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張煥在兩萬鐵騎的護衛下抵達了長安以東的新豐縣,大軍紮營在官道旁的一片空地上,這裡離驪山極近,風景秀麗,張煥興致盎然,便帶來三百多名親衛來驪山打獵。^^去看最新小說^
此時正是上午,一眼望去,驪山腳下綠樹蔥鬱茂盛,山體如一匹巨馬橫亙在關中平原之上,「來了!」幾隻獐子和野兔被士兵從樹林中趕出,張煥縱馬疾馳,霎時間便橫在獵物的斜方,他拉弓如滿月,箭尖瞄準了一隻獐子。
「義父,讓我來!」
張煥的弓弦鬆了,他放了下弓回頭望去,只見他新收的義子施洋騎在一匹小馬上,手執一把短弓,他目光銳利地盯著一隻最近的獐子,卻不慌放箭,在等候最好的機會,當獐子從他身邊竄過的一瞬間,施洋張弓就是一箭,出手異常果斷,只可惜那只獐子正好側身,躲過了他的一箭。
施洋就是張煥在陳留收留的那個男孩,他妹妹叫施百靈,兄妹二人和張煥一路西行,在洛陽時得知施洋的祖父也去世了,兩人孤苦無依,張煥便收二人為義子和義女。
施洋今年九歲,雖然出身香門第,卻很喜歡騎射,一路上向張煥的親兵討教騎馬和射箭的技巧,進步神速,前天在華陰縣時竟飛馬射中一隻山雞。
雖然施洋一箭未能射中獐子,但張煥卻頗喜歡他冷靜果斷的性格,這很像自己,他見施洋很不甘心地想追上去,便笑著攔住了他。
「洋兒,你剛才雖然等到了戰機,卻未能把握好,讓為父射一箭給你看。」
施洋雖認張煥為義父,卻從未見他射過箭,只聽張煥親兵說義父的箭法高強,現在有了機會。他怎肯放過,他立刻停住馬。伸長脖子看義父的箭法。
張煥微微一笑,重新將弓弦拉開,眼睛漸漸瞇成一條縫,箭尖找到了剛才那只獐子,它已經竄到了七十步外的小溪旁,張煥忽然弓弦一放,一支狼牙箭如流星趕月一般射向獐子。
「糟了。射歪了!」施洋見義父的箭勢略略偏後了一點,他緊張地脫口而出。
就在他說糟了地一霎那。那獐子見前方有溪水攔路。掉頭便回跑。張煥地箭恰好射穿了它地脖子。獐子當即摔倒在地。
此一箭激起了親兵們一片喝彩聲。張煥看了看正張嘴合不攏地施洋笑道:「你明白了吧!為這一箭我查了風向、推算了地利。這才把握住戰機。你年紀還小。但只要多思多想。將來一定會超過義父。從明天開始。你天不亮就要起床給我去潛水。」
施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叫他潛水。但他對義父已經崇拜得五腑投地。立刻點點頭。「孩兒一定不會讓義父失望。」
這時。遠方飛奔馳來一匹戰馬。馬上親兵高聲大喊。「都督。大營來人了。請你趕快回去。」
「是什麼人?」張煥待他奔近後問道。
「是朝廷來人。一共是十三人。為首是刑部尚韓。還有其他重要地卿監。屬下記不住名字。」
張煥沉吟立刻,立刻對眾人道:「收拾東西,隨我立即回營。」
眾人調轉馬頭,跟隨著張煥向大營處疾馳而去。一路激起了滾滾黃塵。
不到一刻鐘。張煥一行便趕到了軍營,遠遠望去。軍營依舊整齊威嚴,士兵在崗哨上認真值勤,但張煥總覺得似乎那裡有些不對勁,卻一時說不出來,進了轅門,張煥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只見二萬士兵整齊地列隊在軍營地空地上,就彷彿出發前的準備,他不由一怔,剛要下馬,卻見韓率領十幾名重臣快步走了上來,工部尚李涵、少府寺卿郭全、鹽鐵監令楊炎、太常卿杜亞、京兆尹黎干、御史中丞顏九度、大理寺卿辛杲等等,他們皆表情嚴肅,走到張煥面前一起停了下來,韓率先跪下,高昂的聲音在風中迴盪,「臣韓恭迎皇帝陛下!」
「臣李涵、臣郭全、臣揚炎叩見大唐皇帝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萬歲!」軍營裡響起了天崩地裂的喊聲,兩萬名將士一起跪下,聲音響徹雲霄,「都督萬歲!」
