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郭牧正與白家一起共進晚餐,這是一個讓他感到無比溫馨的時刻,郭牧的准丈人叫白勝,年齡近五十歲,是個標準的商人,精明能幹且長於算計,他出身貧寒,做了三十年的貨郎,走街串巷,養大了三個孩子,如今年齡漸老,再也跑不動了,便準備入鄉歸田、領官府授的二十畝田養老,可他又捨不得放棄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商業。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官府的宣傳,移民去碎葉可得兩頃土地,並且還有新房,白勝立刻便意識到這是個機會,自己和老妻可以開店,土地給長子去耕種,豈不是一舉兩得,就這樣,白勝一家報名遷往碎葉。
白勝有三個孩子,長子今年二十五歲,已經娶親並有一個兩歲的兒子,他負責照顧家裡的兩頃土地,為此還專門僱傭了兩個突厥人幫忙耕種;老二便是女兒白芳,今年十七歲,長得楚楚動人,即將成為郭夫人;老三是兒子,今年只有十四歲,上過幾年學堂,來碎葉後便留在店裡幫工,結果被碎葉學官勒令送去學堂讀書。
郭牧也一樣出身貧寒,又都是汾州人,若算起來他的曾外祖父和白家還帶點轉彎抹角的親戚,就這樣郭牧和白家相處得十分融洽,此刻,他舒服的靠在未婚妻專門給他準備的軟墊上,一邊和准岳父喝酒,他的未婚妻正忙碌著端菜添飯。
白勝咳嗽了一聲,他端起一杯酒對自己的準女婿笑道:「既然文星已經回來了,我看這婚事就不要再拖了。我請人算過,九月二十就是良辰吉日,我們請一些鄰居朋友,就把婚事辦了吧!」
郭牧將酒一口喝掉,他算了一下,九月二十就是三天之後。自己的宅子還要簡單佈置一下,還要請幾個同僚,時間上有些緊了。便道:「不如再晚兩天,我把宅子再簡單弄一下。」
「那好吧!九月二十五日也是個好日子。」白勝笑呵呵地一擺手。「其實你們地新房我就早準備好了,不過結婚是大事,不能馬虎,咱們就定在九月二十五日。」
郭牧大喜,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多謝岳父大人!」
「他爹,有人來找文星。好像是公事。」這時,前面店堂裡忽然傳來了老妻的聲音。
郭牧一怔,誰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他快步走出店門,只見一名衙役站在店外,見他出來,衙役立刻上前施禮道:「郭參軍,大將軍有請!」
「大將軍找我什麼事?」
「屬下不知,但大將軍很急,讓郭參軍立刻就去。」
郭牧雖然掛記佳人,但公事上卻不敢怠慢。他回屋說了一聲。便匆匆向碎葉都督衙門趕去,一進門。卻只見屋子裡坐了十幾個人,都是碎葉的軍政首腦,曹漢臣坐在上首,正低頭想著什麼?
一人見他進來,便對曹漢臣道:「大將軍,郭參軍已經到了。」
曹漢臣見他進來,立刻挺直腰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那會議就開始了。」
他停了一下,待郭牧坐下便繼續道:「今天下午收到了朝廷的紅色快信,朝廷得到確切消息,原附庸回紇的一部葛邏祿人已經南下,和我們北面的葛邏祿本宗匯合,朝廷要求我們警惕新葛邏祿人可能侵佔大清池流域,也包括我們地碎葉,尤其要保護碎葉銀礦不得有半點閃失,為此,皇上特命我再鎮守碎葉兩年,完善碎葉的防禦。」
他掃了一眼眾人,表情異常嚴肅道:「各位,我們碎葉只有一萬唐軍,而葛邏祿人有數十萬人,雖然他們曾在北庭被唐軍痛擊,但這些年他們又逐漸恢復圓氣,而且他們又有大食人在背後,朝廷真正擔心的是大食人可能會假手葛邏祿人來拔掉碎葉這顆釘子,所以從今天起,碎葉將進入戰時狀態,各位可有什麼要補充地?」
「我來說一件事情。」斥候都尉王爾漢站起身向曹漢臣行一禮,隨即對眾人道:「我們的斥候剛剛從夷播海回來,今年北方地氣候異常,九月初夷播海以北便下了大雪,據說許多黠戛斯牧人來不及撤回,都被凍死,這次氣候異常必然會影響到葛邏祿人,我建議要立即加快大清池以北各城堡的修建。」
