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日子證實我並沒有看錯人,線安國履行了對我的承諾,將軍中大事漸漸交於孫延齡做主,以馬雄為首的部分將領很是不服,但忌憚線將軍的威勢,只表面敷衍,心底卻仍對孫延齡不滿。
一日,我和阿離輕裝便服出了王府,在桂林古樸簡易的街道上隨意逛著,踏上兒時記憶中的青石板小路,嗅著清新的漓江水氣,孤懸多時的心終於慢慢沉實下來,一切都是新鮮有趣的,這會忽覺得兩隻眼睛不夠瞧,只是歡喜莫明,嘴角溢出笑來。
阿離扯扯我的袖子驚喜道「格格,您瞧,那邊有賣馬蹄糕的呢。」
順著阿離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個小小的攤子上掛著幡子旗,確是賣馬蹄糕,湯圓,糍粑等小食,咋一掀鍋,熱氣騰騰的白煙直噴出來,眾食客圍了上去,各買了幾樣就著簡陋的桌椅狼吞虎嚥起來,香氣四溢。
我和阿離相視一笑,走上前去,挑了張近水邊的桌子坐下,店家立刻迎了上來倒水,賠笑道「兩位姑娘吃點什麼?」
阿離笑道「每樣各來一些。」
店家應著麻利的捧上來,一盤鬆軟可口,光滑晶瑩的馬蹄糕,兩小碗圓滾滾的湯圓,並一籠細膩柔韌,潔白晶美的水糍粑,柔韌鮮香的豆蓉糯米飯,多年未嘗這些小食,我和阿離也顧不上多言,取了木筷細細品著,那一碗湯圓中竟有桂花糖,麻蓉、椰蓉、豆蓉四種餡的。滑嫩的直咬到舌頭。
和藹熱情的店家見我們的讒樣,笑道「兩位姑娘慢些吃,小心燙。」我和阿離打量著對方地模樣。這才忍不住嬉笑打趣起來,正熱鬧著。只聽臨桌的兩個人低聲談論著什麼,隱約卻聽到我和孫延齡的名字,不禁凝神屏氣起來
一個商賈打扮地中年人壓低嗓子道「你說,如今咱們廣西到底是誰在做主?」
另一人不屑的看著他道「你沒見朝廷有旨嗎?自然是孔家後人做主,除了四格格還有誰?」
商賈神秘笑道「我看不然.電腦站更新最快.她雖是孔家唯一後人,卻是個女流之輩,我聽說朝廷新封了她為一品夫人,如今正主是她地夫君孫延齡。」
另一人疑惑道「可定南王府畢竟姓孔不姓孫啊,再說那孫延齡文弱書生一個,能管的住那些將
商賈又道「這你就不懂了,你沒有瞧見線安國老將軍正力挺孫延齡嗎?再說,這天下的女人哪個不幫著自家男人啊。」
另一人道「可這孔家郡主怎麼肯將大權拱手交給孫延齡?」
商賈笑道「她一個女人家,哪裡爭得過丈夫。聽說孫延齡在人前不以額駙自居,這就說明了這孔郡主壓根就管不住他。」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走來恰巧聽到,歎道「線老將軍在一日。那些將軍忍一日,一旦線將軍告老歸京。孫延齡如何彈壓得住?他但凡是個聰明的。還須得借助孔四格格地力量牽制住馬將軍等人。」
商賈不耐的道「去,去。你一個窮書生也在這談論軍務大事來了。」
我不禁多看了他兩眼,只見他雖衣衫單薄破舊,卻漿洗的潔淨妥帖,眉宇之間傲骨凜凜,言談舉止頗有些見地,心下便有些敬重之意,正想請他同坐暢談,卻聽見一陣急促紛雜的腳步聲,一人驚慌跑來對店家道「來收租子了,快收攤吧。」
眾人聞言,頓做鳥獸散,店家亦著急著收碗筷桌椅,我只是疑惑忙道「這是收什麼租子?」
店家一臉愁苦道「姑娘不知道,聽說朝廷近兩年未補貼過糧晌了,這不藉著收租子的名義向咱們這些做生意的強徵稅款,也不按時按量,一時想起便來收,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怒上心頭,掃眼過去只見約十人左右的散兵盛氣凌人的朝這邊走過來,遂安慰店家道「你別怕,待我來和他們說。」
