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結盟,與背祖還是有所不同的。」老人歎了口氣,很無奈地解釋。
背祖,至惡之罪,無贖,無赦,誅九族,血親全沒賤籍。
聖朝的刑罰嚴苛,不赦之罪甚多,但是,最多也只是誅及三族,而且,年幼子嗣仍有倖免的機會,家族未必永世沉淪。
背祖之罪卻不同,定罪之日,九族之內,立即赴刑,雖初生嬰兒亦無倖免,九族之外,只要與罪人有血緣關係的人,全部沒入賤籍,雖死無赦——哪怕是已死之人,也要平墳毀碑,挫骨揚灰。
這是聖朝第三代帝君親定的罪刑:「神洲水土養育了我們與我們的祖先,背叛她,也就背棄了自己的祖先,這樣的血脈又怎麼還能在這方水土之上傳承呢?」
不過,背祖之罪僅適用於三種情況——勾結異族謀逆、出賣神洲之地與助異族屠戮同胞。
也許是這個罪刑太過驚悚,在聖朝歷史上,敢犯此罪的人只有三位,前兩人都是為了謀逆,最後一位卻是聖朝末代帝君的獨子……少年儲君在巡視邊境時,因為過於輕率,被當時西域最強大的鐵勒族大軍重重包圍,為了脫身,他答應了鐵勒族首索取西境三城的條件,無論他是否真心,當他被鐵勒大軍押到聖朝大軍陣前時,他要求安西節度使退兵,並從三城撤防。當時地安西節度使是那位儲君的親舅舅。.他勒馬陣前,對自己唯一的外甥說:「殿下,背祖之罪,無贖、無赦。從現在起,你已不是儲君了。」
無論聖朝的刑罰如何嚴苛,至少,莫舒氏從不例外,上至帝君。下至普通皇親,都無法外特赦。
神洲子民都知道背祖的意義,白初宜的反應自然無可厚非。
老人的話讓白初宜冷笑:「世上沒有無條件的盟友——如果不能讓盟友得到相應地利益,盟約就毫無意義。而北原人,恰恰十分重視」
北原想要的永遠是神洲的土地。相較寒苦的草原大漠,作為「神賜之地」的神洲實在是太過富饒了。
「的確如此,但是,明白這點的人……」老人再度歎息,「而且。聖朝……終究是歷史……」
「您是說,因為聖朝不存在了,所以,背祖的刑罰也就不存在了?」白初宜若有所思地問道。
老人輕笑:「難道不是嗎?」
白初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了一會兒,才道:「也許……因此,北方三國不願繼續當神洲的屏障,也想參與逐鹿天下了。」
老人輕聲喘息:「沒錯,天下王者地地位。哪一位君主能拒絕?」
「背棄自己的血統。與敵人結盟。這樣的人配稱王者?」白初宜冷笑,「聖朝的確是歷史,但是。背祖只會讓自己站到各國地對立面,更會失盡民
尤其北方三國一直與北原交戰,哪一家哪一戶與北原人沒有血海深仇?
「你為什麼認為我說的是北方三國,難道不能是其它國家嗎?比如……同樣與北原關係密切的衛陽?」老人微笑著詢問。
白初宜但笑不語,老人也沒有再堅持,咳嗽了一陣,開口道:「沒錯,那的確會失盡人心,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同樣很大,畢竟北原人地戰力地確很強。」
白初宜對這種試探地說辭感到厭煩了,她看著老人,目光閃爍:「宗主大人,為什麼不坦白一些呢?您想知道什麼?關於我,還是關於東嵐?」很顯然,這種異常的結盟已不是這個被血誓束縛的隱密家族能夠獨自解決地麻煩了,他們同樣需要盟友。
老人很顯然察覺了她的不耐,深深地歎了口氣,狀似關切地道:「你就如此不避諱血誓?」
「東嵐嗎?」白初宜微微揚眉,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如果因為血誓的存在,我就必須強迫自己改變一直以來的想法,那麼,聖朝帝君所要的忠誠與信仰未免就太廉價了。」
其實,白初宜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畢竟,按照老人的說法,白子風的早亡正是因為血誓,她無法不聯想到自己,並深深地擔憂了一會兒,不過,僅僅是一會兒。
「而且,我不認為,我的父親會對如此重要的問題有所疏漏。」她冷笑而言。
雖然她並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是,她認為白子風不會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既然她的父親從沒有強求過她必須在什麼時候將一切所學傳承下去,可見,她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會引來血誓的懲罰。
老人苦笑:「沒有錯,你的父親的確很巧妙地讓你避開了血誓可能的懲罰……他教你的一切都不是我們獨有的秘密,也從未讓你知曉家族的存在,幫助東嵐的你自然不會違背血誓。但是,那是之前,從現在開始,就不一樣了。」
白初宜的神色一變,剛要開口,就聽老人說:「第二禁律……背叛家族,有一條就是違背宗諭——所有由宗主在宗親堂親告先祖,以血勒石,宣示全族的命令都是宗諭。你已經知道家族,自然也必須遵守那些宗諭,而至今,不得干涉任何國家的內政仍是我族的宗諭……」
「能更改宗諭的,只有宗主,還必須得到宗親堂所有元老的同意。」老人看著她,「所以,白初宜,你想不被血誓懲罰,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宗主。」
看了老人一會兒,白初宜露出不解的神色:「既然知道情勢有變,為什麼先行解決這個問題?」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障礙,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老人搖頭:「宗親堂對此仍有分歧。我……我老了……」
白初宜嗤笑一聲,卻聽老人繼續說:「……可能很快,我就要死了,這樣,你仍然不願叫我一聲祖父?雖然,我的確是想讓你當繼承人,但是,畢竟,我也是你的血親……」
「好吧,如果您認為這樣的稱呼更合心意,我也沒有意見——祖父大人。」白初宜看著老人眼中的渴求,雖然依舊冷漠,但是,仍然改了稱呼。
「好!」老人的眼中霎時迸發出令人驚異的光采,讓白初宜不由愣了一下,心中稍稍感歎了一下老人如此容易滿足的心願。
得到滿足的老人顯然也鬆懈了心氣,喘息漸重,片刻之後,他疲憊地道:「家族中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你在外面的顯赫聲名,我想你一定有辦法盡快解決這個麻煩,記住是盡快!你想知道什麼就去問曹正。他是你父親的心腹,你可以信賴他。內府諸人也都是你父親的舊人……其實,唯一的麻煩是宗親堂……我想你明白,我們這個家族的歷史太長了……」
老人說得很慢,白初宜一直等他說完,才開口:「我明白了。……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