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哈雅在翰耳朵八里只呆了三天便南下大唐,他走後,翰耳朵八里又恢復了平靜,頡干迦斯並沒有像葉哈雅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勤勞的人,一連十天他都將自己關在宮殿之中,和一百名新得的美人飲酒作樂,將所有的政務都扔給了相國江慕賀達干,這是他的特點,做什麼事情要盡興了才肯罷手,對於女人當然也是一樣。
這天清早,蘇爾曼和往常一樣準備去摩尼教的寺院,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葉哈雅抵達的當天晚上,他便召見了蘇爾曼,明確告訴他,他立下的功勞可以被封為布哈拉總督,但他的家族要想得到土地還遠遠不夠,他必須要讓回紇勤勞起來,努力去攻打大唐,去削弱大唐在西域的統治,如果有可能,最好能攻進大唐的腹地,這樣,他的家族才能得到大量的土地和奴隸。
蘇爾曼心煩的原因並不是不能說服頡干迦斯進攻大唐,頡干迦斯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反唐者,關鍵是現在回紇不能攻打大唐,黠戛斯人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抵住回紇的後背,還有那些背叛者的牽制,讓他們怎麼能發兵進攻大唐。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蘇爾曼看錯了人,他原以為頡干迦斯上台後會厲兵秣馬,準備與唐軍決戰,但沒有想到他竟是個酒色之徒,整天沉溺於與女人的飲酒作樂之中,幾次談到北征黠戛斯人一事,他都借口需要修養生息,而遲遲不肯發兵。完全忘了他年初的發誓。開春後要將黠戛斯人殺得片甲不留,除了把軍權牢牢控制在手中之外,其餘的一切政務都扔給了相國江慕賀達干,自己什麼都不聞不問。
這樣下去,眼看他沉溺酒色越來越深,幾時才能勤勞起來?幾時才能讓自己得到布哈拉地土地?蘇爾曼實在是憂心忡忡。
剛走到大街上,迎面見一人匆匆而來。蘇爾曼立刻認出了他,他叫柯特,是回紇地第三大粟特商人,布哈拉的名望家族。因為布哈拉的緣故,蘇爾曼和他的私交頗好,此刻見他神色驚惶,蘇爾曼心中也不由有些詫異。
柯特自然就是被施洋攔截的那支大商隊的東主了,他一共有兩支這樣的商隊。往來於布哈拉和回紇之間,他地一支運送生鐵的商隊早在二十天前就該來了,可一直遲遲不來,讓他心急如焚,那支商隊中可投進了他一半的資本,昨天深夜他終於得到確切消息,有人在沙漠邊緣發現了他商隊隨從的屍體。
這個消息使他彷彿瘋了一般。他立即去求見回紇可汗。卻被拒絕,他又想到了蘇爾曼。便急匆匆來找他,他一眼就看見蘇爾曼。激動得大喊:「國師,求你幫幫我,我要破產了蘇爾曼一怔,停住馬問他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地商隊在夷播海南面被唐軍截殺了,所有的東西下落不明,求國師幫幫我。」柯特急得哭出聲來。
「不要著急!不要著急!」蘇爾曼連忙安慰他,他心中已經感覺到了不妙,他知道唐軍已在夷播海建城,如果這是唐軍下的手,那回紇豈不是被全面封鎖了嗎?即使大食又如何,物資也無法過來,這或許是一個機會,蘇爾曼心中想到了讓頡干迦斯勤快起來的辦法。
回紇王宮內靜悄悄的,瀰漫著刺鼻地酒味和之氣,頡干迦斯和二十幾名美女喝酒作樂到半夜才沉沉睡去,他到現在還沒有醒來,頡干迦斯躺在一張黃金榻上,鼾聲如雷,兩名侍從在門口探頭探腦,不敢進來,儘管國師告訴他們有大事,但他們還是不敢叫醒可汗,那就意味著他們會人頭落地,二人無可奈何地對望一眼,便轉身出去了。
宮殿外,蘇爾曼背著手在台階上走來走去,他等了已經近一個時辰,心中著實有些惱怒起來,這個頡干迦斯也荒淫得太過分了,他的生活裡除了酒和女人,還有什麼?蘇爾曼第一次後悔了,他後悔自己不該擁立這個酒色之徒上位,回紇的死活他不關心,但回紇這樣不死不活地下去,不肯去攻打大唐,這會影響到他的未來。
