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算熱鬧的暖閣內,被突如其來的那聲「皇貴妃到。」而變的鴉雀無聲,眾人眼巴巴的瞧著皇后,陳嬪的臉上赫然還帶著些看熱鬧的興趣。
皇后冷冷哼了一聲,道「她還倒真的是鍥而不捨。」
陳嬪撇嘴道「只是不知道到底存了什麼心呢,明知道娘娘心裡不歡喜還要日日的來,豈不是招惹的娘娘身子越發不好嗎?」
皇后聞言,臉色越發陰沉,我正待勸解,皇后已雙眉一挑,道「也罷,就傳她進來,我倒要瞧瞧她到底想怎麼樣。」
太監大聲傳道「皇后娘娘有旨,宣皇貴妃,寧妃娘娘覲見。」
話剛落音,宛寧和寧妃已聯袂進來,跪下請皇后安,二人位分均高於殿內諸人,眾妃也只得站起身來,只餘了我和皇后,一個坐著,一個歪著,我本欲起身,奈何皇后按著我的手,不許起來,我偏眼看去,寧妃果已換了衣衫,裝束也更簡單了些,中規中矩,落落大方。
皇后眼也不抬,只閒閒撥弄手上長長的金護甲,道「寧妃今兒晚了呢,起來坐吧。」
寧妃因著湊巧和宛寧一同進殿,本心中正忐忑不安,見皇后並未說什麼,這才放下心來,坐了右側首位後,眾人心照不宣的挨著她依次坐了,宛寧跪在水磨青磚地上,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也並不理,只對寧妃道「做什麼去了,這樣晚才來?」
寧妃見問,忙笑道「不曾做什麼,一時偷懶起的晚了,娘娘饒了我這一遭吧。」
皇后聞言,不冷不熱的竟笑了起來,道「這話說的希罕,知道的說是你也懶了一回,那不知道的,還以為昨晚上是你伺候皇上,累著了呢。」
眾人吃吃笑了起來,寧妃臉上微微有些紅潮,這才知道皇后是借自己敲打宛寧,遂不再做聲。
宛寧穿的亦不出眾,身上只佩帶了一塊玉,別的就無其他首飾,看上去倒不像是皇貴妃的氣派,連低等些的嬪竟也不如了,我卻知她一向都是不喜奢華的,金銀之物她都視做無物,更不喜綾羅綢緞之類,惟喜棉布之類,這倒極合了福臨的性子的。此時低眉順眼跪在地上,明知皇后是藉機羞辱自己,也並不分辯,只安靜的跪在那兒,週遭的一切她只安之若素。
陳嬪笑道「娘娘的詼諧越發好了,只寧主兒倒白白擔了虛名的。」
寧妃淡淡看了她一眼,並不做聲,反倒是皇后瞥了她一眼,陳嬪便屏氣不敢再說什麼。
一時,小宮女過來奉茶,皇后接到手裡,只略抿了一口,臉色大變,怒道「死丫頭,想燙死我不成嗎?」說著,將茶盅用力往地下一慣,正巧砸到宛寧腳邊,水青裙擺上立刻洇了一大片上去,小宮女跪在地上,嚇的只管磕頭。
眾人一時楞在那裡,稍長些的姑姑聽見動靜忙走進來,一面呵斥小宮女出去,一面對皇后賠笑道「娘娘不要動氣,您是千金貴體,太醫說娘娘的病最忌惱怒的。」
皇后厲聲道「如今誰還顧我的死活嗎?連個小賤人都想欺負到我的頭上來,早晚氣死我就如願了。」
姑姑不敢再搭言,只偷眼乞求的瞧著我,我歎氣,道「姐姐,自己身子不好,就該多保養著些,太后就怕您動氣再傷了身子。」
皇后見我提及太后,這才做罷,對姑姑道「你下去吧。」
姑姑如釋重負,謝恩出去,皇后躺在枕上,回過氣來,正待說話,一個小太監慌慌的跑進來,跪下稟道「娘娘,皇上過來了。」
皇后先是一楞,後冷笑道「來就來了,做什麼慌慌張張的?」
小太監略有些不安的看看依舊跪在地上的宛寧,只不敢做聲,皇后一見,更是惱怒,喝道「沒用的東西,滾出去!」
說話間,福臨已帶著吳良輔走了進來,眾人慌忙起身,跪道「臣妾見過皇上。」
福臨亦不叫起,只冷冷瞧著皇后,皇后遂將臉扭到一旁,並不與之對視,我只得走上前去,略福身道「九哥萬安。」
