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務員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內亂的二龍寨降了!
    倒是唐成在榻上翻騰了一會兒,腦子裡翻來翻去想著的都是家裡的新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領下賞錢,這賞錢又能有多少?蓋全磚的房子怕是不夠的,要是能有不錯的賞錢的話,興許能蓋個半磚半夯土的房子。房子用磚可以少些,但外面的院門兒一定得用大青磚接轉帽兒,老爹唐栓說過好幾回了,這樣蓋出來的大門既省料兒,看著還氣派……腦子裡翻騰著這些念頭兒,唐成慢慢的沉入了夢鄉。

    唐成與張縣令是在第二天下午踏上返回鄖溪縣城路途的,張縣令已經出來好幾天了,身為一縣主官,那怕現在有些名不副實,也不能久離衙門,如今二龍寨既然找到了解決的法子,他也就該回去了。

    論說趙老虎這次也該一起回來,但他自己卻不肯壞了保持二十幾年的規矩,加之張縣令也有借重他在此壓陣的意思的,因此也就沒勉強,只尋思著回衙之後從城裡找幾個好點兒的郎中派過去。

    總捕張子山也沒回來,現如今的他正跟打了雞血一樣督促著那些徵調上來的壯丁在乾土木活兒,簡而言之就是徹底將二龍峰山腳兒給封死,這伙子山匪不是要做烏龜嘛,好,爺爺成全你,堵的你連烏龜頭都別想伸出來。

    這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圍困的需要,畢竟幹完這個壯丁們就該遣散了,這一天天光耗糧食也不是個事兒,官倉的壓力實在太大;再說麥收雙搶很快要到了,即便是白吃不幹活。壯丁們也安不下心了。等這個高土壘建好之後,憑著公差們手中的硬胎弓和強力弩就足以居高臨下把下山地路給徹底封死。

    再說這也是為以後考慮,二龍寨實在太險要,這樣的地方若不加以控制的話,下次要是再跑上去一夥子人弄個佔山為王的舊事兒出來,他張子山非得吐血不可。

    跟著張縣令及唐成一起回來的有一班八個公差,名為護衛,實際是回去換班的,畢竟公差們在二龍寨下也夠慘的了。現在正好輪流回來換休。

    與來時的急促不同,張縣令回去的時候明顯鎮定了不少,因此行路就沒太趕,總算讓不善騎術地唐成少遭了些罪,饒是如此,等他第二天黃昏時分回到縣城後,全身也跟散了架兒一樣。

    回去好生洗了個澡,又飽飽的吃了一頓後,唐成甚至都沒怎麼跟李英紈及蘭草說話,倒頭就睡下了。這一覺睡的那個香甜

    第二天早上,身上猶自感覺酸軟的唐成沒聽婦人及蘭草的勸,還是按時到了縣學,已經耽誤下不少課業了,能去就還是去吧。

    隨後的日子唐成又恢復了以前的生活,但是他的心思卻不再想以前那麼寧定了,就跟張縣令一樣,他一天裡總有三四次的會想到二龍寨。

    說來從張縣令到二龍寨下時,第一撥去的公差已經在寨子下呆地有近一個月了,按著一般莊戶人家買鹹鹽的習慣及頻度推斷。其實唐成他們到的時候,山上存著的鹹鹽也就該吃的差不多了。若要考慮到山匪們苦捱苦抗,興許能再抗兩個月,到那時男人們還好些,婦孺尤其是小孩兒就該扛不住了。這樣算來算去的話,七月底也就到頭了。

    雖然心裡有個時間表。但不見著那伙子土匪扛不住下山。唐成心裡總有些惴惴然,雖然明知道公差們已經探查核實過了,但他還是時不時冒出個念頭,萬一他們上次買的鹽多呢……

    患得患失,每個人在面臨重大事件時都多多少少會有這樣的情緒,唐成也不例外。

    日子就在忙碌與偶爾的患得患失間過去,直到一個多月後七月初的一個下午,當唐成正在縣衙公事房裡捧著一份朝報低頭沉思時。他渴盼已久地關於二龍寨的好消息終於到了。

    其時唐成正在看一份朝報。現下的初唐時候還遠沒有後世的邸報,不過這時節身為各道行政主官的觀察使一般都在帝都長安安排有心腹常住。目的就在於收集宮城及皇城各部寺地消息,然後定期經兵部急腳遞傳回地方。以便地方主官把握京城地形勢。這種記載帝京皇室及皇城各部寺的手抄信息就被稱為「朝報」,朝自然是指朝廷。

