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道御史馬大士、廣東道御史鞠先後彈劾孫延齡驕縱不法,疾賢妒能,任意安置親信,約束士兵無力致使百姓怨聲載道等數樁罪狀,折子內言辭鑿鑿,兩位言官痛心疾首的奏請皇上嚴加懲治於他,以儆傚尤。另有廣西密折上告孫延齡狂妄自大。
已是上燈時分,清雨幾次來催請用膳皆被我打發了出去,窗外淡淡的星子照著院內青石板鋪就的小路,一陣微風襲來驅散了白日裡熱氣騰騰的煩悶,略夾雜著花香和房內冰塊涼氣,一片清亮的燈光下,我瞥了孫延齡晦澀的面容,心內不免著氣。
沉吟片刻,我方開口道「既是給朝廷的折子,如何又到了你的手中?」
孫延齡略有些得意的道「皇上命人百八里快騎轉給了我,皇上聖明,怎會聽信這起子小人無事生非?」
我冷笑一聲道「果真是無事生非嗎?照我看,這折子倒是所言非虛才是,皇上不處置你,是礙於你額駙的身份罷了。」
孫延齡登時沉下臉來,我不由一陣陣發煩道「你既認為他們是無事生非,皇上又肯相信你,又來找我做什麼?」
孫延齡重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不勝擔憂的道「三人成虎,眾口爍金,我只怕此風不壓下來,皇上終會起疑。到時
我微微一聲長歎,其實孫延齡比之吳應雄,尚之信。耿精忠這些名副其實的少主來說,所犯之事實在算不得什麼。可孫延齡不是正主兒,素無戰功亦無長才,起家甚微又以婦貴,言官們更是柿子揀軟的來捏,若不是太皇太后和玄燁看在我的份上。對他不做計較,以上罪名但凡有個一兩條證據確鑿,恐怕他都無法全身而退。
孫延齡見我良久不做聲,吶吶地喚道「格格。」
月光朦朧的撒在窗外的葉子上,影影措措竟有些鬼魅之色,雕花地廊柱及遠處的拱門高閣皆昏暗迷糊看不清晰,心下不禁打了個寒噤,轉過臉來只見與我對面而坐地孫延齡期盼萬分的盯著我,遂起身斟酌著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那裡——,wap,更新最快.我會替你告罪,請求寬恕。可從今以往,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謹慎,你打量著那些事我當真一概不知嗎?這些年你做的也太出格了些。」
孫延齡面露喜色。舒了口氣道「格格肯幫忙就好了。」說罷。恭身欲告退。
快走到門邊時,我又喚住了他。冷冷道「不該是你的東西,不要妄想。這,是說給你聽地,也是說給孫延基聽的,你們好自為之,再若有此事,不要怪我狠心不管。」
孫延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來很是不自在,訕訕欲張嘴,到底還是垂頭出了院門。
阿離帶著寧兒進來,寧兒小跑著上前擁住我的脖子,噘著嘴咕噥道「額娘,寧兒不喜歡父親,他老是陰沉著臉,還凶我。」
我拋開滿心的煩憂,攬著他的身子故意板起臉道「你也太是個任性的,他到底是你父親,不管喜歡不喜歡,見了面總要行禮叫句父親的,像方纔那樣他怎會不生氣凶你呢?」
寧兒扭過身子撇著嘴道「每次額娘和他見了面,總要氣上半天的,他待額娘不好,我不喜歡他。」
我和阿離驚奇的對視,這樣小小地孩子卻有如此敏銳的感覺,他整日無憂無慮的,閒來以捉弄丫頭們,騎馬射箭為樂,我從不知寧兒竟會體察甚微地感知到我的心緒。
阿離歎道「到底是您身上掉下來地一塊肉,心意相通,血脈相連。」
