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驚叫吵醒了,一個坐在我床邊瞌睡的人抬起頭來我茫然地看著四周,是個乾淨的單人病房,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床單枕頭,頭頂上一盞節能燈在亮著白色螢光。原來,我在醫院啊,我昏昏然想。
岳濤被我嚇醒,啞聲問我:「小穎,你怎麼樣啊,好些了嗎?」說著過來摸我的額頭,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他神色頓時黯然了。
我清清嗓子,發現自己的嗓子還是很疼,發出的聲音也是低沉沙啞的。我問岳濤:「我病得這麼厲害啊,你送我來的?」
他笑笑,「你都躺了三天了,要是再不醒啊,我可要去替你叫魂兒了。」
三天了?我腦海裡掠過好些混亂的場面,搖搖頭似乎要抖落掉些不快的記憶,可是這一舉動讓我目眩,連床都轉悠了起來。
我頹然地倒了下去,又陷入了昏沉沉的狀態。「小穎,小穎,」我聽到依稀是岳濤的聲音在呼喚我,可是我卻連動動手指的反應都給不動了。
頭很疼,像被劈開一樣的疼。腦子裡像被什麼東西在不停地攪動,稠得變成了一鍋漿糊。身上那種冷熱交替的感覺又來了,凍的時候直哆嗦,想把被子都蒙好,熱的時候又是渾身都被熱火燒炙岩漿包圍般的苦楚,恨不得澆上一盆冰水降溫。
雜沓的腳步聲裡,有人在我手上扎針,額頭上被敷上了冰冷的東西,似乎是冰袋吧。我殘留的清醒告訴我,那是在幫我降溫。我一定是燒得好厲害了。
後來還似乎聽到了寒楓的聲音,寒楓,寒楓。我喃喃呼喚著這個名字。
我伸手去抓,有人握住了我地手,撫慰地低聲勸說著什麼。是寒楓嗎?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寒楓是不是來了,可眼皮沉重得怎麼都睜不開。如是再三,終於又累得沉沉睡去。
當我真正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是某一天的黃昏時分。隨著我眼皮翕動,耳畔一個熟悉之極地聲音在叫我名字,依稀是俺家那無敵辣媽。
「媽?」我虛弱地叫了一聲。
剛睜開眼睛,就看到放大了N倍的臉就貼著我呢:「哎呀,傻女兒。你媽的老命都要給你嚇掉了呀!」
我掙扎著坐起,覺得自己渾身還是酸軟無力,勉強靠著床頭坐好,還不忘取笑我那誇張的媽:「媽你又危言聳聽了吧,不就發個燒嗎?」
「發個燒?你說得輕巧!你什麼時候發燒能昏睡上一個星期的?」
什麼。一個星期?這下可輪到我傻眼了,我竟然睡了一星期多不醒嗎。
我看向窗外的落日,想起那天的摩天輪和黃昏裡下沉的太陽。和今天的何其相似。我滿心裡物是人非的感慨,老媽不知道我所想地,只顧自己絮叨著對我的擔心,和她聽到的點滴關於我這場大病的由來。
雖然俺媽說話沒什麼重點,也很是囉嗦,(別告訴我媽,會挨打的)可是我還是聽出來寒楓曾來過好多次,而且還和岳濤衝突過了。
我也能聽出來老媽地態度,對岳濤是讚賞有加,對寒楓則叱之為小毛孩和小白臉。最後還憤憤然說:「你也是的。寒楓那小孩是你同學的弟弟,你倒是和他摻和什麼呀?」
我被我媽媽說白了臉,媽啊。你女兒大病未癒,你就不能饒了我?
寒楓好也好壞也罷。還與我有什麼相干?我說到這樣地份上,他還是沒有死心嗎?
好在我媽終於發現我臉色刷白,驀然停了下來。擦擦紅紅的眼圈,嘟囔著:「你是我女兒,我怎麼會不盼著你好。我看這個岳濤雖然以前對不起你,可現在對你是盡心盡力的。」
「媽,我求求你!」
我從新倒下,拿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我都昏沉了一星期了,您怎麼還要我昏啊?
