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四爺的身後,我疑惑的看著手中的油傘。
不錯,天氣是很悶,陰陰的;地上的潮氣很重,偶爾還能在角落看見成群的螞蟻這些景象都證明不久會有一場雷雨的降臨。
可是,為什麼是我拿著傘,為什麼我不在庫房享受午後寧靜,而跟在他的身後?他的貼身侍從秦順呢?
「四爺,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我快走兩步,湊到他的身後,輕聲問著。
「跟著就是,哪兒那麼多話。」他看都沒看我一眼,逕自背手而行。
哼,耍什麼酷,剛才不是達成協議了麼?
「凌月?」他清涼的聲音隱約傳來。
沒心情的應聲。
「以後宮裡注意些,這裡不比你在宮外,隨意自在。你的那些言行,也要仔細著,被人看到少不了你一頓板子。」
呵,居然詛咒我!不過,讓堂堂四貝勒,未來的雍正擔心一下也滿自豪的!
「我會注意的。哦,對了,我以後還可不可以叫你四哥,在沒人的時候!」見沒見過蹬鼻子上臉的,就是我現在的樣子。
他臉色淡淡的,彷彿沒聽到我的話一般。就在我忍不住要再次開口的時候,才涼涼的飄出一句氣死我的話「記得那日分別時,某人曾誇口,再次見面時有一份大禮給我,爺還等著呢。」
他,他,他居然……真真氣死我也!
我頓時停在原地,狠狠的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用我能想得到的語言將他數落個夠。大約走了十幾步,他猛然回首,無奈的看著我,眼神裡溢滿濃濃的笑意。
「還不快走,想讓爺過去接你不成?」他邁前一步,我則小心的後退一步,謹慎的看著他,將我心底的不滿全部表現在臉上。
能夠讓雍正當我哥哥,我心裡早不知道笑過幾百次了,但是他的態度,我可真是難以消化啊!
「得,爺也怕了你了。禮物的事兒嘛,寬限你些個日子,等爺生日時一起送吧!」他一臉恩賜我的樣子。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既然是『大』禮,當然不是隨便混混就可以的!既要體面,又不能失了身份,像我這樣才華橫溢的人,禮物當然要與眾不同。
狠狠的跺了跺腳,磨蹭著走向他,噘起的嘴足夠掛個瓶子了。而四爺看到我彆扭而又不得不從的表情,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想著平日裡冷漠的他,再看看此時的他,竟也兀自笑了起來。
「喲,這不是四哥麼,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啊,說出來也讓我們樂呵樂呵。」清脆的男聲傳來,我趕忙收斂神色,規矩的站在四爺身後。
十四的身影從轉角處出來,身旁還有三個同樣繫著黃帶子的男人。九阿哥、十阿哥我早已見過,剩下的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儒雅青年,應該就是八貝勒,而這四位也就是大清鼎鼎有名的F4。
「見過四哥。」四人齊聲說道。
「嗯。」
「奴婢給主子們請安,主子們吉祥。」目不斜視,我恭敬的行禮。
「起來吧。」清潤儒雅的聲音似清泉之水,淡泊悠揚。
我低著頭,無趣的聽著他們交談,只盼望他們早些結束。
「四哥,剛才什麼事情那麼開心?」十阿哥的聲音響起,我卻感覺到灼灼的目光不斷在身旁流轉,頭隱隱的疼了起來,不敢抬首。
「沒什麼,這丫頭走路不小心絆了自己,摔了一跤而已。」
我倏然抬頭,不敢置信的倒吸一口氣。
四爺啊四爺,我算徹底認識你了,居然陷害我,還編出這麼濫的借口!
而他則是一臉正然,狀似無意的瞥了我一眼,可是眼神中報復得逞的笑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呵,這可邪了,平地走路還能絆倒自己,你再走遍讓爺瞧瞧。」一雙黑色鍛面靴子,伴著含滿笑意的話音出現在眼前。
四爺,你害慘我了!
「奴婢回十爺的話,剛才只是不小心,可現在……」我吞吞吐吐,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好理由,只得瞥了瞥一旁閒適的人,希望他大發慈悲,解救我這個低級階層。
無奈某人根本感受不到我的焦切期盼,只是一味的和八貝勒說著話。正當我感慨自己命途多舛的時候,另一聲天籟傳來,解救了我這個無辜的人。
「十弟,說什麼呢你!」熟悉的呵斥聲阻攔了十阿哥的無理,他嘟囔了半天,不情願的走了回去。
呼,嚇死我了,以後絕對不踏出永和宮一步。我暗暗下定決心,才想抬頭看看四爺,卻瞥到一襲白色身影。
「這不是凌月姑娘嘛,走路還是這麼不小心啊。」
天啊,我收回那句天籟之音,才送走瘟神,又迎來了惡煞!