「國師。」一名侍從終於走了出來,他無奈地對蘇爾曼道:「國師還是下午再來吧!我們實在叫不醒可汗。」
「這個混賬!」蘇爾曼終於怒了,他狠狠地一跺腳罵道:「總有一天回紇就會葬送在他的手中。」
罵完,他留下一書便轉身快步離去。
頡干迦斯這一覺一直到中午才慢慢醒來,他頭腦昏昏沉沉,一翻身坐了起來,他卻發現身旁放著一封信,過度地放縱淫慾使他沒有精力過問國事,一見到政事他就心煩意亂,他揉了揉眼睛,見這封信是國師蘇爾曼寫來,如果是別人,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扔掉它,可蘇爾曼的信他還是要看一看。
頡干迦斯拆開信只讀到一半就被驚得站了起來,唐軍攔截了柯特的商隊,希望他能派兵將夷播海附近地唐軍據點拔掉,頡干迦斯當然知道這樣地後果會是什麼,唐軍禁止糧食貿易他不放在心上,他還有大食人可以指望,可現在唐軍攔截了西去的通道,就意味著他們回紇將得不到任何物資,最後只能坐以待斃。
頡干迦斯雖然荒淫無度,但在涉及到回紇生死存亡地問題上卻不敢輕視,他走了幾步,當即下令道:「命相國和國師馬上前來見我。」大湖城已經漸漸地收尾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施洋又連續攔截了十幾批不聽警告,執意前往翰耳朵八里地粟特商隊。這些商隊地規模都不大。大多是個人組織,為錢而冒險地商人,在攔截中殺不少人,其餘也都抓了起來,隨著大湖城即將完工,這千餘名被抓的商人漸漸成為負擔,施洋在警告一番後。將他們都釋放了,
但施洋有一點卻非常清楚,他知道回紇人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從八月開始。他便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從水路、陸路去探察回紇軍的動靜,但令他奇怪的是,回紇軍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靜。
九月的一天,一名斥候來報。在距大湖城約三十里外發現了一支大商隊,近兩千匹駱駝,四百餘人,裝滿了各種貨物,施洋不由有些愣住了,這支商隊竟然是突然出現,沒有半點徵兆。
經過幾個月的攔截。他們已經建立了一套完整地攔截流程:警告、再警告、攔截抓捕。一直都實施得非常順利,但這支大商隊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流程。自己安插在西面的斥候竟然沒有發現他們地出現嗎?當然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支商隊是從南面妖龍城方向來。穿越了大沙漠,但即使是這樣,妖龍城那邊怎麼沒有半點消息傳來,若是失誤,也不至於二千駱駝的大商隊啊!
施洋做了簡單的推測,他便意識到,這支商隊必然藏有貓膩,要麼是敵人的誘餌,要麼本身就是回紇軍裝扮,但這麼明顯的誘敵裡又隱藏著什麼呢?在沉思了半晌後,施洋終於做出了一個大膽地決定。
在大湖城的三十里外便是森林和戈壁的交界,一支由兩千餘匹駱駝組成的大商隊正悠閒地向東方行走,他們似乎根本不在意唐軍斥候在森林邊緣出沒,商隊的頭領是個三十餘歲的壯漢,他雖然穿著粟特人的衣服,但他地眉眼分明就是突厥人地模樣,也沒有粟特商人應有的精明,反倒有一種軍人特有地沉穩和威嚴,他身後的隨從也個個精悍強壯,目光冷厲地望著北方,這當然不是什麼粟特商人,這是一支由回紇軍改扮地商隊,從回紇內陸而來,繞了一個大圈到達大湖城附近,駱駝背上的大箱子裡也不是貨物,而是近兩千名藏身在裡面的回紇士兵。
但他們並不是將進攻大湖城的主力,他們只是誘餌,真正的主力約一萬軍隊等候在東南方向數十里之外,他們的任務有兩個,一是打擊前來攔截商隊的唐軍,二是為即將到來的三支大商隊提供保護,至於攻打大湖城,回紇人心知肚明,如果是大唐內地的城池,他們或許能攻破,但對唐軍專門修建的軍事城堡只能望而興歎,他們沒有能力破解唐軍的天雷彈。