張煥慢慢地從震驚中醒來,他嘴唇微微地動著,向二萬名將士一一望去,他看到的是一張張無比激動的臉龐,一雙雙閃爍著淚光的忠誠地目光,八年前他初抵武威郡天寶縣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在暴雪中奮勇前進,走過天蒼蒼、野茫茫的河西、走過一輪孤月照九州的河湟、走入浩瀚無垠的安西,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這一天,他等待了很久很久,可當它突然到來時,卻又是那麼不真實,在莊嚴肅穆的期盼中,在大旗飄揚的獵獵風聲中,張煥輕輕抬起手,用他那不大卻又不容抗拒的聲音道:「大家免禮!」
「謝陛下!」韓站起身,將一卷國鄭重地交給了張煥,「這是太后親即位詔,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隨臣即刻回京。^^去看最新小說^」
張煥卻不接,他看了看韓便道:「你且隨我到帳中來。」
一進大帳,張煥慢慢坐了下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長安局勢已經穩定了嗎?」
「回稟陛下,已經穩定了,朝臣已經正常上朝,裴尚召集群臣開會,並以投票表決的形式提議新君,群臣一致提議陛下登基,太后也親自臨朝督促眾臣盡快迎回陛下,不僅是朝中大臣,許多大唐元老也表示陛下登位。」
韓再一次將國遞給了張煥,「請陛下火速隨臣返京。」
張煥還是沒有接,他猶豫一下道:「我在想,是不是該做出一個姿態,三拒後方受呢?」
韓忍住笑道:「適才在轅門陛下已經是一拒,現在對臣又是二拒,那臣再一次請求陛下立即返京,算不算是三拒呢?」
張煥也笑了,他征戰四方是何等斬斷殺伐。豈會在此事上婆婆媽媽,被突來的登基事件而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地張煥陡然間象變了個人。他毫不猶豫接過崔小芙親筆所的登基詔,自信地一笑道:「好吧!我這就隨你進京。」
永安二年五月十七日,張煥返回長安城,裴佑、崔寓率百官在城外迎接,在舉行了正式朝拜儀式後,張煥在五千鐵甲騎兵的護衛下進入了長安城,長安城內已是盛況空前。萬民空巷,近百萬長安百姓自發地湧到朱雀大街迎接他們地新帝,這是何等壯觀的場面,從高空望去,密集的民眾情緒激動、揮舞著手臂,彷彿一眼望不見邊際的大海,而張煥五千人的護衛隊又猶如大海中地一朵小小浪花,他每行一步,萬歲地呼喊聲便如山崩海嘯,無數隨行地百官為之變色。只有護衛張煥的騎兵巍然不動,他們列隊行駛在龍輦的四周,臉色嚴肅、目光銳利。用最高的警惕保護著自己的主帥。
張煥默默地注視一張張充滿了激動和喜悅的臉龐,他深深地為之感動了,這百萬雙眼睛裡、這百萬隻揮動著的手臂中,承載了太多太多地期盼,對強盛大唐地期盼、對幸福生活地嚮往、對公平和正義渴望,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彷彿一座大山壓在他地肩上,大唐皇帝,這並不僅僅是一個權力的符號,它更是一種責任的標誌,肩負著大唐王朝的強盛,肩負著一個民族的重新崛起,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淚光中張煥喃喃自語道:「我會努力去做。相信我!」
含元殿鐘樓上的鐘聲敲響了。低沉而渾厚地鐘聲在大明宮上空迴盪,這座氣勢恢宏的大明宮主殿前站滿了近萬名在京的各級官員。無論是尚未入流地小吏還是位至一品的親王,無論是剛剛考中進士的年輕士子還是鬚髮皆白的耄耋老臣,每個人都一樣的昂首挺立,每個人都一樣的莊嚴肅穆。
丹鳳門沉重地大門慢慢地拉開了,一名殿中監官員飛奔至門前大聲呼喊什麼,激盪的號角聲迎風而起,一隊隊威嚴的騎兵開始緩緩列隊駛入大門,他們在丹鳳門廣場左右各列了三隊,隨即三千帶甲士簇擁著大唐新帝的龍輦駛進了丹鳳門。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名官員伏身而拜,整齊的聲音響徹廣場。
