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 卷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回紇來使
    光陰荏苒,一晃三年過去了,這三年中大唐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崔家分裂、崔圓病重,萬般無奈下命崔寓讓出相位,裴俊如願以償成為右相,同時控制了吏部,朝中已成為裴黨天下。

    但大唐的地方上卻發生了一連串嚴重的分裂事件,事件發生在宣仁四年,崔慶功擁兵三十萬,自封為淮王,但很快崔慶功內部出現了分歧,其手下大將李希烈向淮西進軍,控制十幾個州郡,脫離了崔慶功自立;另一員大將李懷光在前往攻佔陳留後,在其幕僚的勸告下,也宣佈脫離崔慶功向朝廷效忠,被崔小芙封為汴宋節度使。

    在蜀中,朱派大將李納出兵漢中偷襲得手,將韋家的最後一塊地盤徹底拔掉,二十萬大軍劍指長安,威逼朝廷封他為蜀王,在形勢危急下,裴俊一方面調裴伊的十五萬隴北軍進入長安防禦,另一方面他命裴伊出使漢中,施反間計策反了李納,奏請崔小芙封李納為漢中節度使,並勸盧杞退出內閣,封朱之弟朱滔為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使之進入內閣,朱這才暫時打消了在蜀中稱帝的念頭。

    地方軍閥的出現使得各大世家人人自危,他們紛紛招兵買馬自保,突破了朝廷的兵力限制,淮南楚家擴兵至十萬,山南王家被李希烈所威脅,也擴兵到了八萬。就在朝廷和各地方出現政局紛亂之時,隴右的張煥卻十分安靜,幾乎要被人遺忘,他兩次拒絕裴俊請他進京為官的邀請。埋頭在隴右發展自己勢力。

    三年時間。西涼軍已擴軍到了二十五萬人、戰馬三十萬匹,兵強馬壯,同時經濟和財力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庫中存糧近八百萬石,通過貿易、鑄錢以及工商稅收,每年得錢超過三百萬貫。

    儘管張煥實行韜光養晦地策略,但他地雄厚實力已經開始被眼光銳利者發現。

    隴右的秋天再一次悄然來臨了,天空晴朗。使你幾乎不敢相信夏季已經過去,田野、樹木、山和原野依然是一片濃綠的色調,天空明淨無雲,太陽照得明亮而溫暖,在離金城郡北近百里的官道上。從遙遠的漠北行來一隊使者。

    「嗖!」一支短箭從窗外射來。正中張煥的前胸。張煥一聲悶哼栽倒在桌案之上,很快,從門縫露出一個圓圓的小頭,隨即一雙頑皮的小眼睛眨巴著向書房裡偷望,他見張煥已被射中,頓時揚起小弓歡呼起來,「第一百次!娘。爹爹第一百次被我射殺。」

    被射中地張煥忽然哈哈一笑。一把將他抄抱起來,「驕兵必敗。你忘記佯傷之計嗎?」

    「可是我並不是真的射死你呀!」「你這孩子,你爹爹若真死一百次,那成什麼了。」裴瑩抱著一個小娘走了進來,她摸摸兒子的頭笑道:「去吧!乳娘給你準備了好吃的。」

    張琪一聲歡叫,轉身跑了出去,裴瑩見兒子跑遠,她向張煥溫柔一笑,將手中的女兒遞給他,「讓爹爹抱抱。」

    張煥地女兒剛剛一歲,是去年此時出生,便取名為張秋,她地眉眼長得很像張煥,一雙彎彎而可愛地眼睛,乖巧的小嘴,而皮膚又像母親般雪白。

    「爹爹抱秋秋!」她剛剛會說幾句話,口齒含糊不清,一雙粉嫩的小手便將爹爹的脖子抱住,張煥心疼地抱過女兒,他回頭看了看裴瑩笑道:「你可是聽說我要去河湟。」

    「是啊!你總是一去就是一個月,丟下我們娘仨。」裴瑩有些埋怨地依偎在丈夫身上,她今年已經二十二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變得更加成熟而迷人,但在丈夫面前,她卻偶然會撒撒嬌,就彷彿回到了十五、六歲的少女時光,她用手輕柔地替他揉捏脖頸,嘴微微一撅道:「這次還要帶上你的銀瓶公主去嗎?」