這支大商隊在森林邊緣徘徊已經快兩個時辰了,始終不見來攔截的唐軍,最後領隊的回紇千夫長也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派人向主力軍隊稟報情況,但不等他的報信兵出發,主力已經發來情報,命他繼續向前走,在東面五十里開外,發現了唐軍有出兵攔截的跡象,於是,駱駝商隊再一次出發了,慢慢的、悠閒的、一步一個腳印地向東而去。
緊靠著波光浩渺的夷播海,一支千餘人的唐軍騎兵正沿著湖畔向西面疾馳,施洋一馬當先,奔馳在最前方,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得到了斥候的鴿信,在夷播海的最西南面發現了三支大型商隊,得到這個消息,施洋立刻明白了回紇軍的真正用意,他們其實是要用軍隊為這三支商隊提供護衛,而他們的誘敵或許只是一個附加行動,他們要利用這次機會同時打擊唐軍攔截商隊的氣焰,但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漏洞,那三支商隊將會在沒有軍隊的護衛下,單獨行走一段路程,從目前沿途的情報來分析,回紇人並沒有分兵去五百里外保護那三支商隊。
對這個機會施洋考慮再三,他終於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首先用船將對岸夷播城的唐軍運過來一千人,加強大湖城防禦,其次,他又派出一支三百人的虛兵在東面吸引敵軍大隊,他本人則率一千騎兵向西疾行,要趕在回紇軍抵達之前,攔截住三支商隊。
從這裡到夷播海最西面約有五百里的路程,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抵達。而他的虛兵很快就會被回紇人識破。從而意識到他真正地企圖,這將是一次與回紇軍比速度、比時間地競賽,就看誰能搶先攔住這三支商隊,唐軍每人配雙馬,晝夜行軍,風馳電掣般向西奔去。
回紇軍的駱駝隊依然在不緊不慢地向東徐行,駝鈴聲清脆悅耳。叮鈴叮鈴地撩撥著森林中隱藏的唐軍,已經走了三十餘里了,唐軍攔截的隊伍依然沒有出現,而回紇軍的主力早已經衝到前方。排列呈扇形,靜靜地等待著唐軍攔截隊伍的到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了,唐軍始終沒有出現,主持這次行動的回紇軍首領叫霍爾干達,官拜回紇左殺大將軍。是頡干迦斯地心腹愛將,頡干迦斯給他的任務很明確,首先要打掉唐軍攔截商隊的囂張氣焰,其次給粟特大商人的主要商隊提供軍隊護行,如果有可能,最好能拔掉唐軍入侵夷播海流域所建立地據點。
天色漸漸到了黃昏,霍爾干達仍然在耐心地等候探子的消息。自己誘敵的駱駝隊已經到了五里之外。但攔截的唐軍始終沒有出現,一種不祥的感覺悄悄地湧上了他的心中。
這時。遠方忽然出現了一朵黃塵,是他們的一名探子。正向這邊疾馳而來,霍爾干達立刻催馬迎了上去,大聲問道:「探到了嗎?要攔截商隊的唐軍究竟在哪裡?」
「回稟將軍,唐軍的攔截隊伍再次向東移動,我們在五十里外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什麼!還在五十里外?」霍爾干達憤怒得幾乎大吼起來,上午時說在五十里外發現唐軍蹤跡,現在自己的隊伍好容易趕來,他們又向東移了五十里,這不是一步步把自己向東引嗎?唐軍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大將軍,我覺得裡面有問題啊!」一名千夫長似乎已有點明白過來,他低聲對霍爾干達建議道:「屬下有一個想法,這會不會是唐軍聲東擊西之計?」
「你是說
霍爾干達忽然醒悟過來,糟了,那三支商隊,他立即回頭大吼,「全軍立刻掉頭向西,莫達達將
「末將在!」一名千夫長縱馬奔出,在馬上行一禮,「請大將軍吩咐。」
「我命你率兩千軍,每人雙馬,不分晝夜向西行軍,一定要趕在唐軍之前接應上三支商隊。」
「遵命!」
千夫長手一揮,一支回紇應急軍立刻從隊伍中脫出,跟著他向西狂奔而去,大隊回紇軍也緊隨其後,向西去接應三支運送重要物資地商隊。