龍輦停下,張煥走了出來,他此時已經換了帝王之裘冕服,頭戴九旒冕冠、身著玄衣裳、腳蹬烏皮履,目光沉靜、三縷長鬚飄然於胸,他站在高高的車轅上,氣度君臨天下
他輕輕一揮手,「眾卿免禮。」
「陛下有旨,眾大臣禮畢!」殿中監官員高聲喊道。
隨即官員又高聲喝喊:「五品以上官員進殿!」
官員隊伍啟動,很快便形成兩條長長的隊伍,沿著龍尾道向含元殿而上,分別從左右的通乾門和觀象門進入了大殿。
這時,三千披甲士簇擁著張煥沿龍尾道而上,到殿頂時交將主公給百名殿中衛,三千披甲士分列龍尾道兩側,目光冷厲地注視著前方。
含元殿中鴉雀無聲,只聽見殿中衛和張煥沙沙的腳步聲,張煥器宇軒昂地向龍座走去,眾臣默默地注視著他,許多人還記得八年前那個年輕地士子第一次進含元殿對質的情景。
還是同樣地地方,還是同一個人,但它們卻是天壤之別的兩件事。
隊伍中張破天目光複雜地注視著這個張家曾經的庶子,他想起了家主在去世前的一場豪賭,將張家的全部希望都押在張煥的身上,那時,所有的人、包括他張破天都對家主的荒唐決定嗤之以鼻,可今天
張破天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悔恨,如果家主沒有去世,那今天的張家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同樣,站在隊伍中的長孫南方也一樣心潮難寧,在他看來,張煥就是一匹萬里挑一的天馬,或者是一名馬球手中的絕頂高手。擁有了他,他地馬球隊將所向披靡。橫行大唐、不!橫行天下,他一樣也充滿了悔恨,本來他的女兒長孫依依可以成為大唐皇后,只要當時、當時不要去管那個該死地王七郎,他一生都在招女婿,可一念之間,他卻和天下最富貴的女婿失之交臂。
長孫南方歎了一口氣。慢慢低下了頭。
張煥依舊在穩步前行,含元殿內異常深遠,終於他一步步走上了玉階,在兩名宦官的引導下,坐進了天下獨一無二的最高寶座。
站在最前面的裴佑向殿中監司儀微微點頭,司儀立刻高聲宣佈:「眾官覲見!」
近千名五品以上的高官一起出列行禮,齊聲道:「臣等參見皇帝陛下!」
「眾愛卿平身。」張煥忽然發現一個秘密,那就是含元殿的構造極為高明,偌大可以容納萬人地大殿裡,聲音不用太大卻能遠遠傳出。尤其是他龍座的位置,回音的效果更好,他隨意的一句話也能放大成威嚴的語氣傳送出去。
他考慮著殿內聲音的奇妙。卻一時走了神,眾官歸位,這時裴佑上前一步道:「新皇即位,萬機待理,但迎新送舊,首先須確定先帝廟號。太后已定先帝廟號為黔宗,請陛下定奪!」
張煥已回過神,他微微點頭,「准奏!」
這時,崔寓也上前啟奏道:「紀元新開,陛下的年號也需要首先確定,請陛下先定年號,以便史官紀元。」
張煥沉吟片刻,緩緩道:「中言:是故聖人南面而立。而天下大治。朕出身微末,深知民之艱辛。深知國之困弱,朕雖然不敢妄與聖人比肩,但大亂後必大治,朕願以大治為勵精圖治之意,故定年號為大治,與眾卿共勉!」
說到這,張煥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他站起身道:「太宗有言,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人為鑒,可明得失;以史為鑒,可知興替,煥不才,願效仿太宗從諫如流,朕就此宣佈,終朕一生一世,我大唐不以言獲罪、不以諫受刑,願眾愛卿與朕一起勵精圖治,早日重現大唐的繁盛。」
大殿裡一片嘩然,眾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以言獲罪、不以諫受刑,這是大唐一百多年來從未有過地事情,就連從從諫如流的太宗皇帝李世民也沒有給自己下過這樣的約束,這可以說是為臣者所夢寐以求地理想,千百年來敢說真話者又有幾人能夠善終?