店家疑惑的打量著我和阿離,我只氣定神閒地背對著來人細細品茶,阿離起身站在一側。
一個佩刀的痞子樣兵勇走到我面前,打量半晌對店家凶巴巴道「交錢,交錢,傻愣著就不用交了嗎?」
我淡淡一笑道「是誰定下的這樣規矩?又是誰叫你來收錢地?」
他冷哼一聲,把腳踩在凳子上,一臉不屑道「你管的著嗎?一邊呆著去。」
阿離正待呵斥他,一個人猛然從後面衝上來,掄起巴掌狠狠打了說話地士兵道「狗奴才,睜開你地瞎眼看看,你面前站的是誰?」
我定目看來卻是孫延基,那人捂著臉尤是不解地打量我,孫延基恭身賠笑道「格格,這個狗奴才有眼不識金鑲玉,衝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千萬別與他一般見識。」
剛才不可一世的兵勇頹然跪下渾身顫抖著道「奴才,奴才
店家口瞪目呆傻在那裡,我看了孫延基半晌方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孫延基皮笑肉不笑道「回您哪,這收租子的事兒啊一向是我管的,這不剛過來就撞上這狗奴才。」
我冷冷問道「是誰定的規矩?打今兒起就廢止了。」
店家歡喜磕頭道「格格,格格,小民代市集上的商戶們給您磕頭謝恩了。」
孫延基瞥了他一眼,瞇縫著眼看了看我,又垂下頭嘻皮笑臉道「格格,這外頭的事兒就不勞您操心,有我們兄弟呢,您只管在王府裡頭且養著就是。」
我心頭一震,怒極反笑起來,對孫延基道「很好,我打量著這定南王府果然改了姓。」
孫延基臉色微變,又笑道「這孔,孫,不過一筆之差而已,格格何必較真呢?」
我強忍著心頭怒氣,喚了阿離提步便行,一路往銀安殿去。
莊嚴肅穆的銀安殿中,孫延齡高居而坐,線安國等人正與之商討著什麼,見我進來,忙起身行禮。
孫延齡疑惑道「格格怎麼這會子來了,有事嗎?」
我本想在眾人面前下令,又恐傷了孫延齡的面子,此時轉了主意,笑道「有一事,想請教線將
線安國是何等精明之人,早瞧出我面色不善,揮手命眾人退下,空曠的殿內只餘孫延齡,線安國及我和阿離。
我命阿離將方纔一事原委講出,阿離亦是個聰慧的,將孫延基狂妄言辭撇開絲毫不提,饒是如此孫延齡已經漲紅了臉,偷眼看我,很是侷促不安。
線安國沉吟道「格格,收租之事屬下略有耳聞,也覺不妥,就請額駙下令廢止吧。」
孫延齡垂頭連聲稱是。
待線安國退下之後,我方對孫延齡道「你初掌大權,凡事必要仔細,勿叫人抓住把柄,留下口舌,我孔軍一向軍紀嚴明,斷不能容孫延基如此肆意妄為,擾民不法,就請你一併下令免了他軍中事務吧。」
回到涵月樓,我斜斜歪在美人塌上,秋露奉上茶來,又蹲下身子為我捶腿。
阿離試探道「格格,額駙會不會心裡不自在?」
我歎氣道「他但凡是個聰明的,自當明白我此舉也是為了他好,孫延基當著我的面尚能說出如此狂妄的話來,這些話若讓馬雄等人聽到,可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可以接受我做主子,卻容不得孫氏兄弟將定南王府的孔字換成孫字。再說,收租之事確實不妥,飽經戰亂的廣西,當務之急是要與民休息,恢復民生,而不是橫徵暴斂,失卻人阿離方不再言語,我回想起在小食攤前聽到的那些話,心內湧起濃濃的不安。
正沉思著,只見大丫頭清雨進來回道「格格,馬將軍求見。「
我一愣,不知這會子他所為何事而來,遂起身端坐在南邊塌上,命道「傳。」
阿離卻有眼疾手快的將我扯到裡間換了裝束,笑道「您就打算這身見客嗎?」
我瞥了剛換下的青衣素裙,亦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