福臨見我在場,面色稍霽,只點點頭,隨即將仍跪在地上的宛寧小心翼翼的扶起來,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奇珍一般,跪在地上的眾人見了只眼中冒火,心中犯酸。
宛寧畢竟跪的太久,一時竟有些站立不穩,福臨忙伸手攬住她的腰,柔聲道「要不要緊?」
宛寧搖搖頭,一邊與福臨扯開點距離,又看看地上跪著的嬪妃,示意他叫起,福臨這才道「都起來吧。」
皇后終於按捺不住滿心的怒火,道「皇上來這裡就是來氣臣妾的嗎?」
福臨陰冷的目光掃視了殿內眾人,冷笑道「難為皇后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難道皇后就是這樣對待後宮妃嬪的嗎?」
「皇上這話從何說起?」皇后明知福臨在問什麼,依舊裝做不知。
「哼,眾人皆坐著,為什麼單單只有皇貴妃跪在下頭?」身側的宛寧一直拉著福臨的衣袖,哀求他不要再說下去,福臨卻只是自顧自的責問著皇后。
「皇上終於說出心裡話了,原來皇上來這裡並不是來探望臣妾的病,而只是要替你的寵妃出氣來了,是嗎?」皇后冷冷的問,眼中血紅,恨意盈然,手指緊緊攥著被角,骨節赫然因用力而呈現蒼白色。
「自你病,宛寧每日來請安問疾,對你關懷備至,你不僅不感動,反而這樣折磨羞辱她,這就是你身為一國之母的胸襟和姿態嗎?」福臨喝問道。
宛寧忽的跪下來,對福臨哭道「皇上,您是要臣妾去死嗎?求求您,不要再說了,這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能好好侍奉娘娘,惹了娘娘生氣。」
皇后怒喝道「賤人,快住嘴,要裝賢德,裝可憐,回你的承乾宮去,不要再我面前惺惺作態。」
福臨聞言大怒,道「她這樣口口聲聲為你,你卻如此惡言相向,我看你這個皇后是不必做了。」
皇后很是震驚,彷彿不敢相信一般盯著福臨,眼淚順著面頰流下來,怔怔道「你終於說出來,我們成婚三載,你終於說出了心裡話,你本就是不願娶我的,這會子更是因著這個賤人,你要廢了我,很好,很好,你就下旨吧。」
福臨竟然楞在那裡,不知所以,眾人臉色變得都有點蒼白,一時竟無人出口圓場。
宛寧回過神來,哭著跪到皇后面前,道「娘娘,您千萬不要說出這樣的話來,皇上他沒有這個意思的,臣妾知道您恨臣妾,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無可挽回,不敢求娘娘原諒,但求娘娘給宛寧贖罪的機會,只要娘娘能稍稍消氣,宛寧做什麼都願意。」
皇后亦是淚流滿面,只轉過頭去不理會她。
福臨心疼的看著宛寧,我走至福臨面前,認真的看著他,悲聲道「九哥,咱們自幼便在一起,你,我,惠姐姐,如今博果兒已經去了,只餘了我們,惠姐姐縱有千般過錯,萬般不是,但求你,看在咱們打小的情分上,看在額娘的份上,不要再計較了,不要再傷額娘的心了。」
福臨聽我提及博果兒,再瞧瞧皇后病懨懨的模樣,歎口氣,命吳良輔扶了宛寧出去,自己提步欲走,又回頭對皇后冷然道「前塵舊事就此罷手,我亦不勉強你接受宛寧,從此免了她對你的晨昏定省,你眼不見總是要好些,大家彼此安靜些度日吧。」
說罷,抬腳出了暖閣,皇后楞楞瞧著他的背影,無力的跌倒在床上,無聲痛哭著,眾人想起以後的日子,均默默啜泣起來,我輕輕撫著皇后的背安慰著,只覺累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