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 卷三 第二百九十八章 母子生隙
    五月二十一日夜,唐軍夜襲明輝堡得手,用火藥炸塌了城牆,隨即數萬唐軍揮師殺入,回紇軍大敗,退到了白雲堡,次日下午,唐軍大舉攻城,在攻城中故技重施,再次利用火藥炸開了城門,白雲堡易手,僅僅一天一夜,唐軍便重新奪回了對星星峽的控制。

    天色漸漸地亮了,西域的大地上彷彿被一種沉悶的空氣籠罩,灰濛濛的一片,城頭之上的硝煙似乎還未散去,空氣中還瀰漫著一絲淡淡的硫磺味。

    張煥背著手站在城牆之上,在他面前,是一望無垠的遼闊土地,南面那無邊無際的黃色是莫賀延沙漠,而北方隱隱可見的高大山脈便是折羅漫山,無數支脈從那裡延伸出來,形成了縱橫起伏的山巒地形,在山巒之間分佈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一片片綠洲彷彿明珠一般散落其中。

    望著這片廣闊無垠的天地,張煥的心胸彷彿也隨之豁然開朗,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大唐博大的胸懷的真正含意,它擁有幅員遼闊的土地,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千千萬萬不同信仰、不同膚色的人民,無數小國是它的附庸,有從拜占庭、大食來的商人,從波斯來的摩尼教徒,從扶桑來的學生,從高麗來的臣民。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漢民族從來都是一個心胸博大的民族,只有在強盛的漢唐之下,這個民族才會綻放出她那無比瑰麗的風采。

    如果她是一條河,那她就是長江;如果她是一座山,那就是崑崙;如果她是一座建築,那就是延綿萬里的長城;如果她是一朵花,那就是濃麗鮮艷的牡丹;如果她是一個人,那她就是讓萬國景仰的大唐天可汗。

    不知不覺,張煥的目光癡了。

    三日後。張煥親率十萬大軍,沿著當年侯君集的腳印,向伊吾挺進。

    長安,大明宮,一個十歲的少年站在一張桌案上。他正望著牆上一幅巨大地地圖研究什麼,口中喃喃自語,時而眉頭緊皺。時而又笑逐顏開。旁邊,十幾名宦官和宮女正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唯恐他從桌案上掉下來。

    這位少年自然就是年少的大唐天子李邈。他所注視的地方,正是張煥率大軍西征的安西,眼睛裡不由流露出了嚮往之色。

    「若我為主將,當先取伊吾,以為後勤基地,再分兵兩路,一路取高昌、一路取金滿,羅護、赤亭、獨山、輪台。所有的守捉都要派兵駐守。」

    說到這,李邈眉頭一皺,「才十萬人,這怎麼夠,少說也要二十萬才行,可是二十萬大軍地糧草供給卻又是個大問題,難辦啊!」

    這時。崔小芙悄悄走進了房間。她擺擺手,命宮女宦官們不要說話。自己則背著手,注視著正為安西戰局殫精竭慮的小皇帝。

    「不行!不僅要收回北庭、安西,還要再向西進軍,重建碎葉軍鎮,再戰怛羅斯,為我大唐雪洗當年兵敗之恥,朕要讓天下百姓每人捐一斗米,每人捐百文錢,以資軍費。」

    說到這,他手的木桿指向更西面,但人瘦小,已經看不清高處地字跡,他立刻嚷道:「給朕再加一把胡凳,啊!母后」

    一回頭,不知何時母后竟站在自己身後,滿臉慍色地看著他。

    「母后怎麼來了?」他從桌案上跳下來,兩個宦官連忙一左一右扶住他。

    「皇兒,你地功課做完了嗎?」

    崔小芙慢慢走到地上一堆書冊前,拾起一本冊子翻了翻,又道:「夫子讓你每天寫五百個字,你今天的字寫在哪裡呢?」

    李邈垂手站立,他低聲道:「今天的字孩兒還未寫,孩兒關心安西戰事,所以

    「所以什麼,所以你就有借口不寫?」

    崔小芙重重哼了一聲,「為天子者,當心懷天下蒼生,而不是為求取一時虛名,行黷武窮兵之事,你小小年紀就只想著攻城殺掠,長大怎麼得了!」

    李邈聽母后竟然說自己只想著攻城殺掠,他心中不服之極,不由高聲反駁道:「可是母后,關心天下蒼生實在太虛,可安西之戰卻是實實在在地發生著,這關係到我大唐的榮譽,關係到祖先的基業,怎麼是黷武窮兵之事呢?」