大治、納諫,眾臣們忽然感受到了這個年輕皇帝的渴望大唐強盛的迫切,幾乎所有的人都被感動了。
韓、裴佑、崔寓、楊炎、李涵等等重臣紛紛站出來,他們激動地施禮道:「臣等原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隨後的大朝足足進行了五個時辰,漫長但不沉悶,這次朝會涉及到將來的權力走向,被所有人關注,除了確定先帝廟號及新帝年號外,同時也進行了一系列地重大體制變更,首先就是廢除以由世家朝政而形成的內閣,重新恢復政事堂,以中門下平章事為相,暫效仿天寶年間體制,設左右相各一人,為首相,以六部尚為次相,為首相輔弼。
同時又進行了一系列的重大人事任免,裴佑毫無懸念地成為第一任右相,為百官之首,輔佐君王總領天下大政;崔寓出任第一任左相,掌出納帝命、相禮儀,凡國家之務,與中令參總;在六部尚中,吏部尚由崔寓兼任,戶部尚為韓、禮部尚為盧杞、兵部尚為元載、刑部尚由張破天接任、工部尚為李涵,這六部尚再加吏部侍郎一共七人均為中門下平章事,輔助左右相共商國事,其餘各官皆擔任原職,暫不動用。
但在最重要的吏部侍郎的任命上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由隴右節度府長史胡庸擔任,而順化王李僑任宗正寺卿,隴右節度府判官杜梅任御史中丞兼監察室令,隴右節度府司馬裴明遠任殿中監令等等,這樣大部分的隴右集團的官員都得到了重用。
當夜幕漸漸降臨,舉行了整整一天的朝會也落下了帷幕,官員們都疲憊地下朝回府了,開始了又一次的院外活動。
張煥也第一次來到大明宮內宮,從今天開始,這裡就將是他地家了,而他地妻兒依然還在永樂坊的老宅裡,今晚,他將孤零零地一個人過夜。
幾個宮女挑著燈籠在前方給他引路,數百名侍衛布控在他地周圍,張煥背著手慢慢走著,登基的興奮已經過去了,他的思路開始沉靜下來,確實,在他眼前萬機待理,讓他無從著手,對於今天的人事安排他並不滿意,尤其是左右相,按照他的考慮應該是不存在了,五人為相,輪流入政事堂執政事筆,以集體相國取代一人相國,這一直就是他所考慮之事,但現在還辦不到,他必須要保持朝政的穩定,況且崔、裴為相也是他答應過的條件之慢慢來吧!張煥暗暗歎了一口氣,便回頭對新任內侍總管朱光輝道:「朕的家人幾時可以搬進宮來?」
朱光輝就是救李翻雲的那個宦官,一直便是張煥在宮中的眼線,之前他屢遭排擠,只做了負責宮中花草的小宦官頭子,現在張煥即位,他立刻便為提拔為內侍總管,負責安排張煥和他家人的生活,為此他感恩戴德,盡心盡力地安排好宮中的一切細瑣事情。
聽張煥問他,他立刻恭敬的答道:「回陛下的話,本來昨天幾位娘娘就可以進宮了,但夫人說家裡有人受傷,暫不能移動,可能會晚幾天。」
「受傷?」張煥一愣,他一直在路上,並沒有得到府中遇刺的消息,張煥停下腳步急忙問道:「是誰受傷了,為什麼受傷?」
「陛下不知道麼?」朱光輝也很驚訝,此事已傳遍了長安城,主人卻竟然不知。
張煥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緊盯著朱光輝道:「快說!究竟出了什麼事?」
「老奴也是聽說,具體情況不曉。」朱光輝心中有些膽怯,他吞吞吐吐道:「聽說在七天前,陛下的舊府出現了刺客,小王子險些遇害,最後死了崔娘娘的兩個貼身侍女,崔娘娘受了驚嚇,還有一個平姑娘傷得不輕。」
「刺客、平平!」張煥大吃一驚,他府中竟然出現了刺客,是誰?是誰幹的!
他沉思片刻,便立刻對朱光輝道:「現在離關宮門的時間還早,你派人出宮一趟,火速去將李翻雲給我請來。」
(究竟誰是真兇,恕老高賣個關子,很快會揭曉,諸君,六月終於到了,或許這就是名門的最後一個月,或許還會再長一點,但無論如何,名門已經快到尾聲了,大家一路跟我走到現在,老高深為感激,請給予老高最後的吧!六月的月票,請大家投過來吧!讓我們走好最後的一段名門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