「這就是皇上讓我完善碎葉防禦的意思。」
曹漢臣擺了擺手道:「我們不能消極地守衛碎葉城,必須將葛邏祿人可能的入侵拒在數百里之外,所以我決定縮小銀礦開採規模,集中精力在冬季來臨前將玄武、朱雀、白虎、蒼龍四座城堡築好
說完,曹漢臣一一部署了各人的職責,眾人一起領命,會議便就此結束了,就在郭牧要離開時,曹漢臣叫住了他,「郭參軍,你等一下。」
郭牧留了下來,待眾人都走盡,曹漢臣才取出一封公文歉然道:「本來不應讓你再出門,但錄事參軍王使君病重,只能你替他去了。」
郭牧心中一動,他聽出了都督地言外之意,竟有點讓自己接任錄事參軍的意思,碎葉是軍政一體地都督州,在官職設定上和內地的刺史州有所不同,錄事參軍就相當於內地州的長史,全面主管政務,就是郭牧所任戶曹參軍事的頂頭上司,現任錄事參軍王鳴年事已高,時常生病,不久前已經提出辭呈,雖然郭牧來碎葉時間不長,但精明能幹,又是進士出身,曹漢臣確實有提升他的意思。
曹漢臣見他已經猜到自己用意,便微微一笑道:「朝廷戶部侍郎劉大人即將到達疏勒視察新建成白銀鑄幣坊,大帥命我們相關的官員也要去疏勒述職,本來應是錄事參軍王使君去。但他已遞交了辭呈,而且病重不能長途跋涉,所以只能委託你再辛苦一趟。」
雖然郭牧即將成婚,但此事關係到他的前途,不容他拒絕,好在只是去疏勒。快一點半個月便可返回,郭牧想了一下便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出發?」
曹漢臣想了想便道:「劉大人可能是月底到疏勒,你可以先忙一些私事。五天後出發,另外還有兩件事也要你一同順路辦理。」
「請大將軍吩咐。」
「疏勒建好白銀鑄幣坊。卻沒有粗銀存貨,大帥吩咐我們運一些粗銀去,所以這次你順路押運二十萬斤粗銀去疏勒。」
這件事只是順路,但曹漢臣考慮地卻是第二件事,他沉思半響便徐徐道:「我們這裡有兩名少年貴客。你要負責把他們安全送到疏勒。」
「貴客?」郭牧有些驚訝
「是!兩位少年貴客。」
九月二十二日,郭牧告別了新婚妻子。和一千名騎兵一同押運著二十萬斤粗銀向疏勒而去,二十萬斤的銀子裝三百輛馬車之上,運銀的馬車也是特製,四個輪子和連軸都是用鐵鑄成,堅固而靈巧,木製地車身上包著厚厚地鐵皮,每輛馬車由四匹挽馬拉拽,在平坦的金龍道上每天可行八十里,到疏勒需要十天左右。
巧地是,這次與郭牧同行的軍隊將領還是韓越的一千騎兵隊。不過。他們不僅是護銀,他們還護送兩位少年貴客返回疏勒。
兩位少年貴客一個是崔圓地長孫崔曜。今年十五歲,另一個則是當今皇上的義子施洋,今年十四歲,崔曜是國子監生員,這次到碎葉是為了完成他地策論:碎葉銀礦對大唐稅制的影響,而施洋則是崔曜護衛兼同伴。
如果僅從外表看,是看不出他倆真實年齡,崔曜的身材繼承了崔家的高大,他從小便是以少年老成著稱,在祖父崔圓的精心教育下,他在三年前地制科考試中更是一舉考中二百四十四名,險些考中進士,隨即被國子監破格錄取,成為國子監的正式生員,現在他雖然十五歲,但老持穩重、心智遠遠超過了二十五歲地成年人。
施洋是大唐皇帝李煥在陳留收的義子,年僅十四歲,卻只比義父矮半個頭,而且身材矯健、弓馬嫻熟,雖然貴為皇子,但他卻是天騎營的一名正式騎兵,三年來積功升為伍長,可以說是大唐最年輕的伍長,而且他沒有任何爵位,他的妹妹施百靈被封為百靈郡主,而他僅僅只是一名士兵,他身著鎧甲,後背鋼弩、斜挎橫刀,腰始終挺得筆直,目光中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堅韌和成熟。
在他們二人中,崔曜的性格很開朗,他和白居易及柳宗圓的關係都很好,有了這層關係,他和郭牧很快便熟了,他十分好問,一路上,總聽見他的各種問題,突厥人的風俗、碎葉銀礦地發現、金龍道地修築、各國商人的異同等等,而且絲毫沒有架子,對每一個回答他問題地人,就算是士兵和腳夫他都是恭謙有禮。
