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凝視著立在我面前惶惑不知所措的兩個人,心頭漸漸籠上一陣悲涼,我相依為命的阿離和我的丈夫,我竟從未察覺阿離對孫延齡用情至深到了如斯地步,如今回想起來,從得知孫延齡進京述職的那一刻阿離就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歡喜,及到孫延齡入獄阿離的驚恐萬狀,精神恍惚,又猛然憶起當日還戲言要將阿離嫁於孫延齡的話來,上天真是荒謬,竟讓我一語成讖。
阿離雙目無神,擔憂萬分的來回掃視著我的臉色,半天沙啞著嗓子只喚了句「格格。」眼淚已是紛紛而落。孫延齡站在一旁不安的偷眼瞥我,滿面的愧疚之色,只是垂頭默不做聲。
我清歎一聲,緩緩道「離兒,如果他便是你心中的良人,我必定成全了你,叫你如願。」
阿離聞言哭的更是厲害,撲到床邊摟住我的身子道「格格,阿離真的沒想過要這樣做,阿離只想把對額駙的心思藏一輩子,您是知道的,我是發過誓的,這一生都陪著您伴著您,您是阿離唯一的親人啊。」
我心內酸楚,一陣哽咽,已是流下淚來,撫著阿離的額頭道「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不怪你。離兒,咱們一起經歷了太多悲辛,我說過只要你下半生得遇知心人,你過的好,我便安心了.手機小說站wp.更新最快.事已至此,快別哭了,安安心心做個漂亮的新娘子吧。」
阿離和孫延齡皆是愕然。未料我已做此決定,其實我又何嘗想把阿離嫁於孫延齡,且不說阿離只能做側室。就是眼前的穆連要好過孫延齡不知多少倍,論才華。論人品,孫延齡是萬萬不及他的,可惜這世上最難勉強地是人心,夫妻間貌合神離的苦我已受夠,不會再讓阿離重蹈覆轍。她心中既有孫延齡,孫延齡也曾讚過阿離慧心蘭質,解語暖心,想必二人會過的好吧。
良久,如事外人一般站立多時地孫延齡忽道「萬萬不可。」
我大驚,轉而怒氣縈懷,厲聲道「你說什麼,什麼叫萬萬不可?你倒是說清楚,如何不可?」
阿離臉色已變的蒼白勝雪。直直地盯著孫延齡的眸子,孫延齡只閃躲著道「我已經錯了一回,不能再錯下去。我,不能娶阿離。」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說出這等禽獸話來。阿離登時面如死灰一般,頹然癱坐在地上。只聽孫延齡低頭對阿離道「離姑娘,是我對不起你,請原諒我的酒後糊塗,你是個好姑娘,將來必能覓得如意郎君,我已然成婚,如今又有了兒子
我愈聽愈耐不住,冷笑一聲,壓著氣說道「我們母子無須你負責,從此你只要好生對阿離便是對得起我,就是錯,已然大錯鑄成,萬難回轉,但凡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也不該說出這些話來。」
孫延齡咻然揚起臉,陰陽怪氣地道「格格當真是大度賢德之人,尋常婦人得知此事,哪個不是尋死覓活百般阻攔,我倒不知格格是真賢德還是借此機會要瞥清我們夫妻關係,這樣想來,阿離為何在我醉酒且格格命懸一線之際盤桓於西院之中,以至和我做出此等事來,卻要仔細推敲推敲。」
我呆在那裡,一口氣上不來憋的直喘,半晌說不出話來,阿離臉色變得愈發蒼白,面上倒是出奇的平靜鎮定,這使我感到一陣恐懼,剛要喚她,只見阿離慢慢走近孫延齡,冰冷冷道「原是我瞎了眼,倒傷了格格的心,你不必多疑,是我鬼迷了心竅,一切與格格無關。」灼灼的目光叫孫延齡不敢逼視。
我柔聲喚道「離兒。」
阿離回轉過臉,笑靨淺生,蒼白的頰上掛著晶瑩的淚水,飽含深情的道「格格,阿離對不起您,不能再陪著您了,下輩子來再報答您吧。」說罷,狠狠向南牆上撞去,頓時血流如柱,身子軟軟滑了下去。
我瘋了般從床上跌撞著滾下來,渾身顫抖著將阿離攬在懷裡,嘶聲叫道「來人啊,穆連,快,快救救阿離。」
守侯在外間的穆連應聲快步走了進來,順手扯了衣角為阿離按住傷口,一面沉聲吩咐道「清雨,扶格格上床躺著,芒夏把煎好地藥服侍格格用下,秋露和雪寒隨我到廂房內。」一面抱起阿離大踏步往廂房走去。
清雨和趙麼麼將地上癱坐著淚流滿面的我扶到床上蓋好,趙麼麼拭著淚水道「這個傻丫頭,唉,真真是冤孽。」
我一眼瞥見傻站在一旁的孫延齡,指著他怒斥道「滾,你給我滾,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趙麼麼一迭聲地將孫延齡勸了出去。
外頭雪已落了半尺深,仍沒有停住的意頭,偶然一陣寒風吹過,樹梢上厚厚地積雪便撲簌撲簌掉下來,房內溫暖如春,眾人皆屏氣凝神不敢做聲,宮燈裡地燭淚一滴滴落在水磨青磚地上,格外的清晰,彷彿滴在心上一般,我腦中不停地閃現阿離決絕撞向柱子的一幕,只覺冷到極點,緊緊擁住錦被整個身子縮成一團,半天終於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