「回九爺話,奴婢日後會仔細著走路。」我咬牙,聲音微變,心底早已氣歪了,遇上愛新覺羅家的,就正常不到哪兒去。
「是要小心些,不然就可惜了這張花容月貌。」細長的手指猛地擒住我的下顎,微微的用力。
「絲——」疼痛讓我猛地後退,躲避他的碰觸。
剛才四爺用力太大,下巴的骨頭都麻了,現在又被二次迫害,今兒晚上的宵夜我恐怕是吃不下去了。
九阿哥看我閃躲,手上不覺加大了勁道,微瞇的鳳眼注視我良久後迅速的瞥了眼四爺的方向,眼中一片莫名的陰戾,輕哼一聲,放開了我。
背身離去的瞬間,他別有深意的回眸,眼中的光彩是我無法讀懂的!
我輕蹙眉頭,不解的望著他白色的頎長身影。轉眸的瞬間,卻對上十四幽黑的瞳眸,他側著頭,沉思的打量著我。
「過些日子就要到塞外去,四哥這幾天想必很忙。」八貝勒的聲音傳入耳中,驚醒了對視的我,溫淡的嗓音讓我有一窺廬山真面目的衝動。
嘖嘖嘖,不愧被人傳稱八賢王,那股骨子裡的儒雅氣息是無法抹去的,也不是單單虛偽就能夠達到的境界。他的眼中彷彿籠罩著濃厚的迷霧,層層漫漫的,看不清,猜不透,唯有唇邊那和煦的笑容,證明著他的存在。
八貝勒顯然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敢如此的直視他,發現我的視線後,微微一愣,淡笑著瞧我,似秋風劃過臉頰,帶走了悶熱。
我習慣性的回以微笑,善意的表達我的仰慕。
的確,如此俊雅的男人,身為女人的我怎能不表達一番,以示我對他的好感?!即使他是歷史的失敗者,但是,最起碼他曾經努力過,不是麼?人活著,可怕的不是失去所有,而是沒有夢想,渾噩的渡過一生。
這個男人,我很欣賞!
「嗯哼。」
四爺的嗓子再次不爽,聲音亦如冰窖內凍結的一般「八弟說笑了,能為皇阿瑪分憂,是我們為人臣子的責任。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氣氛的突然轉變讓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眼光不住的在他們之間徘徊。
「凌月……」
一陣顫抖,我趕忙收回視線,快步跟上那道冷然的身影,後背卻感覺一片灼熱。
「趕明兒我和額娘提提,讓你隨侍塞外。」疾行了近十分鐘,前面的身影才漸漸放慢,就在我想要喘口氣休息一下時,他的聲音淡淡的飄來。
「不要。」我出聲拒絕,「你們都走了,我在宮裡自在些。」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不用伺候人,我幹嘛上趕著往德妃身邊跑啊,又不是少根筋兒!
「胡鬧,跟在額娘身邊是你的榮幸。」
你以為我稀罕?
我伺候她才是她的榮幸呢,試問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讓我這個三百年後的人端茶倒水?
「是,四爺教訓的是,奴婢謝四爺教誨。」
望著他陰晴不定的面孔,我歪著嘴不屑的說。
「怎麼,生氣了?」他輕笑,而後重重的歎了口氣,「你剛才不應該那樣看八弟,這宮中比你想像的——唉,好自為之吧!」
我被他的情緒攪得一頭霧水,迷惑的看著他。遠處一個深藍色的身影快步的走來,停到我的身旁。
「奴才給四爺請安,爺吉祥。」居然是秦順!
秦順行禮後接過我手中的油傘,連聲道謝。
「你回去吧。」淡淡的聲音傳出,背身而行的身影漸漸遠去。
我呆愣在原地,直直的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的火一拱一拱的。敢情我陪他走了半天,就是一跟班兒,最後沒我屁事兒了,就哄我回去?
終於,我快步向前,發揮我超強的體育優勢,「四爺,等一下。」
「怎麼,還有事兒?」他停步,並沒有回頭,聲音不似平時的清冷,好似有一絲隱忍。
「爺,您這是要出宮嗎?」我深深呼吸,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到他面前,面上擺著適度的微笑,歪頭看他。
到我平心靜氣的樣子,他好像很驚訝。
「那爺您慢走,仔細腳下。」我謙卑的行禮,他才抬腳,猶豫了下,又駐步看著我,目露疑惑。
「四爺,您知道麼,這『出恭』還有一種說法,音同字不同!」我說完,不敢看他,撒腿便往回跑,長長的甬道上,只有我腳下清脆的聲音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