相對崔曜的開朗好問,施洋卻截然相反,或許是半年內跋涉萬里,在旅途更多是面對茫茫的戈壁和無邊無際的沙漠、草原,在荒無人煙的孤寂中,他變得更加沉默了,在郭牧的記憶中,似乎還從沒有見過他說一句話,他也從不介紹自己,除了崔曜和郭牧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儘管如此,士兵們還是更喜歡他,或許在他身上有著軍人最優秀的氣質,尤其是他那把斜掛在後背上的鋼弩,就意味著他是來自大唐最精銳的騎兵隊。
兩個截然不同的少年存在,給這一路旅途增添了許多話題。
三百輛馬車延綿數里,行駛在一往無際的草原上,這一天晚上,車隊抵達了真珠河畔,深秋的真珠河畔一片蒼涼,黑色的河水輕輕拍打著岸邊,半輪明月在薄雲中穿行,草原上時而銀光鋪地,時而一片沉沉的黑暗。
雖然深秋的夜景蒼涼,但真珠河畔卻異常熱鬧。銀車隊遇到了兩支商隊,一支來自波斯,另一支則來自康國,七百餘匹駱駝擠滿了宿營地,真珠河地大橋還在二十里之外,此時夜已經深了。朔風勁刮、遠方山崗上隱隱傳來狼的嗥叫。
這時,兩騎斥候從黑暗中疾馳而來,他們低聲向韓越稟報了幾句。韓越臉色大變,催馬追上了郭牧。急道:「郭參軍,有情況發生!」
「什麼事?」郭牧見他臉色十分難看,心中也敲起了小鼓。
「三十里外發現了一支葛邏祿人的騎兵,約有三千人,正向這邊疾衝而來。」
「什麼!」郭牧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三千騎兵,可他們只有一千騎兵。以一敵三,這怎麼抵擋得住?
「這、這怎麼會,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而且我們一路上也沒有發現。「
韓越搖了搖頭,「葛邏祿人遲早會來,不過我估計他們並不知道我們也在。」
一路行來,他們十分謹慎,多派斥候沿途探察,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他們,而現在卻突然殺出三千葛邏祿人騎兵。唯一的解釋就是葛邏祿人衝著這兩支商旅而來。
郭牧卻沒有注意這些細節。他心亂如麻,他不僅僅是擔負二十萬斤官銀安全。更重要是兩個客人,臨行時大將軍再三叮囑這二人身份特殊,要讓他好生照顧,可現在葛邏祿人居然殺來了,這是從來未有過的事,怎麼偏偏他就遇上了?
郭牧看了看不遠處兀自熱鬧的商旅,心中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他急對韓越道:「如果我們急走,或許能避開葛邏祿人。」
韓越微微點頭,「我也有這種打算。」
忽然,一個聲音旁邊傳來,「郭參軍、韓將軍,不知我能否插一句話。」
兩人嚇了一跳,只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崔、施二人,他們其實一直就在不遠處,崔曜發現了斥候地驚惶和韓越的緊張,便要上前詢問,卻正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施洋仍然保持著沉默,崔曜卻拱手上前笑道:「葛邏祿人襲擊了商隊,必然也會知道我們,我們一樣跑不掉,與其被他們追殺,不如臨機處變。」
「你是大唐軍人,你地刀是裝飾品嗎?」從來沒有說話的施洋突然開口了,他這句話是直接送給韓越。
韓越感到一陣羞愧,他是大唐軍人,而且是身經百戰地大唐軍人,卻被一個少年夜色遮住了他火辣辣的臉龐,他挺直了腰,沉聲應道:「我並非想逃,只是想派人護送你們先走。」
「我是天騎營的伍長,臨戰脫逃要受軍法處置。」施洋取下了背上的鋼弩,異常迅捷而熟練地上了一支弩箭,果斷地說道:「若戰!我願接受韓都尉的指揮。」
韓越驚訝地看了一眼,他忽然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少年軍人地果斷剛毅,他肅然地點了點頭,「好!我願與你並肩一戰。」
「我也有留下的理由。」旁邊地崔曜接口笑道:「假如護送我走,會分散唐軍本來就有限的兵力,再者,若葛邏祿人包抄,那我反而會更加危險,所以我還是留下好,我也練過弓馬,自信能夠自保,說不定還能做個謀士。」
