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暮秋陽光慘淡。
下午,我坐在校園咖啡屋的角落裡,透過落地的玻璃窗,我看見那些堅守美麗的女孩依然衣衫單薄。她們紛紛抱起來雙肩,與寒風抗衡,但她們嘻嘻哈哈的表情讓我知道她們是快樂的,儘管為了美麗付出了挨凍的代價。
我的目光在在這群小鳥似的女孩們中間逡巡,希望能看到柴莉美妙的身影向這間咖啡屋走來,可是我的努力勞而無獲——唉,看來這個星期五下午她又不會來了——其實,我也料到她不會來的,因為她說過,我和她之間不過是一場遊戲,我們的愛情既能自生當然也能自滅,好馬不會吃回頭草的。她不會再來見我了,我頹喪地收回目光。咖啡屋裡流淌著《此情可待》深情的旋律,理查?馬克斯沙啞的如泣如訴的嗓音叫人心碎。「whereveryougo,wheneveryoudo,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此情可待?我不禁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
2
和柴莉的相遇相識相愛(如今看來只是我的單相思)比較符合校園愛情的常規模式。那天晚上法律系有一個講座,主講的是一位從北京請來的法學博士。這樣高水平的講座我當然不會錯過,可是因為臨時社裡有點事耽誤了時間,我感到禮堂時,已經開講了。諾大的一個禮堂黑壓壓的全是學生,各個系的都有,座無虛席。我只好站在座位間的走道上聽。講座的題目是《加入WTO後的我國的經濟與法》,講座的確很精彩,這麼大且專業的題目被那位法學博士講得深入淺出通俗易懂,不時有掌聲響起,除此之外,連聲咳嗽都沒有,大家生怕漏掉一個字。我拿出筆記本邊聽邊記一些關鍵詞。大約一個小時後,我的腿麻了,如果不是怕有礙觀瞻,我真想坐在地上聽。
這時有人輕輕地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扭頭一看,是我旁邊座位上的一個女孩。她向裡擠了擠,指著身邊挪出的半個屁股大的座位示意我坐下。我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挨著她坐下來。可是問題來了,一坐下來我就開始心猿意馬。坐下後——老實說,我並沒能完全坐下去,地方太小了,等於是懸在那兒,不然就會掉到地上,這比站著還累,可當時沒覺得——後面的一個多小時的講座,我幾乎什麼也沒聽,我的注意力全在身邊的女孩身上了。
我坐的很矜持,但眼角的餘光卻不閒著。她長髮披肩,臉蛋誘人。反正這麼說吧,她是一個看一眼覺得可愛,看兩眼覺得可親,看三眼就想據為己有的女孩兒。她芬芳的氣息攪得我心神不寧。記得她還捋了一下頭髮,有一縷髮絲拂到我脖子上,讓我如同觸了電。我暗罵自己不長出息,告誡自己這麼好的講座千萬不要被這素不相識的丫頭片子給攪了。可是發很歸發狠,注意力還是不能集中,而是曲裡拐彎地集中到她身上去了。
講座結束,我向她說了聲謝謝,戀戀不捨地收拾筆記本準備走人。她卻莞爾一笑說,以前沒被罰過站吧?
我笑了,說沒有,什麼意思?
一看就知道沒鍛煉過,站那麼一會兒就風擺楊柳似的。她說話的樣子頗為調皮。
是啊,真有眼光。說完我猛地醒悟過來。何不就此機會拉拉關係。於是我說,我叫莫楠,中文系的,交個朋友怎麼樣?
久仰大名,柴莉,英語系的。
然後我們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
3
門開了,進來一個人。
歐陽鳴挾著一股冷風來到我面前,她的小臉紅紅的,不知是凍得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有事?我問。
我就知道你准在這兒。歐陽鳴說。
有事坐下說吧。
她在我面前坐了下來,好半天她才說,分手了?
分手了。
分就分了唄,沒什麼大不了的。難過嗎?
廢話!
你不是喜歡雪萊的詩嗎?
這和分手有什麼關係?
你看冬天已經來了,雪萊說過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一切都會好的,傷痛總會過去,振作起來。她安慰我說。
少*扯淡!我低吼道。
歐陽鳴眼中似乎有淚光閃了一下,但很快消逝。她丟下一句多保重憤然離開了咖啡屋。
4
關於文學社長莫楠在聽講座時泡到一個女朋友的消息在中文系裡不脛而走。這些流言多半誇大其詞無中生有。但我聽了依然暗暗高興。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理,要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啊。
然而事實上我和柴莉只通過一次電話,那是在聽完講座後的第二天晚上,我本想約她出來走走,可話到嘴邊我卻說成了下次再聊吧。
僅此而已。
又到了週四下午,文學社召開例會。在會議室門口,我碰到正前來開會的歐陽鳴。她劈頭就是一句,社長大人,聽說你在聽講座時釣到一個女孩兒,有一套!
喂,大小姐,你也是女的,怎麼說話這麼粗魯?
我可警告你,一見鍾情的愛情長不了。
謝謝吉言。時間到了,進去開會吧。我做了個「女士先請」的姿勢說。
歐陽鳴剛進去,社刊《春泥》主編老柯隨後趕到,他顯然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他拍了拍我的肩說,兄弟,她吃醋啦。
哪兒能呢,我怎麼沒看出來啊?
官僚主義了吧,連這都沒看出來?
我說,咱們這圈子,兔子不吃窩邊草,要害咱也只能害別人,哪兒呢害咱自家人啊。
老柯咧開大嘴笑了說,*你這人!