    而這些朝報傳回各道之後,本道所轄各州的刺史們又會再次抄錄,直到最後傳往地方,這也是地方官瞭解朝廷動向的一個重要信息來源。

    這份最新從州里抄來的「朝報」中並沒有什麼太新鮮的內容,唐成之所以看的如此上心是因為朝報上有兩條消息朦朦朧朧的刺激了他。

    這兩條消息一是來源於揚州市舶司,說地是自打今年開年以來因連續遭遇海上風暴及海盜劫掠,所以專走海上絲綢之路地遠洋巨舶損失巨大,江南東道最大的十家海商聯名上書市舶司,請求揚州市舶司衙門接手桐油買賣之事,以支應淮南道及江南東道造海船之用。

    而另一條則是揚州大都督府上地奏本,意在彈劾並請朝廷飭令嶺南道觀察使及行軍大使通力合作,盡快剿滅以嶺南春州馮家為首的海盜團伙,確保海上遠洋商路的安全。

    揚州是唐朝除三都之外最為繁華的所在,素來有「揚一益二」之說,而揚州之所以如此繁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它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這裡雲集著天下最豪富的海商,以及各道州最精美的大宗瓷器,絲綢等等。所以海上商路受阻對揚州的影響是致命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揚州大都督府會撕破臉皮將嶺南道軍政衙門一齊彈劾進去的原因。

    但若是反過來看揚州大都督府的奏章並結合市舶司地奏本,明顯可以看出自打今年開年以來不拘是唐朝海商還是波斯海商們的海船都損失極大,這就直接刺激了對桐油的大量需求。而李英紈的鋪子就是主要做桐油生意的,而且還是本縣最大的桐油商戶。

    能不能藉著這個機會也撈上一筆呢?因為對桐油生意的細節並不瞭解,所以唐成對此也沒什麼確切的概念,只是記住了這兩條消息,至於其它更多的,還是回去問問李英紈再說。

    正在唐成心思都用在朝報上地時候,他這間公事房的門猛的一下兒被推開了,雜役老孫領著個一臉汗水的公差站在外面,「唐錄事。他要見張縣令」。

    「老駱!」,看清來人之後,唐成「嘩」的將朝報扔到一邊兒,三兩步來到了門口,「二龍寨有好消息了?」,嘴裡問著,他已親自領著公差老駱往張縣令的公事房走去。

    「二龍寨降了」,老駱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唐成心中的石頭徹底落了地,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叩門,就直接推開了張縣令的公事房。

    房門正埋頭在書案上看著什麼的張縣令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唐成一眼。但隨後他就站起了身子,目光也定在了唐成身後的老駱身上。

    「趙縣尉譴我來給大人報喜,就在前天傍晚,二龍寨降了!」,將這句最重要的話說出來後,老駱側身看了看唐成,嘶啞著聲音道:「唐錄事,勞煩給杯水喝,這一路趕的太急,喉嚨都要冒煙兒了」。

    等唐成倒好水再進來時。至少從表面看來張縣令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老駱接過水一口氣喝乾淨之後,繼續講說二龍寨的事情。

    二龍寨這次之所以會降的這麼快,起因全在於內亂,寨子裡有一戶人家今年五月份才添了個兒子,作為家裡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本來山上山下的鬧騰跟他們沒什麼關係。畢竟官軍也打上不來,山上也是有吃有喝地不愁。

    但是慢慢的隨著飯菜裡的鹹鹽越來越少,那孩子他娘的身體也越來越差,雖說沒有胃口的她為了孩子著想拚命吃著寡淡無味的飯菜,但她一向健壯地身子裡乳汁還是越來越少,到了最後幾乎就是沒有了。才一兩個月大地孩子斷了奶還能咋辦?眼瞅著兒子整天整夜的哭,身子也越來越瘦,煎熬了兩天之後。孩子的爹娘再也忍不住了。趁著半夜的功夫就想摸下山來投了官軍,誰知卻被寨主柯長明安排的人手兒給抓住了。

    雖然柯長明一再允諾只要能扛過這段時間大家就能吃香喝辣。也憑藉著這個允諾收服住了寨中人心,使上上下下百十口子跟著他一起對抗官軍。但這些日子隨著鹹鹽的缺乏,寨主柯長明本身承受著非常大的壓力,此番抓住這小兩口之後,他就動了借這兩人做法震懾其他人的心思。

    誰知就是這次做法直接引起了二龍寨地內亂,先是小兩口地親戚出來攔著,隨後雙方糾纏的時候那又餓又缺乏免疫力地新生兒不幸夭折,正是這個孩子的死燃爆了炸藥桶,二龍寨人從他身上切實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恐懼。他們現在本就是頭暈乏力,心跳加速的時候,眼瞅著命都快要顧不住了,那兒顧得上柯長明允諾的虛幻的富貴。這才七月初啊,誰知道官軍要圍到什麼時候?他們現在可是在寨子下開始築牆了!即便真有柯長明說的富貴在前面等著,自己還能不能熬到那時候?

