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負昏沉沉的倒在床上,身體內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
春雨凶刃所蘊含的巨大魔性,究竟不是他現在的身體可以承受得起的。如果不是清淨心訣在最後做出反擊,將他的人性喚回,也許他現在已經成了被春雨控制的、一具只知殺戮的行屍走肉。
不過,饒是如此,春雨魔性已經深入裴負心中,只是他自己並沒有察覺罷了。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
在這兩天的昏迷中,裴負體內的清淨心訣沒有停止過運轉,在不斷與春雨魔性抗衡時,清淨心訣日趨圓滿,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對裴負身體的第一步改造,令他一下子完成了築基階段的修煉。
在神州道派的歷史中,還沒有一個人能夠像裴負這樣,僅僅憑著清淨心訣,就完成了築基的階段。
因為清淨心訣在神州道派浩瀚如星海的功法中,只是一種使人心靈保持寧靜,以預防心魔入侵的輔助心法。
但偏偏裴負在穿梭了三百年的時空後,同時將時空中所蘊含精純的天地靈力吸收,加上八極靈力和太玄罡氣兩種仙門至精至純的真氣襄助,以及春雨魔性的力量,使得裴負不知不覺的,就跨越了神州道派築基階段,最難以渡過的魔性噬魂大關。
裴負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身在一個煙霧繚繞的佛堂之中,身上破爛不堪的道袍,已經被換成潔淨、柔軟的短褂。
在身前不遠處,那位軍人正閉目凝神,面對佛堂正中的佛像,不斷低吟禪音。
軍人此刻並沒有穿著軍裝,一件雪白的真絲短褂,配著一條真絲燈籠褲,令他看上去有種出塵脫俗的氣質。
他口中低吟的禪音,卻是佛門一切根本咒——心經。
裴負對心經並不陌生,當年揚州有不少寺院,裡面時常有高僧開壇講經。特別是在史可法督戰揚州的時候,那裡幾乎雲集了神州各地的高僧,一來為史可法助威,二來則趁機宣揚佛法。
只是,以前裴負聽到這心經,並沒有此刻的心靈共鳴。
他一言不發的從禪床上走下來,輕手輕腳的來到軍人背後跪下,面對佛像,靜靜聆聽心經,感受佛法奧義。
不知不覺中,他的靈魂似乎隨著那抑揚頓挫的低吟脫體而出,馳騁在廣闊的天地之間。
三百年來,世間的諸般變化,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湧入他的腦海,生死離別的悲苦,恩怨情仇的感情,以及那各種只有人類才有的思緒,都鋪天蓋地而來,將他籠罩在其中。
在道門中,裴負此刻的狀態名為「存思」,不過那卻是神州道派第三重心法離俗階段,才會經歷的事情。而對於裴負這種剛完成了築基階段修持的人而言,能夠進入存思狀態,簡直就是一種奇跡。
神州道派神宗修持講究循序漸進,較之玄宗的率真而言,神宗更講究基礎功夫,一步一步的,不能有半點急進,否則將會對修持者未來的修行產生重大影響。
但裴負並不知道這些,而且泥丸宮中的八極靈力,更一舉將他帶入存思狀態,在佛門梵音的幫助下,清淨心訣、八極靈力、太玄罡氣以及春雨魔性,開始融合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佛堂中已經點亮紅燭,屋外夜幕降臨,清風徐徐。
軍人已經不在,偌大的佛堂裡只剩下裴負一人。他覺得精神在此刻達到了從未有過的圓滿,當下恭敬的朝著佛像三叩之後,起身走出佛堂。
佛堂座落在一個清靜的小院中,院中青竹隨風輕擺,竹葉發出沙沙聲響。夜空中,繁星璀璨,令人頓覺一種空靈寂靜的情懷。
裴負站在簷下,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整個人都變得精神抖擻起來。他順著竹間小道走出小院,這才發現了一個與小院截然不同的巨大宅院。
小院的月亮門外,站著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小丫鬟。見裴負走出月亮門,小丫鬟恬適的俏臉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少爺,您醒來了?」
裴負一愣,道:「你是和我說話?」
「嘻嘻,您說呢?這裡除了您之外,難道還有別人嗎?」
