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中卷:水遠山長莫回首 第一百零三章 相見
    洲的東南是富饒的瀾江平原,平緩的地勢讓瀾江溫馴攜來的泥沙,年復一年的沉積與豐碩的降水造就了一方水土靈秀的魚米之鄉,這裡沒有連綿險峻的山巒,只有縱橫密佈的河道與不計其數的池塘,讓居住此處的人們遠離旱澇之災

    這是一處無險可守的豐饒土地。

    從凌都向東,官道直抵滄水邊的清華渡,想繼續東行,最快的方式莫過於以舟船代車馬,從滄水入瀾江,順流而下,從陸路而行,道路迂迴,要慢上許多,因此,清華渡雖只是一個渡口,繁華卻是不下郡治大邑。

    冬季也正是渡口的霧季,但遇有霧天氣必是大霧,且非到日上三竿不能散去,因此,一般來說,這個時節,船工總時辰末時分才到渡口,辰正之前,大霧未散的渡口總是空無一人的死寂。

    當然,對這個距離凌都足有五天路程的渡口而言,王城京都的一切都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談笑一通,卻不會過多糾纏,那一切離普通平民的生活實在是太遠了一些。

    十二月初六,卯時未到,船工柴余便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起身,還沒穿上鞋,就聽睡在床裡側的婆姨一聲含混的詢問:「怎麼這麼早,今兒可又是霧天。」

    柴余應了一聲:「昨晚有人定了船,說好了霧散就開,昨晚回得晚,也沒檢視,我先去看看。」

    聽到當家人這麼說。婆姨便立刻要起身收拾,卻被柴余按下:「你歇著吧!這次地船錢不少,又是去江陵……」

    「什麼?」柴家婆姨一個激靈,「上個月,官差不是說……」

    「噓!」柴余立刻摀住婆姨的嘴,「生怕我活得長啊!」

    柴家婆姨素來都膽子小,得了當家人這樣喝斥,立時臉色蒼白,卻是連連點頭,表示不會吭聲。

    「昨個兒。渡上又張布了告示,出入釐金不論大小船筏,一律多漲十錢!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船會大老合計過了,東嵐的抽稅低,聽說又在招募船工,打算派幾個人先去探路,正好昨晚這樁買賣上門,看架勢還不是一般人,便打算我們先去探路。」

    「那我們娘仨怎麼辦?」女人更加不安了。

    這種逃匿行為一向都是一什連坐的。

    「當然有安排了。聽著!」柴余又黑又瘦,五短身材。但是,在自家婆姨面前卻格外有威嚴,「等會兒。你讓三伢子,照常去渡口玩,然後,你中午照舊跟幾個嫂子去渡口理網,二龍子他們都安排好了,你聽話就行!」

    「我知道了!」女人家連忙點頭,柴余很滿意。給她蓋好被子,「你繼續睡,就當沒有這回事!你是大家子出身,明白事理,我才告訴你這麼多,到時候,別露相!」

    「嗯!」女人立刻答應,閉上眼,繼續睡覺。只是那眼睫仍舊一顫一顫地,顯然不安得很。

    她的確出身大家。只是家中遭難。險些就淪落風塵,還是一位故舊動了手腳。將她從教坊名冊改處官婢名冊,正好,負責官婢買賣的那個胥吏是柴余的族叔,見她模樣不錯,又是會生養的樣子,便讓長年跑船的柴余買了她回來做婆姨。柴余待她不錯,便是最初她不諳家事,也沒動她一個指頭,時日一長,她也就認命了。柴余的水上本事是數一數二地,一家人倒也過得和樂。

    婦道之義唯順唯從。少時學的東西,她也記得,反正她一個婦道人家,兩眼一閉,兩耳一捂,但聽當家的就是。

    拿定了這個主意,她倒坦然了,迷迷糊糊得又睡了一覺,直到最小的孩子哭鬧起來,連帶著另位兩小子也跳起來,她才起身收拾家事,門一開,卻見霧還沒散透,但是,鄰里也都起來了,看到她,便笑著打招呼。