「好吧!你也留下,咱們好好教訓一下這幫豺狼。」韓越被二人的從容和自信感染了,對方只來了三千人,自己未必不能抵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向郭牧望去,他才是最後的決定者。
三人默默地注視著郭牧,等待著他的決定,這時,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勇氣忽然湧進了郭牧的內心,他的胸中燃起了為國家報效的渴望,這一刻,他的新婚嬌妻也被拋在在腦後,他鄭重地點了點頭,一字一句道:「這一戰我們打!」
兩名商隊地頭領臉色慘白地聽完了郭牧地通報,葛邏祿人要來襲擊他們,那是比野狼還要凶殘百倍的民族,他們所過之處,一切都蕩然無存。
「我們向大唐帝國繳了稅,你們會保護我們地,是吧!」康國商隊首領首先反應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大唐地騎兵隊,他用結結巴巴的漢語表述了自己的願望。
波斯商人也能聽懂一些漢語,可是他不會說,他雙掌合什,用祈求地目光望著這位年輕的大唐官員。
「我們既然遇到一起,就應該同舟共濟、共度難關。」郭牧誠懇地向他們講述了唐軍的策略。最後道:「雖然你們將有些財物上的損失,但我們會幫你們補回來,怎麼樣!願不願意一齊干?」
兩個商人首領面面相視。他們不想幹,可是。他們似乎已經沒有了選擇。
西方地半輪明月已經被一塊巨大的烏雲吞沒了,大地上一片漆黑,遠方可以隱隱看見輪廓的烏茲曼山也消失在黑霧之中。
一支黑色地軍隊如水銀洩地從高崗上席捲而下,直向三里地外的金龍道狂馳而去,這是一個葛邏祿三姓中謀剌族地一個部落。嚴冬的提前到來扼斷了他們牛羊過冬的草料,他們只能南下謀生。但葛邏祿人天性的貪婪使他們不僅看到了肥美的草原,更看到了一隊隊滿載貨物和金錢地駱駝商旅,早在吐蕃人佔領安西時,絲綢之路被迫北移,那時的葛邏祿人便是絲綢之路上地一群惡狼,屢遭粟特商人的憎恨。
但多年前北庭的一場惡戰,使葛邏祿人陷入低潮,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葛邏祿人的少年開始長大了,葛邏祿人的爪子又再次鋒利起來。
率領這支軍隊的首領是便是他們的酋長。名叫達布爾。他們軍民一體,閒時為民、戰時為軍。家家戶戶都有盔甲和戰刀,他們所有的家財,糧食、金銀、奴隸、瓷器、綢緞都是靠搶來,這就是形成了葛邏祿人貪婪的本性。
達布爾陰冷地目光已經看到了一里外地營帳,聽見了商人們焦急的呼喚聲,駝鈴聲在風中遠遠送來。
「殺!」他一聲嗥叫,鋒利地戰刀在黑暗中劃過,數千葛邏祿騎兵瘋狂起來,他們沒有時間打掃戰場,更不會把戰利品拿出分享,自己所搶就是自己的財富,騎兵陣型散了,三千人彷彿滾滾而來的洪流,瞬間便撲到了紮營處,商旅已經騎駱駝逃離,滿地都是丟棄的貨物和箱子,葛邏祿人瘋狂地劈開箱子哄搶,一匹匹厚實的棉布、精巧的薩珊銀器、來自西方的玻璃器皿、還有一袋袋大食的金幣,丟棄在無數的磚石之中,葛邏祿人沸騰了。
忽然,有人驚叫起來,地上的許多長條型的東西不是磚石,竟然是一塊塊銀錠,每一塊少說也有二十斤重,分佈在二、三里長的河灘上,天降橫財,葛邏祿人貪婪的本性被徹底地激發了,他們忘記一切,跳下戰馬在河岸邊尋找,將一塊塊沉重的銀錠塞進懷裡、塞進皮囊中,隊伍越拉越長,兩三里的河邊佈滿了探寶的葛邏祿人。
酋長達布爾搶得了兩袋大食金幣和五把薩珊銀燈,隨著銀錠被發現,他也投入了瘋狂地收羅之中,他已經搶到五錠銀塊,重達百斤,他的馬幾乎都馱不動了,這時,他開始有些回味過來,這些商人帶這麼多銀錠來做什麼?而且都是尚未精煉過的粗銀,這些粗銀應該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將一塊銀錠翻過來看,上面果然鑄有一行字,藉著火把,他看見了一個唐字。
「不好!」達布爾大吼一聲,「快上馬!快上馬!有唐