丫鬟的口音帶著濃重的揚州腔,讓裴負頓時有種親切的感覺。當年在揚州養成的混混習性,讓他忍不住笑道:「當然有,我眼前不就有一個大美人嗎?」
丫鬟俏臉一紅,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種怒意,她輕聲道:「老爺正在接待一個重要的客人,他交代說,如果少爺醒了,就讓奴婢帶你去書房等候!」
裴負何等人物,立刻意識到剛才的話語唐突了美人,連忙歉聲道:「姐姐你不要生氣,都是小負不好,不該言詞唐突了你,請你原諒小負,好嗎?」
丫鬟的怒意稍稍褪去,不過已經沒有了初時的那種親切。她沒有理睬裴負的道歉,道:「少爺請隨我來!」說著,她逕自前行,也不理睬裴負是否跟上。
裴負緊跟在丫鬟的身後,心中盤算著如何挽回那一句輕薄話語所造成的後果。
兩人也不說話,一前一後的來到了書房外,丫鬟推開門,素手揖讓,道:「少爺請進,奴婢去給你沏茶!」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開,讓裴負呆傻傻的站在書房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書房中的擺設很雅致,四周的書架上擺滿了典籍,有一些書籍上,還畫滿了裴負並不認得的鬼畫符。
幾個嘉慶年間出產的鈞州瓷器,令書房更添一種古樸典雅氣質,而一柄懸掛在書房牆壁上的黑鞘長劍,卻讓裴負感到有些眼熟。
走上前去,裴負伸手輕輕拂過劍身,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劍鞘光禿禿的,沒有襯飾的花紋,卻讓人感到一種濃濃的殺意。這分明就是師伯佩帶的那柄長劍,雖然當時裴負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卻對這長劍印象頗深。
探手將長劍摘下,手指輕扣崩簧,鏘的一聲龍吟聲響,迴盪書房上空,環繞不絕。
逼人的寒氣帶著一股強猛的肅殺之氣,令裴負打了一個寒戰,全身的汗毛乍立起來。劍身黝黑,不見半點鋒刃,但劍脊上流光閃掠,如同一道道銀蛇舞動。
從長劍傳來的那股靈力,讓裴負確定,這柄長劍正是師伯佩帶的兵器。
「你怎麼亂動老爺的東西!」
裴負連忙回身,只見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門外,俏臉上露出嗔怒之色。
他頓感有些慚愧,立刻將長劍還鞘,剛要開口,就聽屋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環兒,不得無禮,靈劍認主,這可是件好事情!」
說話間,軍人大步走進書房,小丫鬟立刻躬身道:「老爺!」
軍人擺擺手,沉聲道:「環兒,再去沏杯茶來,我有事情要和這位小兄弟說!」
環兒似乎有些不太情願,狠狠的瞪了裴負一眼後,將手中的茶盤放在書房的桌子上,轉身離去。
裴負拎著長劍,尷尬的站在房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眼前的軍人,恢復了當初見到他時的打扮,一身戎裝令他平添威武之氣,更透出一股濃濃的殺伐之氣。
可是,裴負怎麼看,怎麼覺得眼前的軍人和道人有些相像,如果說兩人有所不同的話,那就是道人給他的感覺,是一種飄逸的仙人之氣。
這也是當時他毫不猶豫出手相助的原因,當然,他也知道,眼前的軍人絕不是他的師父。
「坐!」
軍人說話很簡單,伸手一指書桌前的凳子。裴負不敢違背,順從的坐下,將長劍放在書桌之上。
軍人拿起長劍,手指按動崩簧,可是長劍卻沒有半點反應。他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看看有些呆愣的裴負,道:「看到了嗎?」
裴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大凡天地靈器,皆有靈性,這是一種我們凡人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十幾日前,我在張治中將軍的書房中,見到這柄長劍,頗為喜愛。將軍說他得此長劍也不過旬日的光景,而且始終無法令長劍出鞘,所以轉送給我。而我……沒有想到,小兄弟你才是靈劍之主,可喜可賀!」
「這劍是我師伯的兵器!」裴負脫口而出。
