因為走的匆忙,那小校又沒跟他點明關竅,以至於許縣尉回起話來就甚是模糊。時令分明是乍暖還寒時候,但他頭上地白毛汗始終就沒斷過。
三官有多少地?多少百姓?這手頭又沒個文卷的,誰能知道!那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老許自打接任主簿以來就從沒去過,而今觀察大人巴巴的把自己急傳過來問這個,這不是存著心……刁難人嘛!
且不說老許的委屈,昨晚與於觀察有過一番長談的姚榮富在這個下午也是鬧心的很。
「東陽你看看」,姚榮富「啪」的一聲將一紙有觀察使大人親自具名簽章的公文拍在了馬別駕身前的桌子上,「錢糧一文沒有,徭役額度一個不給。竟然就讓修路!皇帝還不差餓兵,咱們這位觀察大人還真是殺伐果決地很」。
自打昨天宴會上目睹著於東軍給了姚榮富一個沒臉之後,老馬鬱悶了一個年下的心情竟然慢慢的好了不少,而今再看著使君大人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他的心情無形中又好了三分。
將嘴角的笑容抿了下去後,馬別駕拿起了那紙公文,上面題頭、署名和印鑒齊全,顯然這就是一份有留存備檔的正式公文了。
公文的內容倒也簡單。就是讓金州府衙自籌錢糧及徭役額度,修一條連接房州大道地官路。這公文想必是於東軍親擬的,字裡行間的口氣就跟他昨天的表現一樣,剛實硬扎的很,根本沒留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下子有得老姚難受了」,仔仔細細將公文看了兩遍,抬起頭時馬別駕才注意到姚榮富的眼神兒竟然是一直著落在他身上的。
饒是老馬收得快,眉宇間的輕鬆歡快也沒能全部收起來,老姚順著鬍鬚的手也因之微微抖了抖。
「金州本就是山大田少,土地瘠薄且不說它。六七十年承平下來。而今人口增長地也厲害,以薄田養眾人,州衙每年地歲入幾無盈餘,以這樣的家底兒要修路……觀察大人確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司田、司戶等曹都是統歸老馬管著,他先把自己給擇出來之後,這才面帶難色道:「大人,你看這……」。
「嗯,東陽所言甚是」,姚使君放下手理了理本就整齊的官衣。「咱們這就走吧」。
「走?大人這是要去那
「自然是驛館」,姚榮富沉聲道:「本官履任時日尚短,本州的許多事情還不清楚,與東陽你這老金州比不得呀,啊!此事本州既然無力去辦,你我二人少不得要去觀察那裡打打擂台了,東陽你是老金州。但將適才那番話再說細些。人多地少,土地瘠薄。於大人必是能體諒我金州難處的」。
姚榮富和顏悅色說出的這番話卻讓老馬聽得心頭冒火,好嘛,竟然在這兒等著我!感情他剛才那番「皇帝不差餓兵」的話竟然就是挖坑兒的引子,什麼履任時間尚短,自己是老金州……老姚啊老姚,你他娘也跑得太快了吧!
「正如大人適才所言,咱們這位觀察大人可是個殺伐決斷的人物」,於東軍如今聖眷正濃,又是那麼個脾性,馬別駕豈能被姚榮富當了槍使,去找這不自在?抖了抖手中的公文,老馬加重了語氣道:「大人,這可是有存留備檔地正式公文!於觀察上任未久,似這般的正式公文怕是沒幾份,即便只是為了顏面……」。
「嗯,東陽你說的也有道理」,姚榮富順勢轉身就又回到了公案之後,笑吟吟的看著馬別駕,「那依東陽之意,此事又當如何?」。
既然不願去找觀察使大人折辯,那就得拿出辦法來。三轉兩繞,就這麼會兒的功夫,原本還存著幸災樂禍之心的老馬就被緊緊給套牢了。
老馬直把滿嘴的後槽牙都給咬彎了,這才勉強維持著臉色不變,「聽說大人昨晚曾去過驛館,卻不知觀察大人都說了些什麼」。
畢竟他姚榮富是本州主官,道裡地公文下來他就是第一責任人,是以這時也沒什麼隱瞞,便將昨晚與於東軍見面後地細故一一說了一遍。
「大人是說於觀察對司田曹唐成多有讚許之詞?」,這一刻,老馬雙眼熠熠,燦然生輝。
「你的意思是……」。
「既然於大人對唐成好感明顯」,老馬又抖了抖手中地公文,「那此事豈非就有了最好的料理人選!由觀察大人囑意之人來料理其交辦之事,最後事情辦的差了,觀察大人即便想說些什麼,也得稍有顧忌吧」。
「唔!」,姚榮富遲疑了一會兒,「這倒也是個不得已而為之的法子,只是那唐成位份太低,由他來主持此事,異日怕是不好說話呀」。
「本衙錄事參軍的位子不還懸著嘛,再怎麼說那也只是州內的一條路,難倒還要大人親自掛帥不成?以錄事參軍事的身份主持這修路事宜,倒是不高不低堪堪好」,見姚主簿仍有遲疑之色,老馬跟著又補充了一句道:「給他錄事參軍事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過些日子待唐成處分了之後自然就又回來了」。
「嗯,就這麼辦吧」,姚榮富最終點頭答應時,輕輕的說了一句,「這個唐成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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