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 卷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謀取河西(上)
    河東塵埃已落地,隨後先帝下葬,新帝繼位,所有這些事最忙碌的就是右相,又值年末,各地賦稅催繳、土地及人口調查,煩瑣的禮儀和大量的行政事務將崔圓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不過多年的夙願得償,朝堂裡的眼中釘被拔掉,這又使他身心愉悅,雖然是日理萬機,但每日裡也神清氣爽,不覺得勞累。

    這一天,崔圓和往常一樣從官署回府,天色已經黑盡,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金吾衛精銳將他的馬車護衛得嚴嚴實實,雖然長安的兩根釘子一個龍武軍、一個天騎營已經被拔除,長安完全被金吾衛和千牛衛牢牢控制,但崔圓依舊不敢大意,惟恐真有人效仿上次的刺殺。

    馬車進了宣陽坊,算時間已經離府門不遠,就在這時,崔圓感到車速漸漸地放緩了,「怎麼回事!」崔圓微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一條縫,不悅地問道。

    「回稟相國,府門那邊有幾個人,已有弟兄去辨別身份。」

    話音剛落,幾名侍衛奔來稟報,「相國,這是對方的名刺,說有大事求見。」

    他們遞上一張名刺,崔圓接過,名刺很簡單,只是一張白紙裁成,上面有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天騎營中郎將張煥,』最下面還有四個小字:衡山李泌。

    崔圓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下子坐起來,低聲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回相國,來的是一個老道人。」

    「李泌!」崔圓的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縫,淡淡地笑了,他當然知道李泌所來的目的,他微一沉吟便道:「請他先到我外書房等候。」

    崔圓換了一襲寬身禪衣,慢慢走近房門,眼一瞥,只見李泌盤腿而坐,手執一柄拂塵。雙目緊閉,崔圓走進門微微一笑道:「李道長別來無恙乎?」

    李泌急忙起身,向他躬身施了一禮,「世外野人李泌參見崔相國。」

    「世外野人?」崔圓輕輕搖了搖頭,帶著一絲嘲諷的口吻笑道:「世外野人就不該來我相府,莫非李道長是來化緣的?」

    「非也!」李泌也微微一笑,「貧道不求施捨,是為雙方皆有利之事而來。」

    崔圓看了他良久,忽然一擺手道:「先生曾是帝師。又號布衣相國,實為崔某前輩,請先生上坐。」

    待獻茶的侍女退下後,崔圓端起茶杯輕輕吮了一口,忽然問道:「張煥現在到哪裡了?」

    談判是一件很講究技巧之事。有的事情卻必須要說清楚,而有些事情必須要繞幾個彎子,而且不能明說,就如同崔圓和裴俊瓜分河東地那盤棋,這其中的區別就在於對話者的身份,如果實力平衡,那兩強之間的對話就不可太過於挑明,必須含蓄隱晦一點,或者摸稜兩可,話語間給自己留點餘地。還要靠雙方的意會。

    但若是強弱之間的對話,那就不怕話說得太滿,也不用什麼迴旋餘地,必須得把話說清楚,這既是強者對弱者的心理優勢,又是弱者為了最大限度謀取利益而必須表現出的誠意。

    這一點,李泌是心裡有數的,崔圓已經說得很清楚。

    請自己上座,敬地是帝王之師。敬的是布衣相國。而決非天騎營中郎將,既然崔圓並不裝糊塗。直接問出張煥,那就說明他是知道自己來意,而且是很有興趣,如此,他李泌也就沒必要繞彎子了。

    「張將軍應該已渡過黃河,現在還在隴右,韋尚書顯然不歡迎他的到來,張將軍請求相國任命他河西軍職,以明正言順為朝廷征戰河西。」

    「為朝廷效力?」崔圓笑了笑,他忽然話題一轉,便坦率地問道:「先生是帝王之師、布衣相國,大材之人,卻為何不來為朝廷效力,反倒去輔佐一個小小的中郎將,這一點老夫著實不解,難道先生以為我大唐還能再變天嗎?」

    李泌搖了搖頭,他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在崔相面前我也沒有必要隱瞞,貧道是向道之人,世俗之事貧道已沒有什麼興趣,之所以出山幫助張煥,實在是我答應過豫太子看護其子,若不解此心結,貧道的修行就再難上一步,至於張煥能走多遠,那是看他自己地造化了。」

    崔圓沒有說話,他沉思良久,他很清楚張煥的構想,是想取河西為根基,利用吐蕃衰落之機逐漸向西擴展勢力,別人他不瞭解,但張煥他卻很清楚,他有這個能力,到最後張煥將不可避免地和韋諤火拚,所以自己一但答應,後果極可能是以一個梟雄取代大唐第三世家,從而打亂大唐的權力平衡。

    但他崔圓不僅是崔家的家主,另一方面他還是大唐的相國,是大唐最高權力的實際控制者,所以他不僅要考慮家族的利益,也同樣要考慮身後之名,安史之亂結束已經十六年,國勢日漸復甦,但河西、安西、北庭這些大唐故地卻遲遲未能收回,大唐百萬子民淪落為吐蕃人的奴隸,剔發易服,民間早有不滿之聲,前年丹陽郡刺史韓晃上書內閣,要求大唐出兵收復河西

