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並不大,紅裳一進來便覺得狹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條幾邊的那個陌生人身上,只是船內並無燈盞,只有後窗處亮著一盞漁燈,也不甚明亮,紅裳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微微皺眉,轉頭看向旁邊安坐的白初宜,出聲詢問:「主子……」
話方出口,她便反應過來,與白初宜坐在一起,又安居上位的,除了東嵐王還能有誰?明白了這一點,她卻是更加疑惑了,眉頭緊鎖,連白初宜開口跟她說話都沒有聽見。
「……紅裳!」白初宜連喚數聲,總算讓她回過神來。
「主子!」紅裳低頭答應。
易洛不由嗤笑一聲,屈指輕叩條幾,白初宜沒有理會他,只是溫和地吩咐:「坐下再說。」
船行水上,終不及車駕平穩,柴余這船也很少有身份高貴的人來坐,這個船艙並沒有佈置得多舒適,自然也沒有什麼擺設,所謂的坐也只能是跪坐了。
「永寒如何?」待紅裳坐下,白初宜才開口詢問。
紅裳低下頭,目光沉靜如水:「暴斃。」
這個答案是白初宜期望的,輕輕點頭後,她追問:「凌都有何動靜?」
「屬下離開時,凌都尚未發佈喪,不過,九王子正式行禮,入主東宮。」紅裳很條理地回答。
「是你動的手?」白初宜握住她的手,關切地詢問。
紅裳搖頭,目光低垂:「是鄭後的人。」
「你怎麼知道的?」易洛忽然開口,顯然有所猜疑。
白初宜深信紅裳,聞言心中便不悅。皺眉瞥了他一眼,根本無意讓紅裳回答。
「永寒被禁詔獄,不要說見到他,一般人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事關重大,易洛也沒有計較,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話,權作解釋。
詔獄,稟詔命而立之獄,非詔命而無出入。
素王一入凌都。永寒便知敗局已定,並未作負隅頑抗,主動下令各軍停止攻擊,自己在府中束手就擒。
對他,素王不敢擅專,抓緊莫清醒的那麼點時間詢問如何安置永寒。
莫也很利落地給了兩個字:「詔獄!」隨後便再次昏迷。
出了王殿,素王又聽王的近身內侍說王曾對王后明言:「永寒不可殺。」
——王要保永寒。
有此覺悟,素王嚴令親信對永寒小心照看,未得他的親命。不允許任何人見永寒,甚至連詔獄的地點都不是別處,而是他所轄地凌都衛尉署的監獄。
應該說,易洛的謹慎不無道理,只是,對白初宜與紅裳來說,那並不是什麼無法克服的困難。
——燕道遠就在素王身邊。
——哪怕那座詔獄固若金湯。素王總是進得去!
這些話當然不能對易洛說,紅裳見白初宜無意搭理易洛,便也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垂下目光,繼續道:「不過。屬下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一個弄不好,素王可能要背這個罪名……」
白初宜聞言便冷笑:「那樣很好啊!」
易洛略有詫異,卻聽她冷漠而言:「鄭後徹底得罪素王妃才好!」
紅裳掩唇輕咳兩唇,隨後才一本正經地道:「燕主說少姬必會這樣說!」
白初宜一愣,隨即便莞爾。
易洛聽到她的笑聲,心下不覺就有些不悅,但是,紅裳在旁邊,他無意在外人面前流露自己的喜怒。只是一臉沉靜地望向艙門外。
外面依舊一片白茫茫的煙霧,什麼都看不到,易洛忽然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與白初宜談某些事情是注定不會有好結果地。
忽然湧上心頭的悲觀感覺讓易洛陡然一驚——那不是他的風格!
——況且……除去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他的確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與白初宜談。
「永寒的事情。朕命原卿全權處理了。這個消息知道也就算了!……初宜……」沉吟了一片。易洛還是喚了她的名,「朕有別的事要與你說。她都能聽嗎?」
紅裳不滿地皺眉,但是,白初宜卻一眼看出易洛一臉鄭重,顯然是確有要事,於是不假思索地吩咐紅裳出去。
「少姬……」紅裳有些猶豫。
白初宜笑了笑,用安撫地語氣笑道:「紅裳,你也有意為東嵐效力了?那……」話音未落,紅裳已經退出船艙。
東嵐……縱然那是天命所歸的正統,也未必能令天下所有人都歸心如一。
——人總是有自己的堅持的!
「王想說什麼?」白初宜端正了心態,斂首詢問,姿態十分恭順。
易洛沉吟斟酌了一會兒,才謹慎地開口:「東嵐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本來我已經有所決斷,但是,既然在這裡見到你,我想,有些事情,你還是應該知道的,而且,我也想聽聽你的意見。」
易洛的態度如此審慎,顯然事情非比尋常,白初宜地神色也嚴肅起來,聽得更加認真。
「你是掌過兵符的人,是否知道北地邊衛軍……」
「倒賣軍械?」
不待易洛說完,白初宜便出聲反問。
「你知道?」易洛愕然,隨即皺眉,「為何朕不知道?」
——白初宜知道這件事,必須是三年前便知道的。
「先王知道,王即位後,事情甚多,臣可能是忘了稟報了。」白初宜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易洛更為不悅。
「邊衛軍的行為是被默許的?」易洛沉聲問道。
白初宜失笑:「邊衛諸郡地武庫三月一核,若是沒有……」話未說完,她便反應過來。
——當年,柳家一案,六官署牽涉甚深,有些事情恐怕都沒有人接手……
「是臣的錯!」白初宜正色請罪,「軍械涉及國力,未得上命,邊衛軍不敢輕涉叛國嫌疑。倒賣是有原因的。」
「說!」易洛以君王之姿相應。
白初宜微皺眉,卻沒有多說,只是道:「東嵐軍械更換頻繁,最新的軍械總是優先供應邊衛,替換下來的軍械有的可以供應內郡,有的卻是完全無用,只能報損,邊衛大將覺得可惜,燕雲又有意購買東嵐的軍械,先王便密旨准予,按規定,每筆交易都需夏官與冬官專員在場監督……」
說到這兒,白初宜就覺察有問題了。易洛冷哼一聲:「監督?朕都不知道,誰去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