他並不知道張治中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他現在唯一感興趣的是,軍人對這柄長劍要如何處置。
「令師伯是哪位高人?」
「我不知道!」裴負道,見軍人臉上露出一抹不快之色,他連忙解釋道:「我和師伯只見過一次,只說了幾句話。之後我和師父也分開了,所以我並不知道師伯到底是誰!」
「原來是這樣,那令師又是哪位?在哪座仙山修真?」
「我師父叫明松,好像是在崆峒山出家。不過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拜師才一個月而已!」
「原來是這樣!」軍人臉上露出失落神色。
他沉吟一下,剛要開口,卻在這時臉色突然一變。也不見他有什麼舉動,一道寒光自他手中突然閃出,朝著書房外激射而去。
鐺!書房外傳來一聲脆響,緊跟著一聲尖叫傳來,裴負和軍人幾乎同時來到門旁,卻見書房外,環兒花容失色跌坐地上,茶盤、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濺在地面,星星點點。
「老爺,是我!」環兒顫聲道。
軍人眉頭微皺一下,看看地上的殘跡,道:「再去沏杯茶來!」
「是!」環兒連忙爬起來,撿起茶盤,腳步輕盈的順著小道離去。
見環兒的身影消失,軍人的面頰抽搐兩下,目光炯炯的掃過地上茶杯碎片,輕聲道:「小兄弟,看出什麼沒有?」
裴負此刻正沉浸在環兒那美麗的背影,聽到後不由一愣,道:「看出什麼?」
「那個丫頭!」
「身材不錯!」
軍人噗哧一聲笑了,他看看裴負,道:「小兄弟,如果不是你那天晚上施展道法,並且能夠在佛堂梵音之下進入神馳,我真的不相信你是個修道之人。」
「這個……」裴負尷尬的撓撓頭,低聲道:「入門不久,凡心未退,凡心未退!」
軍人沒有再理睬裴負,逕自走到屋簷下的廊柱前,從上面摳下一粒鵝卵石大小的鋼珠。在手中拋了兩下,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道:「三年,也虧得這丫頭忍了三年!」
「什麼忍了三年?」
「這粒鋼珠絕不可能留在廊柱上,因為我打的是人,不是柱子!」說完,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茶杯碎片,就著屋中傳來的燈光看去,接著道:「這小丫頭用杯子擋下鋼珠,才發現我根本沒有一點殺意,但勁力已經發出,雖然在倉促間收回了大部分,仍舊把鋼珠彈在廊柱之上,而杯子碎裂的痕跡,也不是自然摔碎的樣子,哼,小丫頭不簡單!」
「您是說環兒是……」
「間諜!」軍人扔下碎片,轉身走進屋中。
雖然不能完全理解間諜到底是什麼意思,但裴負也猜出和奸細差不多。他不解的搖搖頭,緊跟著走進書房中,卻看到軍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了一個包裹,包裹裡面放著春雨凶刃,以及他從倭人身上搜來的物品。
「小兄弟,你這些東西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裴負把他在山中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疑惑的問道:「軍爺,您為什麼要放那個環兒走?」
「軍爺?呵呵,小兄弟,我叫羅育昆,你叫我育昆就好了。」軍人笑道,說著,他面容神色一凝,道:「環兒三年前曾經救過我母親,母親在臨終前曾告訴過我,不要為難她,所以……讓她走吧!」
羅育昆說完,拿起那枚白玉扳指,低聲道:「前些日子,聽說日本黑龍會派出了甲賀新陰流的宗主,來到中國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如果我沒有看錯,這個扳指,應該就是甲賀新陰流的宗主扳指。
「而如果我沒有猜錯,小兄弟,當日你見到的那具倭人屍體,很可能就是新陰流的宗主。」
「啊?」裴負失聲道。他沒有想到那個死去的倭人,居然還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更沒有想到,這個當時是因為覺得好看才拿走的扳指,竟然是一派宗主的身份象徵。
羅育昆拿起那張地圖,仔細看了幾眼,道:「小兄弟,這張地圖,我想也不是一件簡單的東西,既然你師門是在崆峒山,我想最好還是由你保管,將來遇到你師父,也可以向他請益!」
「昆哥,你叫我小負就好了,我師父也是這麼叫我的。」