好在我的救星已經出現了,岳濤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來,一聲「伯母」成功地讓我媽媽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上。
「小穎醒了?」我聽到岳濤低聲詢問。我媽就絮絮叨叨地說起了我醒了以後怎麼說,她又怎麼說,看來他們還相處得真是很不錯呢。
岳濤弄清楚了我蒙被不起的緣故,上來一把掀了我被子,熟稔地笑我:「懶鬼哦,還沒有睡夠嗎?」
真是夠圓滑的,他的舉動既打消了我
間的尷尬,又成功地讓我媽想歪不已。我撐起來坐著他們親如一家地研究起岳濤給我買的吃食和用品。
好在岳濤是很瞭解做戲不能做過頭地,隨即又說:「我聯繫了下朋友,給小穎找了一個護工,伯母您就不用太辛苦了。醫生說了,你這次的病來得兇猛,精神狀態也不好,需要在醫院裡呆上一段時間。找個護工來,照顧你早日康復,又不用伯母起早貪黑地勞累了,一舉兩得吧?」
我媽的眉毛都要飛起來了,笑著直誇他:「就數岳濤體貼周到,什麼都安排地井井有條。」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心裡都是兩個字:寒楓,寒楓,寒楓……
岳濤在和我媽小聲地商量,要她回去休息,說今晚那個護工蘇大姐就會來照顧我地。我媽起先不肯,無奈岳濤巧舌如簧,而且聽意思裡我病了好多天,也確實把她給累壞了。到最後,我媽妥協了,答應待會就回去好好休息。
一來我是真的不想讓我媽太累,二來也是怕了她不停地製造氣氛,給我添堵。所以我聽到她答應回家,也確實有幾分感謝岳濤地解人意。
在我答應了我媽無數個要求和注意事項後,她老人家終於在岳濤的護送下出門去了,我不禁長長舒了口氣。
病房的位置很好,窗戶外面就是一個小花園,時值中秋,微涼的秋風裡滿含著桂花的香味。我抬頭,樹梢邊懸掛著一個偌大的月亮,冰盤般圓滿而清冷。月亮這麼圓,到底是十幾了?我細推算了一下,發現竟已是十六了。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古人誠不我欺。也就是說,這個中秋節我是在昏迷中度過的。也好,省得看著團圓的一輪月兒,把自己折磨到死。
岳濤送走我媽回到病房,看到我臉上的淒楚之色,心知肚明我又想些什麼。他也不來說破,倒很直接地告知我:「程寒楓來過好幾次,你都沒有醒來,而且你媽媽對他的態度也不是很好。我估計是看出些什麼來了,她老人家是一臉不贊同的樣子。小穎,你們的事情恐怕還有很多阻隔呢。」
我淡淡一笑,心灰意冷地:「不用操那個心了,都分手了,還談什麼阻隔。」
他眉頭一跳,「其實寒楓來的時候也跟我說了些,說他不信你是鐵心要分手的。你要成全他們嗎?」
我點點頭,對他有幾分歉意,我分手時還拿了他當擋箭牌的,看來寒楓一定也詢問過他了。
岳濤當然明白我看他的意思,寬容地笑了:「你不用內疚啊,擋箭牌我也願意做。只不過,我更希望你是真的考慮和我在一起,那樣我也不冤枉了。」
我不語,低下頭去歎氣。他忙說:「我開玩笑的,你別以為我是趁人之危啊。」
不想再提這些事情了,我把話題扯開:「岳濤,真對不起,公司剛換主,就一病好幾天,還有日子不能上班呢。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或者讓他們把重要的賬目拿來,我再安排個得力的先接手?」
「你啊就安心養病吧,公司裡的事情我已經有安排了。我把我老家總公司的財務給調來了,是個做事很幹練很精細的女人,她已經在接手了。我也知道你本來就想辭職的,現在隨便你了,病好了要回去,我讓她回總公司。如果你想辭職,那就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再找工作都行。」
真是好老闆啊,我被他的周到感動,心裡一陣暖意。
岳濤走到床頭櫃前給我沖牛奶,一邊跟我說:「你呀,昏沉沉地一直在吃流質的東西,加上吊點滴補充營養。明天我得問問醫生,看能不能叫你吃點實在的了。呃,恕我多言啊,你和寒楓到底有沒有必要為了俞蘅分手?我看寒楓可是沒有接受你的安排,你看著好了,明天或者後天,他還會來看你的。有些事,還是想清楚說清楚的好。」
我點點頭,覺得他說得還是有道理的,也許對於寒楓,還需要一點份量才能讓他真的死心。正在轉著念頭呢,一個四十多歲乾淨利落的中年婦女出現在門口,輕輕敲了幾下門。原來是給我請的護工到了,我們的話題也只能就此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