但是已經晚了,黑暗中一支唐軍無聲無息地殺來,箭如雨發,密集地射向河邊的葛邏祿人,中箭的哀叫聲頓時響成一片,唐軍的騎兵雷霆萬鈞般衝過來了,儼如一條奔騰的洪流,他們一隊隊在河岸邊疾馳,手中的戰刀在葛邏祿人劈砍,河岸上的戰馬四散驚逃,他們的主人在後面拚命追趕,但隨著一隊唐軍騎兵的衝過,人頭滾滾落地。
騎上馬的葛邏祿人開始撤退,但他們心已膽寒,多年前唐軍在北庭已經把他們殺破了膽,很快,撤退變成了潰退,他們四處逃竄,扔掉沉重的銀塊、扔掉礙事的棉布,恐懼地號叫,發瘋似的狂奔亂跑,很快便被唐軍斬落在馬下,倒地死去。
月亮出來了,清冷的月光下,沿河一帶已經宛如人間地獄,屍橫遍野,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到處都是葛邏祿人的人頭。
此刻的戰場已經成了一邊倒的屠殺,唐軍訓練有素、陣型整齊,一千人分成十隊,摧枯拉朽一般將葛邏祿人殺得七零八落,尤其是一個極年輕的唐軍,他手執鋼弩,騎射極為熟練,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個葛邏祿人慘叫著倒下,片刻時間,便射死了四五十人。
「厲害!」都尉韓越見施洋如此神勇,驚得吐出了舌頭。
施洋已經射光了兩壺六十支弩箭,他將鋼弩背起,橫槍馬上,冷冷地尋找著大的獵物,忽然,他看到了,十幾名葛邏祿騎兵簇擁一個首領模樣的男子向東北方向逃竄,他一縱馬追了上去,韓越怕他有失,連忙率領一隊唐軍緊緊跟隨。
施洋的馬是一匹阿拉伯馬,速度極快,彷彿騰雲駕霧一般,片刻便趕上了敵酋,他所追擊的人正是酋長達布爾,達布爾倉惶而逃,他聽見後面有馬蹄聲追來,忍不住偷偷向後瞟了一眼,見只有一名唐軍士兵,他立刻停住戰馬,對周圍人喝道:「殺了他!」
十幾名葛邏祿人一擁而上,施洋毫不畏懼,他利用馬速極快的優勢,槍挑刀砍,頃刻間五名葛邏祿騎兵翻身落馬,這時,韓越已經率人追了上來,另外幾名葛邏祿騎兵見勢不妙,皆大喊一聲,轉身便逃。
這時,達布爾已經逃出五十步外,人影已經模糊,施洋一擺手,止住了要追擊的唐軍,他接過一把弓,從地上挑起一壺箭,抽箭搭弓,弓弦漸漸拉成了滿月,他手一鬆,一支箭脫弦而出,如閃電般劃過夜空,竟一箭射穿了達布爾的脖子,達布爾手抓住透脖而出的箭桿,慢慢從馬上栽落下來。
天漸漸地亮了,唐軍騎兵護衛著銀車隊已經走出了十里之外,兩支商旅緊緊地在後面跟著他們,遠方,葛邏祿人被焚燒的屍堆仍然在冒著滾滾黑煙,一夜的無情殺戮,三千葛邏祿人只有一百多人逃回北方,沒有一個戰俘,全部被唐軍殺死,在功勞簿上,施洋更是以殺敵六十七人的輝煌戰績榮登榜首。
此刻,這位年輕的騎兵正低著頭一言不發,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大事,又走了數里路,前方的真珠河大橋已經清晰可見。
「我決定留在碎葉!」施洋終於說出了他最後的決定,他抬起頭注視著崔曜,用他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道:「請轉告皇上,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天地。」
崔曜忽然理解了他的決定,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保重!」
施洋也笑了,這一絲笑容是如此燦爛,就彷彿初升的朝陽,他調轉馬頭,猛抽一鞭,向碎葉城方向疾馳而去。
漸漸地,他背影消失在一輪剛剛冒出地平線的紅日之中,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著他英姿勃發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向他舉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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