羅育昆笑著點點頭,而後拿起春雨凶刃,和那件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的衣服,苦惱的搖首。
半晌之後,他突然笑道:「小負,這樣吧,東西你還是自己收好,這件衣服嘛,我找人幫你改一下,新陰流宗主的衣服,應該不是尋常的東西!」
裴負點點頭,在羅育昆對面坐下。
羅育昆將東西放好,然後又將那柄長劍和春雨放在一起,包在包裹裡推到裴負的面前,沉聲道:「小負,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裴負搖搖頭,道:「我不清楚,我是聽說這裡要打仗,所以才跑來上海,可是看樣子這裡似乎很平靜呀。」
「平靜?」羅育昆啞然失笑,道:「小負,這周邊的仗不知道已經打了多少次,我們佔領了匯山碼頭,而日本人的先頭部隊在二十二日佔領了楊樹浦,現在雙方都在增加兵力,這平靜恐怕是維持不了幾天。」
「昆哥,讓我當兵吧,我跟你一起殺鬼子,好不好?」裴負兩眼放光道。
「當兵?」羅育昆笑了,道:「小負,你以為當兵是件容易的事情?你沒有經過訓練,沒有上過戰場,上去也是送死!」
「我上過戰場……」裴負突然止住了話頭。
他上過戰場,不過是對付入關的滿人。而這些日子所見讓他知道,現在打仗,可不是動刀動槍那麼簡單。
好在羅育昆並沒有追問裴負上過什麼戰場,他打量了裴負兩眼,道:「小負,你會打槍嗎?」
「打槍?」裴負搖搖頭,道:「這個我倒是不會,不過我會耍刀!」
「這樣子呀!」羅育昆皺了一下眉頭,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的想當兵,我倒是可以給你安排一下,不過,你現在不能上戰場,最好還是先找地方訓練一下,否則你現在這樣子上去也是送死。」
裴負興奮的連連點頭。
兩人談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時分方才分手。
環兒沒有再出現,就像羅育昆說的那樣,她是一個不簡單的小丫頭。而從談話中,裴負知道了羅育昆的身份,京滬警備司令部的少將參謀,剛被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委任為其麾下第八八師副師長。
少將參謀是個什麼樣的官職,裴負不知道,師長有怎樣的職位,他也不清楚。只是,能夠當兵,足以讓他感到開心。
小時候在揚州看到史可法旗下的士兵,一個個耀武揚威的模樣,裴負就感到萬分羨慕。沒有想到,少年時的夢想卻在三百年後實現,這種事情說出來,讓誰也不會相信。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後來乾脆從床上下來,抽出春雨,在狹小的房間內揮舞著。
裴負會的招式並不是很多,年幼的時候,曾在揚州鏢局看鏢局的鏢頭晨練,於是也跟著瞎練,東拼西湊之下,居然學會了一套太極刀法。
後來為了抗清,他跟著兵營裡那位出身少林的大哥,學了兩招達摩刀法,不過學得並不是很全。在跟隨道人以後,道人說他的達摩刀法,簡直就是丟少林的臉,倒是那套太極刀法,道人說還看得過去。
這間臥房不大,不過對太極刀法而言,卻已經是足夠了。
道人曾經說過,太極刀法可以協調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是一種十分不錯的熱身刀法。於是裴負就在這狹小的房間裡緩緩運轉春雨,一招一式的比劃起來。
刀勢圓轉連綿,裴負耳邊彷彿響起了道人的話:提起你的中氣,重如山嶽,輕若鴻毛……
漸漸的,一股裴負察覺不到、若有若無的刀氣,透過春雨發出,無聲無息卻又摧枯拉朽一般的將房中的物件摧毀。
只是裴負並沒有覺察,隨著刀勢展開,春雨發出隱隱的刀鳴,而他體內的清淨心訣,也隨著連綿的刀勢,一次一次的運轉周天。
裴負沒有察覺到羅育昆悄然來到窗外,在觀察了片刻後,又微笑著悄然離去,此刻,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太極刀法無窮無盡的圓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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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裴負起了一個大早,在羅育昆的帶領下,驅車來到杭州灣。