    說罷,他的頭仰了起來,小胸脯一起一伏,顯示著他心中的不滿。

    崔小芙的眼神陡然間凌厲起來,「關心天下蒼生是虛無嗎?你可知道河東、關中、中原已經三個月滴雨未下,眼看大旱之勢已成,多少百姓為此焦慮,為此乞求上天,而你呢?居然還要每個百姓捐一斗米、捐百文錢以充軍費,你實在太讓母后失望了。」

    「我只是說說而已,哪裡能辦得到!」李邈見母后生了氣,他不敢再堅持安西之戰,但嘴裡卻還有點不服氣地嘟囔道:「天下大旱,自然有相國為之操心,朕是一國之君,豈能只盯著一處不放?」

    「你還敢頂嘴!」崔小芙頓時勃然大怒,她眼一瞥,見地上的茶盅裡還有半杯燕窩,燕窩裡胡亂插著一支筆,顯然是不能再吃了,她一回身,盯著十幾個伺候皇帝的宦官宮女厲聲喝道:「天下百姓連飯都吃不起,你們還如此縱容皇上浪費糧食,該當何罪?來人!」

    一群侍衛聞聲衝了進來,崔小芙指著這十幾個宮女宦官大聲令道:「拖下去,每人杖一百棍,再統統給哀家趕到太極宮打雜去。」

    侍衛們伸手便要抓人,十幾名宦官宮女嚇得哭聲一團,旁邊地李邈忍無可忍,他一步上前,伸開臂膀攔住了侍衛,「朕在這裡,你誰敢動手?」

    侍衛們紛紛停住了腳步,看了看崔小芙,誰也不敢上前,崔小芙眼中的怒氣忽然消失了,她冷冷地注視李邈,緩緩道:「好哇!皇上長大了,翅膀硬了,哀家的話也可以不聽了,好!好得很啊!」

    李邈躬身行了一禮,「孩兒不敢頂撞母后,但這些下人確實是無辜,是母后錯怪他們了。」

    說完,他快步走到燕窩前,從茶盅裡取出筆,一仰脖,咕嘟!咕嘟!便喝了個乾乾淨淨,隨即低下頭,再也一言不發。

    半晌,崔小芙才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走了,李邈望著她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內宮干政,國之不幸也!」

    不料這句話卻被剛走到門口的呂太一聽見了,他的身子不由猛地一震。

    「你是說,他竟然說哀家干政,是國之不幸嗎?」崔小芙的內宮,她一邊喝茶,一邊冷冷地問道。

    呂太一點了點頭,一臉諂笑道:「千真萬確,奴才聽得清清楚楚,皇上確實是這樣說。」

    「他好大地膽!」

    砰!地一聲脆響,崔小芙已將手中地茶杯狠狠地摔到地上,砸得粉碎,「哀家要廢了他!」

    「太后息怒。」大宦官馮恩道連忙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勸道:「太后請息怒,皇上不過是個孩子,他還有很多事不懂,請太后原諒他!」

    「三歲見老,皇上已經十歲了。」旁邊呂太一陰陰地說道。

    「你閉嘴!」

    馮恩道怒極,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卑鄙的小人,又苦心勸崔小芙道:「太后,不看僧面看佛面,洛王為太后鞍前馬後效忠,太后也要考慮他地感受啊!」

    崔小芙慢慢坐了下來,馮恩道從另一個側面提醒了她,自從上次大朝後,這幾個月洛王李俅進宮探視皇上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而且說話也越來越露骨,有一次竟然提到了李邈的親娘,那自己又是誰?他難道忘了當初的約定了嗎?

    崔小芙忽然意識到,李俅是有做太上皇的野心了,他想認回這個兒子。

    想到這,她心中一陣煩亂,這幾個月她事事不順,崔慶功最終還是攔截了漕船,等於當著天下臣民的面,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最後漕船被韋德慶奪走,送了一半進京,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讓崔小芙痛恨崔慶功的並不是他截了漕船,而是他膽大妄為,竟然將李懷砍成殘廢,直接導致了李懷兄弟與自己反目成仇,跑去和李僑結盟,讓自己辛辛苦苦奪得的兵部又成了水中月影,要不是張煥也在夷陵遇刺,她簡直有點懷疑這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劃。

    也正因為李懷的反目,使得她對李俅的依賴更重了,李俅掌握著最大的一股皇族勢力,如果沒有他的,自己的正宗地位恐怕就會大打折扣,可李俅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便肆無忌憚地想認回自己的兒子,現在李邈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恐怕就和他有關係。

    就在這時,一名宮女快步走進房間,低聲對崔小芙稟報道:「太后,洛王又進宮覲見皇上了。」

    崔小芙一呆,她不由長歎一聲,難道自己真的只能忍下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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