    張煥將女兒抱到另一邊,卻伸手攬住妻子地腰,將她坐在自己腿上,哄慰她道:「這也是沒法子地事,這次要提高羌人的稅賦,和漢人同一標準,需要她去說服那些羌人貴族,我還要再去一趟石堡城參加城堡擴建完成地儀式,不過這次不需要一個月,二十天左右就夠了。」

    「夫人!」門口傳來張煥侍妾楊春水焦急的喊聲,「公子摔了一跤,哭得厲害,就只要你,你快去看看吧!」

    裴瑩一下子慌了神,她連忙抱過女兒,「去病,我去了!」

    「小孩子摔一跤算什麼,你們不要太寵他了。」

    「我知道了,張使君!」裴瑩嬌笑一聲,在張煥臉上親了一下,抱著女兒出去,可走了兩步,又嬌媚地白了張煥一眼,撅嘴道:「你要走了,這幾天晚上可要多陪陪我。」

    「遵命,夫人!」

    張煥望著妻子走遠,他輕輕歎了口氣,出神地望著窗外蔚藍色的天空,今年他已經快三十歲了,頜下的青須也有半尺長,性格也更加成熟,感情也愈加深沉,笑容裡總是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

    在張煥書案左上角有一隻玉匣,玉匣裡放著一絡青絲和一封已經發黃的信,他每天都要看上一眼,這彷彿已經成為了一種虔誠的儀式。

    此刻,張煥取過玉匣,打開,手微微顫抖著拾起青絲,將它貼在自己臉上,青絲上傳來清涼的感覺,彷彿還能聞到崔寧身上醉人的幽香,三年了,她已經離開自己三年了,也不知道她何時才能回到自己身邊。三年來張煥既渴望知道崔寧的情況,可又害怕聽到她嫁人的消息,崔寧或者二夫人的字樣,便成了他們家中地禁忌。任何人提到都要受到嚴懲。

    不過張煥在前幾個月。偶然從裴瑩那裡看到一封信,是長孫依依寫來,信中提到了崔寧,說她在山東清河老宅照顧病重地父親,三年來從不出家門一步,讓他最感到欣慰的是崔寧對任何人的提親都斷然拒絕。

    三年來,張煥全身心地投入到積累實力之上,埋頭苦幹。使隴右無論在軍事力量、人才儲備還是工坊貿易,都取得了極大的發展,尤其是前年在開陽、隴西、金城三郡實現了稻麥兩熟以來,糧食產量得到迅猛提高;在去年,他又向朝廷以五萬匹戰馬的代價。換取了軍器寺庫中的一萬柄陌刀和一萬套重盔甲。成立了大唐唯一的一支陌刀軍。以西涼軍第一猛將成烈為陌刀軍統帥。

    現在他兵精糧足,擁有帶甲雄兵數十萬、戰將千員,拋棄韜光養晦策略的時機已趨成熟

    「都督可在?」院子裡傳來了裴明遠地聲音,打斷了張煥的思路,他立刻將青絲放回匣中,站起身來。

    「明遠,你是有什麼好消息嗎?」張煥見裴明遠的眼中有激動之色。他微微有些詫異。

    「都督。你還記得我剛來河西時,曾出使過回紇。」

    張煥點了點頭笑道:「當然記得。你還是在蛇鼠之輩的引薦下才見到回紇相國,又發生了什麼事?」

    「當時是以為白跑一趟,可是現在情況卻有了轉機。」裴明遠按住內心的激動,他低聲對張煥道:「回紇可汗地特使已到,要和我們商量聯合進攻吐蕃一事,現正在政務府中等待都督接見。」

    「什麼!」饒是張煥冷靜,還是被這個消息震住了,忽然,他似乎想到什麼,立即高聲對外間地文書道:「三郎,把我地大事簿拿來。」

    張煥的前任文書孟郊在去年已被任命為開陽郡長史,現在的文書叫做牛僧孺,也就是河隴考試時,曾在酒樓和人辯論的那個年輕人,他才華橫溢,很快便在中脫穎而出,做了隴右政務府從事,孟郊陞官後,胡鏞便將牛僧孺推薦給了張煥,他十分精明能幹,尤其擅長於從各種繁雜的頭緒中抓住問題要害,深得張煥的器重,任命他專掌管機要文書。