    ——日子總是要過的。

    ——庶民百姓,到哪兒也是一樣的討生活。

    *****

    大霧甚濃,伸直手臂,連五指都看不清晰,柴余提著一盞漁燈,小心地沿著岸邊小徑往渡口走去。直到看見清華渡那三個醒目的大燈籠,才長舒了一口氣,心中卻仍未放鬆。

    看見清華渡的燈籠,並不表示渡口就近了。想進渡口必經一個規模不小的商坊,也就是清商坊,此時,渡

    市,商坊內各個商舖卻是照常開門營業,因為霧氣太鋪門口的夜燈也依舊亮著,看上去倒是格外熱鬧。

    看看日頭,柴余心知這霧必要兩個時辰才能散盡,便不著急,到相熟地食肆內用了一份朝食,又將酒葫蘆裝滿烈酒,才往渡口走去。

    一折一繞,到渡口已近卯正,因為近水,渡口的霧氣更重,柴余看不清道路,卻一點也不緊張——這一段路,他便是閉著眼睛也斷不會出半點錯——甚至還哼起了水家女兒常在河邊吟唱的小調。

    「咦?」快到自家大船地泊位了,柴余才發現那裡早已有人候著了,再走近些,就見昨晚來下定金的那個管事模樣的人迎上來,皺著眉,一臉不悅:「柴五郎,你可是保了我今日必能出航的!」

    柴余笑道:「客官安心,辰時一過,這霧必散,沒事!」

    「滄水無險,霧不散便不能行船嗎?」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寒氣凜冽中,柴余分明看來那名管事額頭上立時一片冷汗。

    「教這位客人知道,滄水無險,只是瀾江之上,水關甚多,大霧天氣,守卒必不上關,卻是行不得船的。」

    個聲音應了一聲,未置可否,卻也未再多問。

    「宜主……」管事躬身湊到說話的那人身邊,說不出地小心謹慎。

    柴余這時才走近了那人,方才聽聲音,他便知道這必是一個女子,此時再細看,才發現那女子一身白色,一派拒人千里的冷淡氣質,與那聲音倒是相符,戴著一個圍著白紗、形似斗笠的帽子,柴余知道那是貴宦之女才會戴的東西,名字極拗口。

    似乎是柴余看的時間有些長了,那名女子微微轉頭,儘管隔著白紗,柴余還是覺得那看向自己的目光冷若寒冰,立時便打了寒顫,卻也警醒過來,剛要走開,又抬頭,皺眉道:「客人就一人嗎?」

    柴余的船是渡船,一般可以載上五十個客人,船尾有一個船艙,是專門為一些富貴客人準備的。昨晚,管事便是因此才選了他的船,定金便抵得上他平常三日所得,是十分豐厚地。

    雖說是去江陵,但是,若是只有一人,未免就太浪費了。

    「這是你該問的嗎?」管事立即訓斥,柴余只得閉嘴,告了聲罪,便上船檢視去了,跳上船前,他聽那名女子淡漠地吩咐管事離開,自己卻依舊站在岸邊,一動不動。

    看女子並未看著渡口,並不像等人,但是,柴余想不出其它可能,將下船底檢視時,他揚聲招呼了一聲:「水邊風大,客人可先進船艙,慢慢等?」

    「無妨,船主自便。」女子客氣地拒絕,隨即轉身望向渡口。

    柴余剛要下去,就見一行人匆匆走近,說是走近,但是,大霧之前,待他能看見,那一行實際上也就到了女子面前。

    那一行有二十來人,一照面,卻是動作劃一地向那名女子叩拜參禮,禮數十分隆重。柴余嚇了一跳,卻也看見其中有一人並未參禮。

    柴余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卻不免打鼓——看架勢,這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愣愣地看著那名女子低頭執禮,聽到女子淡然道:「風大寒重,主上不若先上船吧!」

    「你呢?」未參禮地那名男子反問,聲音沉穩,卻是如出一轍地冷淡疏離。

    「我還要等人。」女子的用辭並不若敬稱一般恭敬。

    男子走向柴餘地那艘船,淡然言道:「邊談邊等。」

    「……是!」女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在男子上船後,低頭答應。

    柴余半晌沒回神,直到被那些侍衛模樣的人推了一下。

    「客……客人……」他害怕了。

    那些沒有理他,倒是一個剛上船的文士模樣的人笑言:「船家自便,只是暫莫靠近船艙。我等還要麻煩船家呢!」

    溫雅的聲音奇異地安撫了他的緊張,柴余有些受寵若驚,連聲答應,轉頭便去繼續未完成的檢視,最後入耳的是一句憂心的詢問:「子純,你覺得他們能談出什麼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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