我從梳妝台上取了把象牙銀梳,細細地打開寧兒的髮辮,邊梳邊柔聲道「寧兒,額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額娘懷你地時候幾次差點喪命,你出生的那一刻額娘把你緊緊抱在懷裡,就像漂在茫茫大海之上猛然抓住一塊浮板一樣,所以惶恐不安頓時煙消雲散,因為額娘有了你,縱使失去了一切依然可以撐過去,你就是額娘心底最強的力量。」
阿離遞過金絲紅繩來綁在我辮好的髮辮上,我把背對著我聽的似懂非懂的寧兒轉過來,端詳良久溫言道「你知道嗎?寧兒,額娘不盼著你做個才高八斗,縱橫披靡的人,亦不要你出將入相,光耀門楣,額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這一生你能過著你想要的日子,做你想做的事,成為你想要成為的那種人,這就夠了。」
寧兒迷茫的望著我搖搖頭道「額娘,寧兒不懂。」我撫著他光潔飽滿的額頭正色道「不懂不要緊,你要牢牢記得額娘的話,等你長大就會懂了。額娘還要你記得,他是你的父親,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要心懷感激,恭敬的對他,因為沒有他就沒有你,明白了嗎?」
寧兒歪頭想了半晌,聽話的道「寧兒明白了,下次見了父親,一定會請安問好的。」我欣慰的點頭將他摟在懷裡,喃喃道「真是額娘的好孩子,要是沒有你,額娘活著就更沒有意思了。」
次日一大清早,我尚未起身便聽院內傳來一陣嘈雜之聲,遂不悅的喚道「清雨。」
過了好大一會,清雨才慌慌張張跑進來道「格格喚奴婢?」芒夏和秋露打了溫水來服侍我淨面,我慵懶的隨手披了件寢衣坐到梳妝台前,閒閒道「外面做什麼吵鬧?」
清雨偷眼窺了我的神色,期期艾艾道「是王永年都統過來了,說有要事面見格格。」
我疑惑的自語道「什麼事,這樣早?」又道「既如此,又怎麼吵鬧起來清雨不安的低聲道「因格格未起,奴婢就請王都統在外頭奉茶等候,不曾想額駙隨後趕了過來,三言兩語便和王都統吵嚷了起來,趙麼麼此刻正在勸解呢。」
話猶未完,只聽「啪」的一聲,我已是折案大怒道「放肆!他們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清雨三人大驚,跪下連聲道「格格息怒。」
我自挑了件月白色雲蟒妝花旗裝,滿頭青絲只盤做小兩把頭,剔透通亮的翠鏤雕盤腸簪插在其上,雙耳上吊了四顆金鑲翠古錢,簡潔爽利。裝扮完畢,抬步便行,芒夏醒過神來,趕上前去打開房門。
果見王永年與孫延齡站在門外,劍拔弩張直吵的臉紅脖子粗,趙麼麼苦勸不住,見我出來,如釋重負的喚道「格格。」
兩人一愣,忙各自行禮站了一側,我陰冷的目光掃視著兩人,只是默不做聲,兩人心懷鬼胎,眼神閃爍不定,半晌我方「哼」地冷笑一聲緩緩道「這定南王府何時竟成了集市,可任人在此吵鬧放肆?」
王永年聽出話中份量,忙打千道「屬下知罪,還請格格見諒。」
孫延齡不屑道「王都統方纔的氣勢哪裡去了?這裡好歹也是王府,豈容你大呼小叫?」
王永年本欲反唇相譏,觸及到我冷冽的眼神後悄然噤聲。
我狠狠的瞪了孫延齡一眼,冷冷道「都已經這個時辰了,額駙怎麼還未去銀安殿升堂理事?」
孫延齡悻悻的看了眼王永年方拂袖離去。
清雨搬了把花梨木大椅放在廊下,我坐下打量了王永年半晌方轉了和緩語氣道「給王都統看座。」
王永年連聲道「不敢,不敢。」到底斜欠著身子坐了對面。
我抿了口碧螺春,不緊不慢的道「王都統一早急著見我,所為何事?」
王永年面露躊躇為難之色,低聲道「回格格話,屬下情非得已,實在是受了軍中諸將之托前來面見格格,言語若有不當之出還請格格饒恕屬下鹵莽。」
我不動聲色道「王都統有話不妨直言。」王永年離坐跪下道「格格,屬下受軍中諸將之托,懇請格格罷孫延齡主理軍務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