    這些日子因斷了鹹鹽飯都吃不下的二龍寨人再也忍不住了,在勢若瘋狂的小兩口的帶領下徹底暴動起來,鋤頭鐵掀一陣亂敲,只將寨主柯長明及他的十多個親信打了個半死,要不是眾人還想著要綁他這個主犯好投官,只怕柯長明當場就得被那小夫妻給活活打死。

    就此,再也不堪忍受的二龍寨人押著柯長明等十幾人下山投了官,這正是前天下午的事兒,至此公差們提前準備的高壘及弓箭竟是一點兒都沒用上。

    二龍寨的事情從老駱嘴裡說來雖然簡短,但唐成能想到其中的過程可一點兒都不輕鬆,最起碼那個不幸夭折地孩子。那對小夫妻,還有二龍峰上斑斑駁駁的血跡都是顯證,只是現在卻沒人會在意這些。

    結果,只有結果才是人們最關注的!

    二龍寨終於平定了,甚至還沒到八月份,此時那位監察御史想必還在山南西道沒有動身。

    自打老駱傳回這個消息之後,唐成能明顯看出來張縣令是確確實實真正的放鬆了下來,雖然還忙著思忖該怎麼妥善處理二龍寨的善後,但他眉宇間鬱積已久的焦急確是再也看不到了。甚至在散衙他送張縣令回去的時候,還聽到了張縣令按清商調哼出的六朝樂府民歌。

    其實不僅張縣令如此,唐成又何嘗不是?這晚散衙回家的時候,他心裡明顯輕鬆了許多,再看著兩邊日漸熟悉地街道及燕子樓時都覺得眼前清亮了不少,連帶著腳下的步子也輕快起來。

    晚上回到住處吃過飯後,唐成閒話間想到了下午看的那兩條朝報,也就沒急著去書房,隨口問道:「英紈,你那鋪子裡營生的桐油主要是幹啥用的?」「你可是從來不問我鋪子裡的事兒。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李英紈抿嘴笑了笑後道:「這桐油是從桐果裡搾出來的,一般百姓家買回去都是圖它能防水的家用,就比如咱這屋裡從下雨天撐的傘到洗腳的腳桶、呂風乃至灶下洗刷用地木盆兒,用木頭箍好樣子總得先厚厚刷幾遍桐油之後才好使;至於大宗的主要是買了去做漆,不拘是清漆還是別的帶顏色的,總少不了桐油,另外就是你房裡用的墨,要製出來也少不得它。要說桐油可是個好東西,不僅干的快。且耐得住熱,也耐得住腐壞,誰家兒不多多少少都得需用些」。

    難怪海商們著急,原來離了這防水防腐的東西造出的大船根本就木法下水!

    「你知道的倒不少」,唐成笑著向李英紈翹了翹大拇指,「你既是做這鋪生意的。想必對桐油產地也該清楚吧」。

    李英紈皺了皺眉頭。做出一副「那是當然」地表情來,自打跟唐成親事底定之後,她的心性變化甚大,雖則處理外事時依舊幹練,但每與唐成在一起時,卻時不時露出眼前這般的小兒女之態來,「桐樹都是長在山裡的,所以產桐油的地兒都是山多山大的道州。咱們山南東西兩道自然是出產地。但要說最大宗地卻是在西南那邊兒,不過可惜的是那邊兒的烏蠻人分成了六股鬧騰的厲害。加上又是山高林密的不好走,所以除了官家之外,民間商戶都不敢去」。

    西南,烏蠻,再加上六股子勢力,唐成聽到這裡明白李英紈說的該就是後世的雲南和貴州部分地區了,至於六股勢力就該是六詔,他只約略記得雲南第一個統一政權是在唐朝時出現的,但具體是什麼時候就不清楚了,從李英紈所說來看,顯然到現在為止雲南還沒實現統一。