    故地,使大唐奪回養馬之地,得以重建騎兵,以對付回紇及他的牧民族的威脅,崔圓也知道這是關係到大唐國脈的戰略大事,若不能在自己任上收回河西,將極大地影響自己的歷史地位。

    既然現在張煥主動請纓,一但其成功,所獲得的名聲將非同小可,與其便宜了他,還不如把這名聲先收到自己的囊中,同時也可利用他削弱韋家,可謂一箭雙鵰,想到此,他微微一笑道:「張煥將軍既然想為我大唐收回河西,本相當然應大力,不知張將軍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軍職?」

    從崔圓的府中退出,夜已經很深,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李泌長長地呼出一口白氣,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了,接下來自己還要找裴俊,不過有楚行水在後面幫忙,又有裴瑩在張煥手中為質。裴俊這一關將相對容易得多,再有韓、孟二人去國子監鼓動太學生遊行,要求朝廷張煥出兵河西,收回大唐故地。

    這三件事情辦妥後,張煥就將獲得政治上地優勢,剩下的路就看他自己怎麼走了,但李泌眉頭依然不展,甚至還有一絲憂心,畢竟張煥只有五千騎兵。在擁有十三萬大軍地隴右及朔方腹地,他能走多遠?

    李泌不禁喃喃低語,「張煥,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

    陰山,西受降城已南五十里。十名天騎營地騎兵正牽著馬在黃河冰面上行走,為首是天騎營斥候校尉陳平,他受張煥地委託,特地來辦一件大事。

    此時已經十一月中,冬至,黃河在一夜間結冰,厚厚地冰面層足有三尺,但有些地方或許會有冰陷,十名士兵各執一根長長的竹竿,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試探。

    約走了半個時辰。十名騎兵終於走過了黃河,他們翻身上馬,加速向西受降城方向疾馳而去,在陳平身上揣有一封張煥給段秀實的親筆信,上面寫著:陛下不幸,安北軍無所倚也,現河東之地已為崔狼裴虎所食,糧草斷絕。嚴冬將至,使君安有餘糧過冬?晚輩不才。曾得使君教誨。去病願效仿漢之驃騎,為大唐收復河西故地。然隴右韋氏置國之大局不顧,為一己之私,悍然出動朔方精銳圍剿赴義之師,天下有識之士無不深惡痛絕之,以使君高義,焉能袖手旁觀?現朔方三萬精銳盡出,靈武空虛,使君可有意南下過冬否?」

    三名騎兵加速行軍,在一片茫茫的大雪之中抵達了西受降城,他們向守軍稟明來意,很快,城門大開,內外交困的段秀實親自出城來迎。

    張煥離開延西縣已經十日,按照事先部署的計劃,由李橫秋率一千人扮做大隊,繼續向正西方向前進,吸引朔方軍和隴右軍前來合圍,而張煥則帶領主力,晝伏夜行,向西北靈武郡方向突進。

    這一天,離靈武郡已不到兩百里,天空終於落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天地間一片風雪濛濛,三十步外便看不清人影,正是天賜良機,天騎營的將士們開始白天行軍,企圖在雪停前趕到黃河邊。

    「將軍!北面來了一支騎兵隊。」一名斥候飛奔趕來稟報,「約五百餘人,距我們已不足三里。」

    這極可能是朔方軍地游哨,張煥當即對賀婁無忌命令道:「你領一千弟兄繞到他們背後去,聽我命令夾攻,一個也不准逃脫。」

    「遵命!」賀婁無忌大聲答應,引軍要走,就在這時,又有數騎從北面飛馳而來,老遠便大喊,「將軍!是自己人。」

    人馬駛近,當先一人竟是他的親衛隊正李雙魚,原來他率五百人從秦晉峽谷渡河後,繼續向北疾行,繞了一大圈準備渡河去河西,卻沒想到正巧遇見張煥。

    「屬下幸不辱命!」李雙魚翻身下馬,向張煥跪拜道。

    張煥急忙下馬扶起了他,望著他憔悴的臉龐,十分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李雙魚撓了撓後腦勺,嘿嘿地笑了兩下,他忽然想起一事,急忙道:「將軍還不知道吧!昨天晚上黃河已經結冰,十分厚實,早晨我帶弟兄們試過,完全可以在冰面上行走。」

    張煥大喜,黃河已經結冰,這絕對是一個極重要的情報,對自己地計劃十分有利,它甚至將改變整個戰局,這樣一來,自己原有五成的把握,現在已經到了七成。

    張煥低頭沉思一下,毅然對李雙魚道:「我現在任命你為天騎營牙將,你仍然帶五百弟兄繼續西行去武威郡,若河西軍渡黃河來攔截我,你必須要想辦法給我先佔領天寶縣,截斷河西軍的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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