5
我終於約出了柴莉。那是週末的晚上,已經有9點鐘了,當時的情節很簡單,我撥通了她的手機。我以為週末的晚*不會在學校裡,我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撥的電話,沒想到她還真就在宿舍裡,如同是在專門等著我打電話似的。我一口氣把約她出來的意思快速說完,然後摀住話筒喘氣。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別有用心地約女孩子出來,當時的緊張心情可想而知。那邊似乎遲疑了一下說,好吧,在咖啡屋門前等我。
她說的是位於學校大門左邊的那個取名為星期六的咖啡屋。
那晚風清月冷,我西裝革履地侯在咖啡屋門前,一會兒柴莉從女生公寓那裡婷婷裊裊而來。她見到我吃了一驚,說不至於這麼隆重吧,玩玩而已嘛。
我居然冒出一句十分沒水平的話:應該的。
然後我們走出校門,在學校門前那條300多米長的街上走了兩個來回,竟然沒找到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我意識到這麼走下去,我們這次好不容易的約會將會毫無意義的匆忙結束。於是我提了個也是毫無創意的建議:去看午夜電影。
午夜連場電影一般都不怎麼好看,一群閒人坐在小影院裡磕瓜子消磨時光。後來竟然放了一部****片,讓我們很尷尬,尷尬的想逃,於是逃之夭夭。
然後我送她回宿舍,一路上無話。
第一次約會乏味地結束。
回到宿舍我一個勁地抽煙,心情不是充滿甜蜜而是充滿失落,以至於第二天面對太陽時對我昨晚是不是和柴莉約會過產生了懷疑。
第二次約柴莉,我作了精心準備,甚至買了一支玫瑰,在玫瑰上綴了一張卡片,卡片上寫了一首位絞盡腦汁寫出的詩:
夜深人靜
我冥思苦想
是想寫首詩給你
可我知道再美的句子
說到底是語言遊戲
我要做的
是在風來的時候
為你披上一件暖衣
我想這麼浪漫的設計應該可以了吧,可當我鄭重地把玫瑰送到柴莉面前時,她卻格格地笑了,笑得我渾身不著調,不知所措。笑完後她說了兩個字:老土。
是有點老土,我極認真極嚴肅地回答道,可是誰讓我喜歡你呢!
我傻里傻氣的表情和同樣傻里傻氣的話再次把她都樂了。她說,你這人還有點意思,這樣吧,我用一個月時間和你相處,如果這一個月內我發覺我愛上你了,而且愛得一發不可收拾,我們就繼續交往,否則就好聚好散,怎麼樣?
我說,那好吧,就這麼定了。
後來我們約定,每個星期五下午,相約星期六咖啡屋,培養感情。確切地說是培養她對我的感情。
一個月只有四個星期,前三個星期柴莉都如期赴約,我們在一起時氣氛也融洽,談笑風生,我錯誤地認為她愛上我了,就等著第四個星期五約會時她向我表白。
在我甜蜜不安的期待中,第四個星期五到了,我早早地收拾停當,侯在咖啡屋。她終於出現了,可她走到我面前,沒有像往常那樣坐下,而是站著只說了一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從此一去不復返。她說,我們的遊戲結束了,以後我不會來見你了,讓這場愛情遊戲自生自滅吧,祝你好運。
我一個人留在咖啡屋裡,傻愣裡愣的,像是丟了魂一樣。
此後的那個星期五,我又去了咖啡屋,希望柴莉能來,但以失望而告終。
接下來的星期五下午,我又條件反射似的去了咖啡屋,沒有等到柴莉,結果等來了歐陽鳴。
6
最後一場秋雨後步入冬天,天空中依稀飄起了雪花。我陷入沒完沒了的感冒。更為糟糕的是還發起了持續高燒。我在校醫室連續吊了兩天點滴。這兩天有一半的時間我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第二天上午我醒來,發現老柯坐在床頭,我朝他點點頭。他邊拿起床頭櫃上的一隻保溫瓶邊說,醒啦,這裡面是薑湯,喝一點吧,還熱著呢。
謝謝。我有氣無力地說。
別謝我,這是歐陽鳴送來的,也不知道她在哪兒煮的,虧她想得出用保溫瓶保溫。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柴莉來了沒有?
老柯搖搖頭,你這人啊,怎麼就執迷不悟?歐陽是多啊的一個女孩兒,真正適合你的是她,我要是你啊,早把她捉了,可惜我沒這福氣。你這人啊,你這人啊,你這人啊!老柯一連說了三遍你這人啊。
在校醫室打完點滴,會宿舍休息了兩天,歐陽鳴去看了我兩次,柴莉一直沒露面,打她手機,裡面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女子的聲音:對不起,您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柴莉好像一股煙從空氣中消失了。
7
冬雪過後是難得的艷陽天。校園裡像是剛擦過的玻璃,陽光灑上去,透出晶亮和溫暖。我高燒已退,重感冒也好了。走出宿舍,呼吸這溫暖的久違的陽光的味道,頓時心曠神怡。
陽光是多麼美好啊!
我托老柯送給歐陽鳴一張理查?馬克斯的《此情可待》,晚上下過晚自修,我打通歐陽鳴宿舍的電話,接電話的正是她。
碟子收到了嗎?我問。
正在聽呢。歐陽鳴故作輕鬆地說。
話筒裡隱約傳出理查·馬克斯的歌聲:「whereveryougo,wheneveryoudo,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伴隨著這深情款款的歌聲,是歐陽鳴嚶嚶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