    很快,牛僧孺便拿著幾本厚厚的簿子走進來,「請都督吩咐。」

    「我要十天前從邏些送來地,關於吐蕃贊普受傷那封情報。」

    牛僧孺略一沉思,立刻從其中一本中找到一份卷宗,遞給張煥,「都督要地可是這個?「是!就是它,把它暫放我這裡,你去吧!」

    張煥將卷宗遞給了裴明遠,笑道:「你還記得它嗎?」

    裴明遠接過卷宗看了看,這是他們在邏些的探子傳來地消息,十萬遠征天竺的吐蕃軍在吐火羅(今阿富汗一帶)被十五萬大食軍圍困,吐蕃贊普赤松德贊身受重傷,可能不久於人世,吐蕃內部各個派系為爭奪贊普繼承人資格目前鬥爭激烈。

    「我也懷疑回紇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派特使來見都督。」

    張煥微微一笑道:「你和胡長史先和他談一談,明日擺下厚重禮儀,我親自到府門前迎接。」

    從回紇來的特使叫做墨啜達干,他曾多次出使大唐,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這次是受可汗之命前來聯絡張煥。

    回紇在過去的幾年裡連連發生內亂,新立可汗不到半年便離奇而亡,宰相頓莫賀達干便自立為回紇可汗,繼續採用毗伽可汗的稱號,他一向主張與大唐親善,即位之初便遣使迎接咸寧公主自娶,並向太后崔小芙上交國書。

    在回紇政局逐漸穩定後,奪取吐蕃所佔領的安西又再次成為回紇的目標,這時,吐蕃國內發生內亂,使回紇看到了奪取安西的機會,便邀大唐共擊吐蕃,取安西、河西分之,但大唐朝廷卻以內靖不肅予以斷然拒絕,這時,可汗頓莫賀達干便想起了曾經代表張煥出使回紇的裴明遠,在與大臣反覆協商後,頓莫賀達干毅然決定繞過大唐朝廷與張煥聯合,共擊吐蕃。

    墨啜達干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兩個月前。也是他赴長安聯合大唐進攻吐蕃,卻遭到冷遇,最終只見到了鴻臚寺卿,也讓他看到了大唐朝廷對西域的漠視,一個大國都如此怯弱,那一個地方節度使還能強到哪裡去呢?

    但事情的發展很快便令他刮目相看,一大早,鼓樂聲聲、龍騰虎躍。數千軍隊清肅道路,一輛華麗地馬車停在迎賓館外,隴右節度府長史胡鏞和司馬裴明遠聯袂來到迎賓館,將墨啜達干請上馬車,三百騎威武地儀仗騎兵在前面開路。使墨啜達干享盡上使的榮光。也使他看到了張煥的合作誠意。

    儀仗騎兵行到張煥府前停了下來。張煥親自出府門迎接,「特使一路風沙而來,辛苦了。」

    墨啜達干身負重任而來,加之當年張煥攻下翰耳朵八里時他也是被俘官員之人,對張煥便先有一種敬畏之感,所以他並不因張煥的厚待而傲慢,更不因以國使身份見地方官而小瞧隴右。

    他見張煥親自出來迎接。連忙走下馬車躬身施禮道:「墨啜達干參見張都督。」張煥見他知禮。倒也有幾分好感,便上前拉住他的手笑道:「我等待你們已經很久了。來!我們進去細談。」

    「那就打擾張都督了。」

    張煥將墨啜達干請到自己書房,並命胡鏞與裴明遠二人相陪,丫鬟上來香茶,墨啜達干歎了口氣先道:「我數月前曾赴長安邀大唐朝廷共獵吐蕃,鴻臚寺卿告訴我,此事事關重大,須朝廷內閣商議,但我等了半月,卻絲毫沒有消息,再找到鴻臚寺卿,他只說裴相國事務繁忙,無暇考慮此事,再問,又說內靖不肅、無力出兵,國之利益奈何輕慢如此,由此可見大唐不思河西久矣,我本已心冷,難道大唐真無人思念故土了嗎?可我家可汗卻言,大唐有一人必願與回紇同伐吐蕃,都督可猜此人是誰?」