杭州灣北岸駐紮有一個旅的部隊,不過這裡並不是主戰場,所以守衛相對比較鬆懈。而羅育昆和這個旅的旅長比較熟悉,在兩人一番嘻嘻哈哈的寒暄之後,裴負正式成了一名中華民國革命軍的士兵。
之後的數日間,裴負每天和軍營的老鳥兵混在一起。在他出家前本來就是混混的脾氣,性格又比較隨和,再加上那些老鳥兵都知道他是羅育昆介紹來的人,所以一天下來,他已經和大家打成一片,正式融入了軍營生活。
前方的戰事如火如荼,中日雙方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增兵之後,數次交戰,最後在北站、江灣、廟行、羅店、瀏河一線形成了對峙,形勢越發的嚴峻起來。
不過,杭州灣方面,依舊顯得十分輕鬆。
裴負在經過一個星期的訓練之後,已經能夠熟練的掌握槍械,而且舉手投足之間,也漸漸有了軍人應有的軍姿。
班長是個參加過北伐戰爭的老兵,經常對裴負講一些關於北伐戰爭的事情。不過,裴負最感興趣的,還是在清末年間的事情,當他聽到甲午海戰、鴉片戰爭等事情的時候,總是牙關咬得緊緊,心裡對清人、對日本人的仇恨,也就越發濃重。
一個星期,裴負如同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對於近代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已經漸漸的有所瞭解。
他很奇怪,根據道人的說法,只要中華龍脈尚在,中華就不應該遭受這樣的屈辱,難道是龍脈出現了問題?
不過,中華龍脈到底在什麼地方?裴負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曾聽道人隱隱提起過一次,但經過三百年的時空轉移,他的印象已經模糊了。
裴負很擔心,但卻又沒有辦法。在經過一番思量之後,他還是決定繼續留在軍營。畢竟眼前最緊要的事情,是打贏這一場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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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日,天氣晴朗。
羅育昆自從將他送來軍營之後,就沒有再出現過。裴負和他接觸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他當成了親人。一轉眼兩個星期不見,他有些想念羅育昆。
於是,他向班長請了假,一個人又回到了上海。
十里洋場的氣氛與兩周前大不相同,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更多的是一輛輛呼嘯而過的軍車,車上載滿即將上前線作戰的士兵,和各種軍用物資。
憑著記憶,裴負找到了羅育昆的家。
羅育昆的父親曾是一個大商賈,在北伐戰爭時期,曾經全力孫中山大總統北伐行動,在當地頗有威望。所以,羅家的府邸修建得極為豪華,光是那個門樓就曾經讓裴負感歎不已。
羅家府上的僕人認得裴負,在說明來意之後,裴負就在一個和環兒年齡差不多大小的丫鬟帶領下,來到了他十分熟悉的書房。
走進書房,裴負就見羅育昆正愁眉苦臉的站在房中,看著牆壁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張上海市軍用地圖,不時搖頭發出苦澀笑聲。
「昆哥!」裴負叫道。
羅育昆轉過身子,對著裴負強顏一笑,道:「小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哥哥了?」
「好久沒有見到昆哥,想念得很。最近軍營裡比較空閒,所以小弟就來看看你。」
羅育昆點點頭,道:「坐吧!」說著,他走到書房門外,招呼過來一個僕人,低聲吩咐了兩句之後,又回到屋中坐下,看著裴負道:「小負,怎麼樣?這兵營裡的生活還習慣嗎?」
裴負連連點頭,道:「不錯,大家對我都很好。嘻嘻,昆哥,我現在已經是我們連隊裡面的神槍手了。前些天打靶比賽,我得了第一名。」
羅育昆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點點頭,道:「不錯,不錯!」
「昆哥,你是不是有心事?」裴負小心翼翼的問道。