唐軍奔馳在黑咕隆咚地深夜中,天空烏雲密閉,看不見一顆星星,兩旁黑黝黝的森林從他們眼前掠過,湖水拍打著岸邊,發出低沉地嘩嘩聲,彷彿黑暗之神的歎息,軍隊在厚實地草甸上疾行,時而越過一道山崗、時而衝進一片森林,不少士兵已經筋疲力盡,他們緊緊地抱著同樣筋疲力盡的戰馬脖子,防止自己在迷糊中摔下馬去。
騎兵隊衝上了一座高崗,施洋回頭眺望東方,湖面上黑沉沉的,深不可測,偶然出現一種詭異的色斑,就彷彿那裡是地獄的入口,現在已經是夜最深的時刻,過不了多久天就該亮了,施洋默默計算了一下,三天時間,他們已經行軍了約四百餘里,粟特人的商隊應該不遠了,他立刻下令道:「全軍就地休息兩個時辰!」
士兵彷彿得到了大赦之令,紛紛跳下戰馬,簡單地餵了一下馬,倒地便沉沉睡去,他們實在是太累了,施洋卻睡不著,他坐在一棵大樹下,啃著一棵草根,等待斥候的消息,時間僅僅過去半個時辰,施洋剛剛合眼,忽然,他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了,他一下站了起來,只見兩匹戰馬從西面奔來,沒錯,是唐軍的斥候,施洋大步迎了上去,急聲問道:「可有商隊的情況?」
一名斥候高聲答道:「回稟將軍,商隊就在西南二十里外駐營,約八千頭駱駝,三支商隊已經合為一支,沒有軍隊護衛。」
施洋大喜,他立刻回頭厲聲喝道:「給我全部起來,立即出發!」
筋疲力盡的唐軍被軍官們從睡夢中提醒,在一聲聲嚴厲的喝令聲中,他們用草地上冰涼的霧水洗了一把臉,寒氣刺激他們清醒過來,眾士兵立刻翻身上馬,跟隨著他們的主將向西南方向衝去。
天還沒有亮,草原上瀰漫著濃濃的迷霧,這裡離夷播海只有十里,空氣中水份很重,灰色的濃霧彷彿牛乳一般,二十步外便看不清前方的情況,在一條小河邊駐紮著一支龐大的商隊,這支商隊擁有近八千頭駱駝,是回紇的三個粟特大商人聯合組隊而成,全部來自撒馬爾罕,共運有三萬石茶葉,以及鹽、糖、布匹等大量物資,這是回紇目前最急需的物品,能在回紇賣出高價。
營地很安靜,大部分人都還在睡夢之中,數百頂帳篷彷彿草原上一夜長出的蘑菇,這支商隊中只有六百餘人,這是長途商人的精明,以最少的人控制商隊,可以將旅途的消耗降至最低,濃霧中,幾十名守夜人拿著刀在營地之外徘徊,主要是防止狼群的侵擾,他們並不擔心唐軍的襲擊,這裡離唐軍的城堡還有四五百里之遙,再走一段路就會有回紇軍隊前來護行。
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天快要亮了,而霧氣也漸漸變得稀薄,視距也達到了五十步,就在這時,營地的東北角忽然傳來守夜人的大聲呼叫,隨即是一聲長長的慘叫聲,東北角開始出現騷動,許多人從帳篷裡鑽出來,他們已經感受到了馬蹄敲擊地面的震動。
「殺!」一支唐軍猶如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營盤前,只聽一名唐軍將領厲聲吼道:「殺無赦,一個不留。」
殘酷的殺戮展開了,粟特人驚恐萬分地從帳篷裡跑出,他們身邊唐軍戰馬掠過,人頭即刻飛起,身著黑色盔甲的唐軍毫不容情地用刀劈砍著四散奔逃的粟特人,也有粟特人騎上駱駝逃命,但沒有跑出多遠,便被追上的唐軍用利箭射死,瞬間粟特人營地裡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不到半個時辰,唐軍已經完成了殘酷屠殺,他們開始清理貨物,堆積如山的茶葉被潑上火油焚燒,鹽、糖等物資統統被拋進河水之中,上萬匹駱駝被一隊唐軍牽往南方。
兩個時辰後,太陽已經完全驅逐了草原上的霧氣,熊熊的烈火依然在燃燒,熾熱的火焰飛騰起十丈之高,一直燒到中午時分,火勢終於開始弱了起來,施洋見物資幾乎已焚燬殆盡,他一揮手,唐軍騎兵立刻向西南方向馳去,他們將繞過夷播海,繞到夷播海的北面,返回夷播城。
黃昏時分,一支回紇騎兵終於風馳電掣般的趕到了,可他們看到的,只有被燒成了黑炭的仍舊冒著青煙的茶葉堆和滿地的屍首。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