    這豈不就是說雲貴所蘊含地巨大桐油產能現在根本就釋放不出來?想到這裡,唐成心下振奮了不少,「山南東西兩道桐油產量大不大?咱們鄖溪地桐油產量又咋樣?平日裡外道兒來買桐油的客商多不多?」。

    「阿成你怎麼對這個上心了?」,李英紈雖是詫異,但難得唐成會問到她經濟營生上地事兒,奇怪是奇怪,但嘴裡倒答的爽脆,「烏蠻人和劍南道出產的桐油是朝廷指定的軍資,若非出產的多,基本不在民間商舖買賣,主要是供江南各道州的鎮軍和水師制籐甲和彭排的。至於民間用的桐油主要就是產自咱們山南東西兩道,鄖溪佔著個大尖山所以每年出產的倒也不少,至於咱們鋪子……那兒有什麼外道兒客商來的」。

    前邊唐成聽的還歡喜,但李英紈最後這句卻讓他不解了,「噢?這是為什麼?」。

    「鋪子太小有啥辦法!但凡是外道兒來的客商手面兒都大,咱這小鋪子支應不了,人家呀直接找的也是州里的大鋪面,然後州里的鋪子再來找咱湊貨」,說到這裡,李英紈的臉上既是不甘卻也無奈,「每年遇到這樣的大營生,雖說做的省心,但中間的吃頭兒倒多被州里的鋪子給截下了」。

    聽李英紈說到這兒,唐成就沒再問什麼了,小鋪子支掌不了大生意,即便是有機會他也沒那個本錢翻騰,再說山南東西兩道都有出產。

    倒是李英紈說完之後難免要問起唐成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唐成也沒隱瞞,就將下午看到的朝報消息說了一遍。

    「要是這樣鋪子的貨倒不用急著賣了,囤在手上看看風色也好」,李英紈見唐成臉上有些鬱鬱,遂站起來到了他身後,便伸手替他捏著肩骨,邊輕聲笑著道:「即便是本縣最大的桐油鋪子,放在州里道裡也就算不得啥了,若能跟著風色多些賺頭就是好的,有多大碗吃多少飯,這原是勉強不得的,阿成你也不必為這心添了心煩」。

    「是啊,還能咋」,唐成拍了拍肩頭李英紈的手歎息道,穿越一年多窮怕了,他實在是真想掙錢哪,可惜好容易發現個機會卻又……「這都幾月份了,你才想著囤貨,那兒還來得及」。

    唐成眼下這樣子還真有些惋惜丟了大生意的鋪面老闆的意思,想到這裡李英紈腦子裡莫名的就浮現出「老闆娘」這三個字兒來,一時也說不清的就從心底裡盎出一股子溫情的歡喜來,隨後又聽唐成說了外行話,心中只覺自己的這個男人真是又傻又可愛,讓人忍不住就喜歡到了骨子裡。

    想著想著,李英紈捏著唐成肩膀的手就到了他臉上,說話的聲音裡也多了幾分柔柔的飄波,「桐果要等寒露前後才開始熟,霜降之後才全部熟完,今年的桐油還早著吶!至於去年的,剛出來的時候大宗的早就被買走了,各家留著壓鋪子的其實都沒多少,要說做桐油營生,一年裡真正要忙也就那麼三兩個月。像揚州海商這等用量大的,指定得等今年新油搾出來之後才支應的起」。

    婦人的手柔柔的臉上撫著,甚感舒服的唐成索性就靠到了她軟乎乎的溫熱身子上,聽李英紈說到這兒,他心裡總算好受了不少,趕不上吃肥肉好歹也能跟著喝點子湯,「反正也沒多少要用錢的處兒,囤上,多囤點兒!」,唐成的語氣真有些後世電視裡奸商的味道。

    就在老駱回城的這天,在二龍寨下休整了一日的公差們開始返回鄖溪縣城,跟著他們一起的還有麥收雙搶過後就近徵調起來的二百壯丁,當然也少不了二龍寨歸降的百餘山匪。

    這時節張縣令人雖然還在縣衙,但心思卻著落在這些山匪身上,如今他親筆所書的公文都已經準備好了,直等山匪們入監之後即刻上報州城。當然這份公文裡請示對山匪的後續處理只是個由頭,更重要的卻是在報功!

    昇平年月裡剿匪可是以軍功論處的,每每想到這裡時,張縣令都會不由自主的覺得全身一熱。

    放下手中字斟字酌了好幾遍的公文,張縣令的目光透過微微打開的公事房門落在了外邊兒正跟雜役說著什麼的唐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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