    張煥淡淡一笑道:「若論個人,大唐欲與吐蕃一戰者何止千萬,可若以實力計,此人非我張煥莫屬。」

    他與墨啜達干對望一眼,兩人一起仰天大笑,話說到這一步,事情就沒有什麼懸念了,墨啜達干取出一張地圖,在張煥面前展開,他指著河西和安西兩地坦率說道:「我家可汗最遲在下月兵伐安西,他希望都督也出兵河西,牽制住河西的吐蕃軍,同時他也會牽制住安西的吐蕃軍,這樣一來,雙方的壓力都會減少一半,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張煥沉吟一下便道:「從原則上我願意出兵河西,但我與你們可汗之間只是口頭約定,不能有半點書面字樣,這一點你可答應?」

    「這個

    墨啜達干有些猶豫了,他當然知道張煥是不想落下什麼與回紇勾結地證據,但如果沒有什麼協議,他又如何向可汗交代。

    這時,旁邊的胡鏞接口笑道:「我們隴右參不參戰並不影響回紇南下安西的決策,得之是回紇的意外收穫,不得,回紇也沒有什麼損失,如此,特使還有什麼左右為難之事呢?」

    墨啜達干恍然大悟,他站起來向張煥深施一禮,「如此,我立刻回國稟報可汗,希望都督能如約發兵。」

    「你放心,我一定會發兵,這一天我已經整整等了三年了。」張煥冷冷一笑道。

    裴明遠送墨啜達干而去,張煥卻留下了胡鏞,張煥背著手望著西方的天空默默無語,良久,他才緩緩道:「長史可能猜到我在想何事?」

    胡鏞微微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張煥回頭看了他一眼,驚訝地笑問道:「長史不妨說說看。」

    「都督可是想趁機把安西一起拿下?」胡鏞緊緊盯著張煥眼睛道。

    張煥半晌沒有說話,他慢慢坐回位子,低低歎息一聲道:「你說得不錯,當我聽見回紇使者口口聲聲說他們要拿下安西,我心裡就像吞了蒼蠅般難受,明明安西和北庭都是我大唐領土,現在卻變成別人盤中地美味,僅僅拿下河西,我不甘心啊!」

    胡鏞點了點頭,他伸出兩根指頭,「我有兩計可讓都督選擇如何奪回安西。」

    「你說!」

    「一個叫奇計,都督可效仿奪取隴右地策略,拿下河西後趁回紇大軍在安西作戰,一鼓作氣先奪下北庭,斷了回紇軍地退路,再擊安西。」

    「那另外一計呢?」張煥不露聲色地問道。

    「另一計叫正計,都督可先拿下河西,再派使告之回紇,安西素來是我大唐領土,希望他們能交還,若他們不答應,我們再出兵進攻。」

    張煥沉思不語,奇計雖然狠辣,但會嚴重損害回紇與大唐的關係,於大局不利,而正計在外交上雖然站得住腳,但又不符合兵家的策略,勝算並不大。

    就在張煥沉思之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了杜梅的笑聲,「我也有一計,既可使都督按兵家之道奪取安西,又可使回紇理虧而退,可稱為詭計。」

    宣仁六年,吐蕃贊普赤松德贊在吐火羅受重傷,又有傳言他已身死,消息傳到邏些後便發生了內亂,邏些出現兩個繼位贊普,大相尚結息擁戴赤松德贊次子登位,稱牟底贊普;而吐蕃權貴那囊氏則擁戴赤松德贊長子登位稱牟尼贊普,兩派各擁甲兵數萬,在邏些城外已廝殺數陣,兩軍死傷慘重。

    就在這時,回紇毗伽可汗邀張煥會獵吐蕃於初秋,八月末,回紇五萬大軍從北庭忽然出兵焉耆鎮,鎮守安西的三萬吐蕃軍奮起反擊,與此同時,張掖、酒泉的吐蕃軍紛紛向敦煌集結,欲支援安西,但就在九月初,沉默了三年的西涼軍忽然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將賀婁無忌率五萬軍進攻武威,而另一路則由隴右節度使張煥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從九曲出發,向遙遠地邏些城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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