羅育昆苦笑了一聲,剛要開口,就在這時,一個僕人手捧包裹,走進書房內,將包裹放在了書桌上。
裴負在羅育昆的示意下,疑惑的打開包裹,裡面赫然是他的物品。
春雨、長劍、扳指、錦袋,還有一件黑色的道袍。道袍是用從新陰流宗主身上扒下的衣服改成,觸手柔軟,更有一種十分奇異的彈性蘊含其中。
這些東西是裴負去軍營前,交給羅育昆保管的,他疑惑的看著羅育昆,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小負,其實就算你今天不來找我,我也尋思著過兩天去找你。」
「昆哥,有什麼事情嗎?」
羅育昆長歎一聲,起身走到地圖前,看著地圖輕輕搖首,道:「小負,你知道打仗最害怕什麼嗎?」
「不知道!」
「主帥!」
羅育昆沒頭沒腦的一番話,讓裴負疑惑不解,「昆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主帥是軍隊的靈魂,一個命令可以打勝一場戰役,同樣也可以毀掉一場戰役。」羅育昆說著,扭頭對裴負道:「前方的戰事你聽說了沒有?」
「知道一點,好像情況不太妙!」
「何止是不妙!」羅育昆憤怒的低吼道:「我軍兵力遠遠超過日本人,可是現在卻成了一盤散沙。總司令朝令夕改,令大軍陷入迷茫,幾十萬大軍陷入混亂局面,令大好的戰局變成如今模樣。」
「昆哥是說張將軍嗎?」
羅育昆搖搖頭,道:「不,現在淞滬會戰的總司令是蔣總統。唉,打仗最害怕的就是這種遙控指揮,對前方戰局不瞭解,而各軍將領又沒有任何指揮權,如同一個木偶一樣,這場仗怎麼能打得贏?」
「昆哥,真的這麼糟糕嗎?」
羅育昆點點頭,臉上無奈的苦澀笑容,讓裴負心中一涼。原以為可以打一場勝仗,卻沒有想到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
「昆哥,難道沒有辦法補救?」
「辦法?日軍命令統一,而且戰鬥力極為強悍。除非能殺了他們的司令官松井石根,也許可以讓日軍能夠暫時放緩一下節奏。這樣,我們能有時間把各地方軍隊統一起來,也許還有勝算!」
「那就殺了那個松什麼……」
「松井石根!」
「對,殺了那個松井石根不就得了?」
羅育昆苦笑不停,道:「小負,你太天真了。松井石根做為日軍的總司令,守衛一定十分嚴密。聽說日本黑龍會方面,在十天前,派出甲賀真陰流的宗主專職保護他,隨行的還有真陰流的十二位長老。
「張將軍前些天曾派出了幾名好手,前去刺殺松井石根,不過……」
羅育昆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裴負卻知道,那幾名刺客一定是有去無回。
「小負,上海戰局已經無法挽回,我已經接到命令,退回蘇州河南岸。你我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兄弟。所以,你回去部隊以後,我會通知你們旅長,讓你前往重慶。等你到了重慶,我自然會去找你!」
「可是昆哥……」
沒等裴負說完,羅育昆擺手沉聲道:「小負,你不要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如果真的把我當哥哥的話!」
裴負雖然不太情願,但在羅育昆炯炯目光的逼視下,最終無奈的點了點頭。
夜幕降臨,裴負從羅家出來,早先的心情已經不再,好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心裡似的,讓他感到沉甸甸的,萬分難受。
把包裹背在背上,他沿著燈紅酒綠的南京路走著,從黃浦江吹來的夜風,讓裴負不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秋天來了。
「殺了松井石根,也許可以挽回戰局!」羅育昆那無奈的聲音,在裴負的耳邊迴盪。
他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手上的春雨,心中驟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殺意。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殺意,春雨錚的發出一聲低吟,如同春雷,炸響在裴負的耳邊。
殺死松井石根!
裴負站在黃浦江邊,心中暗自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